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祈福结束,流光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提出一个问题,情为何物。
神秀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后说:“佛说,情即慈悲,对万物的慈悲之心。佛说,情即苦,人生在世如处荆棘,妄念,得不到,即苦。”
流光笑着说:“神秀大师您的见解呢?”
神秀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不能为殿下答疑。”情为何物,这个世界是最不该知道的人是他,最应该知道的也是他。但是活了二十八年,一直以来他并不知道“情”。先天的记不住人让他没有了情,后天的佛法修炼让他忘了情。
流光走到离他三步之遥说:“大师,你的情不是大慈悲吗?”
恍如当头一棒,这宝殿之内,佛相僧人都成了虚相,紫金袈裟之下的肉相也在时光里成为了枯骨,永恒不定的是时间。
大慈悲,一草一木皆有灵性,一花一叶皆有生命。修身是为修心,修心是为世人的迷茫指点迷津。
良久,神秀唇边含笑,那副淡然的神情添了一抹肯定,他说:“殿下佛心,神秀知晓了。”
流光嘿嘿一笑,“我说了什么嘛?神秀大师,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明天见。”
神秀合掌一拜,淡淡地说:“恭送殿下。”他这么一说,殿中僧侣也齐声这般说道。
流光毫不留恋地跨出大殿,机会有得是。况且现在她已经把谨王这两个字在他心目中留下了印象。即使再见认不行,但是只要有人告诉他,她是那个人。这样已经达到她的目的了。
灵法看着带着一堆人离开的流光,好奇地说道:“没想到这个谨王殿下还挺懂佛法的啊?”
神秀看了他一眼,说:“这便是顿悟吧!”
灵法哎了一声,“住持,这跟顿悟有什么关系啊?”
神秀摇摇头,不语。
灵法失望,每次到关键时刻,神秀住持这样,真是太吊人胃口了。
不打没有准备的战役。流光搞完每天早餐毕行的祈福后,在崇恩寺里乱晃。因为僧侣都是男人,有这样的顾忌。所以流光自从来了后,穿得都是男装。这天下午把宫女侍卫们都甩掉后,她根据自己调查到神秀在那些地方出门的表格前往目的地。
莲花门,浮图墙壁。听小和尚们说,神秀每天都会来这个地方雕刻经文,也正好是这个点。
果然,当她走到莲花门时,遥遥一望,便看见了白色墙壁边的神秀。长身如菩提树,面洁如白玉,一双妙目疑是琉璃灯盏。他专心致志地雕着经文,除此之外,好像都不值得他留恋。
流光一步步地靠近,穿过青苹碧荷的桥头,走过菩提树,那人的风姿越显。这是她一见钟情的人。心跳加速,脸上也有可疑的红晕。
她放慢脚步,尽量不让他发觉。
在菩提树下看着他,看着他在那白墙之上留下端庄的正楷,看着他在那白墙之上留下一段段经文。
人都说,认真时候的样子是最好看的。流光觉得这样子的他是最好看的,在他们所有的见面中。
她把手按在胸膛之上,试图平息原主跳动的心脏。是的,所有的反应都出于流光,她只是暂时借了这个身体。对于她的感情,还很难做到按捺。
她看着神秀,笑了一下。没有声音的笑声。她按照原来想的那样,走到浮图墙壁处,她没有刻意保持的脚步声在神秀心里响起,但是神秀并没有在意,一心一意都在墙壁上。
流光摇着扇子,倚着菩提,懒懒散散的样子。
“神秀大师,原来你在这里啊。”
神秀愣了一下,手中的雕刻工具还停在墙壁上,他把接下来的一句经文刻完后,侧身看着流光。
完全陌生的人。
但是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让他觉得并不陌生。
但是这个人。是女子吧!虽然穿着男子的衣着,但是女子无疑。最近来崇恩寺的女子,还可以到处走的女子。好像只有谨王殿下一人。
但是他并不敢保证,这个女子是谨王殿下。
神秀合掌道:“这位女施主,找神秀有事?”
流光知道他肯定认不出,但是应该猜得出。她没有在意这个细节,任务要的是神秀记住她的脸,显然这个是不成功的。
“神秀大师,你这是?”明知故问,但她还是做出了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但神秀还是非常有耐心地向她解释说:“雕刻经文,浮图墙壁空缺了很久,需要刻些经文在上面。”
流光喔了一声,其实她一点也不明白。但是找点话题总是好的。
神秀收起工具,似乎是完成了,准备离开。流光问:“神秀大师,听说你每天都会来这里雕刻经文。”
神秀点头,说:“只是今年而已。这是每个住持都要做的事情。”
流光正经了一会儿,脸上又出现了嘻哈的笑容,她说:“崇恩寺不愧为当朝的国寺,相当有派头。做住持很威武吧!”
神秀也许是跟正经的僧人一起呆惯了,看见她这么嬉皮笑脸的样子觉得有点不高兴。但是并没有体现在脸上,他往前走,正好走到了她所在的菩提树侧的路上。
“女施主很好奇。”他又恢复了最初的淡然语气,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青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流光敲着扇子,溜到他旁边说:“对对对,我是很好奇。你能说说吗?”男女身高在这一刻明显地体现出来了,神秀偏清瘦,或许是跟每天斋素有关。但是还是长得很高,跟他在一起,流光显得有些娇小了。
神秀低头说:“职责倒是多了,麻烦也多了。”偏偏,他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
流光笑着说,“能耐越大,分担越多嘛!”
神秀听她这么一说,不禁笑了。“你说的对。”
流光却一下呆住了。怎么可以有人笑的这样让她动心。好看的,悦目的笑容她不是没有看过,但是这么让她在一瞬间记下来的笑容,神秀是第一个人。
神秀看着流光呆呆地盯着他,忍不住簇眉道:“女施主,神秀告辞了。”
流光醒过神来,一听他要离开,立马说道:“这么快。”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奇怪,她捂住嘴,神秀神色淡然,一身粗布衣衫却犹如仙佛一般神圣。
“神秀大师。”她留恋地叫了一声,神秀回过头来。“女施主可是有事?”
流光摇摇头,但还是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神秀说:“谨王殿下。”是肯定的语气,跟她猜的一样嘛!神秀是认出她来了,但是还是没有记住她的脸。
流光喜道:“神秀,你记得我。”
神秀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高兴,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是的,殿下。”
流光有些委屈地说:“那为什么最开始,你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神秀说:“殿下对这个问题很关心?”
流光几分要拥上他的肩膀了,但她的手在半路停了下来,她的动作让神秀不太看得懂。
流光说:“神秀大师,情之一字真的非常难懂。”目光里的东西浩如海洋,很多的情绪都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
神秀有些挫败:“殿下,很抱歉。神秀并不能为你解答这个疑惑。”
流光去忧带喜,豪迈地一挥手说:“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她认真地看着他,淡淡地笑了。如果你明白了,那这个世界上又会有一个红尘局中人了吧!还是不要明白得好。
神秀道:“神秀明白了。”
截人要截得好,拦人要拦得妙。
流光最近五天,早上跟神秀在一大堆人里做了祈福。
下午来莲花门的浮图墙壁看着神秀雕刻经文,待他离开时候聊上几句。
但是一点用都没有,除了她鲜明的服装和动作语气让神秀知道了她是流光之外,有时候只要她试探一下去改变语气声音服装等,神秀把她当陌生人来看待了。
失望是必然的,但是这些失败也让流光得出一个结论。那是——神秀的面盲症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轻。而且还是很难记住人脸的那种类型。她都可以估计出,整个崇恩寺他能认出几张脸了。
对了,那个小和尚灵法。好像神秀非常地信任他,而且从她这些天的观察来看。神秀可以认出他来。
但是不知道神秀是记得他的脸,还是靠语气行为记住了。
流光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现在真是一团浆糊。想起这五天,她有点生气。每天下午抱着试探的想法,塑造出一个流光,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流光在他面前晃悠。卖萌耍贱,色.诱调戏发怒良家,只要到第二天他会忘记之前流光做了什么。
还是像最初的样子一样对待她,搞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