一夜无眠,之桃几乎是睁着眼挨到了天明。
想必凝水园里也不会有好梦。
之桃听到了院外下人们忙碌起来的声音后,才唤来了初夏。
“去帮我打些清水过来!还有,再将一些寻常人家的衣服一并带来!”
匆匆赶到服侍之桃的初夏神情还有些朦胧,身子微微一顿,才点点头转身而去。
之桃盘算了一夜到底会是谁害了李傲芙腹中的骨肉,可放眼望去,女眷稀疏的晋王府中,除了自己确实再无他人有疑。
于是之桃决定自己去一探究竟。
大兴城的药铺数不胜数,可是芫花和野葛却是大寒大毒的药材,若不是拿着大夫的药方,一般是买不出来的。
无奈之桃对药理不太熟知,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药量,多少时间才能完全不动声色的让人落胎。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先出府找到开出含有野葛和芫花这两味药方的药铺再说吧。
之桃在心底盘算着,于是像上次出府那样,穿上了普通人家小姐的湖蓝色斜襟长裙,上身还罩了一件裹身翠烟色的稀绵短氅。
之桃此番心情复杂,一方面不想坐以待毙,另一方面也想再去一次上次那个酒家。
许是杨广忙着安抚李傲芙所以毫无闲暇来处罚之桃,所以之桃在风平浪静的微醺晨光之中留了初夏在内殿佯装熟睡作掩护,而自己则非常顺利地出了王府。
之桃一路走一路张望,依旧热闹繁华的大街两旁分列着各种各样繁复精致的商铺,姹紫嫣红的胭脂铺,人满为患的酒家,用草席盖住的推车肉摊,还有偶尔会向你兜售田里刚刚收成的时令水果的乡间小民。
这一切对之桃而言都是那样熟悉,还记得小时候和舅父带着收成的小麦去赶集,一日辛苦,喊得嗓子都哑了也只能换些薄酒碎肉,回家便又是一顿饕餮盛宴。
之桃流连忘返地穿梭于街景之间,猛然间,眼光拂及之处便是一处“玄医坊”,侧面还挂了一面大旗,写着“大兴第一药坊”的字样。
之桃顿了顿脚步,收敛了心情,安然迈着步子进了去。
“姑娘,您是要瞧病还是要买药?”
之桃还未站定就闻得乌木长台后方,一名花甲老者礼貌询问。
之桃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于是说道:“前些日子我家夫人因为体热让大夫开了一幅方子,似乎是有芫花,野葛什么的,从前都是老爷亲自来拿药,只是今日老爷出了城,就让我来拿药......”
之桃一脸不明所以的打量着老者身后通顶巨大的桐木柜子,一边簇紧眉头思索着什么。
老者憨厚浅笑,说道:“老夫的医坊一日开出不计其数的方子,也卖出数不胜数的药材,光凭姑娘的寥寥数语老夫也实在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药材方子啊!”
之桃原以为像芫花野葛之类有毒性的药草会鲜少有医药坊轻易开出,可如今听眼前老者的口气,似乎并不是什么禁忌之物,那么这样一来想要摸索着这条线索查出让李傲芙落胎之人就更要难上加难了。
之桃在心中翻覆思量着,还是勉强挤出一丝浅笑,说道:“那我还是等老爷回来再来取药吧!劳烦了!”
之桃微微颔了首,犹豫地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她刚刚迈出脚却只觉得后颈被重物击中,眼前一黑,穿梭来往的人流全部变成了流连恍惚的影子,挣扎着消失在眼前。
之桃的身子没有重重地摔在坚硬冷冰的青石砖上,而是落在了飞身迎上的白衣男子的怀中。
药店掌柜飞快地吩咐手下关上店门,只听利落的几块木头碰撞的声音,一切喧嚣吵闹全部被隔绝在外。
老者微微躬身上前,道:“少主,这位姑娘......”
白衣男子蹙着眉细细地打量着怀中少女精巧熟悉的眉眼,喃喃地开了口:“怎么是她?”
与大兴城喧闹仅仅有条的市井不同的是晋王府中同样喧闹却乱成一团的主子和仆人。
安抚好李傲芙的杨广一夜没睡,顶着两个黑沉的眸子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晨栖阁,一手撩起幔帐珠帘却发现早已狸猫换了太子,萧之桃已然凭空消失不见。
“你主子呢?到哪去了?”
杨广的鼻翼帷帐,怒火一阵起一阵灭。
初夏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吭声,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清楚准信儿。
杨广的指节因为用力已经微微泛白,之桃寝殿中一方上好的黑佳木实心圆桌也被他一掌击碎。
“畏罪潜逃?哼!别让本王找到,若是找到了,本王定不会放过这个心狠手辣的刁妇!”
杨广浓黑的眉眼像是被琥珀踱上了色,就连身上玉子色长袍上的白虎也张牙舞爪了起来。
一直跪在地上苦恼着不做声的初夏突然抬头唤停拔脚离去的杨广,唯唯诺诺地说道:“王爷,上回王妃让奴婢陪着出府是去了一个叫太和居的酒家......”
杨广身形一顿,也不回首,径直出了门去。
刚出了晨栖阁,杨广便找来了自己的心腹侍从,吩咐道:“青白,你去查查太和居的底细,再将王妃给本王带回来,记住,千万不可再让他人知晓!”
杨广的眉头微微松了松,继续道:“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恐怕又是一篇颇费工夫的文章了!”
看着青白利落的身影消失在飞檐院墙之后,杨广却只觉得心中一紧,似是要发生什么。
只是片刻的担心却被突如其来的军情急报给打断。
杨广顾不得休息片刻又到了怡宁殿,才一进门便看到与自己一起平定南陈的大将贺若粥正一脸急切的在殿中坐立不安。
“王爷!”
贺若粥两步跨到杨广身前,剑眉虎目,年约而立,两鬓已有些斑白,卸了铠甲的却仍然透着一股无人匹敌的霸气。
杨广见他神色凝重自知有事发生,于是闭了门迎上去,问道:“何事劳烦若粥你亲自跑一趟?”
贺若粥抱拳俯首,声音沉闷:“末将得到消息,当时逃出生天的南陈宁王暗中凝结南陈残部,并且派遣了一支探子队伍已经潜入了我大隋国都!”
杨广神色转异,双眼血丝过盛,当年那般荣盛的场景他怎会忘掉,只是无奈彼时心高气傲,上了南陈宁王陈岳泽的当,才让他变成了漏网之鱼。
平定南陈让文帝大喜,作为犒赏文帝晋升自己为太尉一职,也正是因为此事,太子与自己在朝中的分量也更加均衡,可是如果这时让他们知道是自己失误放走贼子,那么文帝该如何作想?
杨广想到这里不禁皱起了眉头,于是问道:“此事可还有别人知晓?”
贺若粥不疑片刻的点点头:“有探子来报,晋王妃似乎和可疑之人来往甚密!”
“什么?萧之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