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朝热衷于联虏平寇之策,派出使团与清庭和谈就成了当务之急。
前都督同知总兵官陈洪范便自告奋勇,请奏北使,随后又招南京兵部右侍郎兼右检都御使左懋第,太仆少卿马绍愉,三人组成北使团。
弘光朝廷派出北使团与清庭和谈,本应该有个明确的方案,作为讨价还价的基础,然而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左懋第出发前,弘光朝还没拿出个具体方案。
弘光帝令诸部长官商议,或言“以两淮为界。”高辅宏图曰:“山东百二山河决不可弃,逼不得已,当界河间耳。”马辅士英曰:“彼主尚幼,与陛下为叔侄可也。”
八月初一,马绍愉致吴三桂信中言,讲定和好之后,便以叔侄之君,两家一家,同心杀灭李贼,共享太平。
弘光君臣意图明、清分境而治,弘光为叔,福临为侄,多少要给老大帝国留些面子,可此等想法又是何其幼稚。
不说其它,北京乃国之故都,陵寝皆在北,成祖文皇帝,列宗之弓剑已藏,先帝先后之梓宫未奠,庶民尚依坟墓,岂天子可弃陵园?
再说弘光君臣将希望全压在清军一方,自身却不编练兵马,不思北进讨贼,却希望满清消灭李闯,而后与之和平相处,简直一厢情愿。
北使团主使左懋第出使前,便觉得事情不妥,于是又上书,欲沿途收拾山东,结连吴镇,以待将来有变,然而史可法、马士英等朝廷重臣却联虏心切,听不进他的意见。
左懋第路过泗州时,与史可法相见,欲再行劝说,史可法却言:“经理,具文耳;通和,诏旨也。公宜急行毋留。”
左懋第只能违心地踏上了北行之路,途径山东时,赵应元等诸路义军都愿意为弘光朝效命,可他畏于朝中压力,都不敢用,只能好言勉励而已。
行至京师,北使团捧弘光御书,从正阳门入城,清庭将他们安置在鸿胪寺居住,派兵严加防范。
隔日清庭礼部官员来鸿胪寺问:“南来诸公有何事至我国?”
使臣答道:“我朝天子问贵国借兵破贼,复为先帝发丧成服,今吾等赍御书来致谢。”
清朝官员说:“有书可付吾门。”
使臣告以御书应面递清庭最高统治者,不能交给礼部,清官蛮横道:“凡进贡文书,俱到礼部转启。”
左懋第等人不由得大怒,言所持为****国书,不是进贡文书,清庭官员却不予理会,双方坚持不下,遂不了了之。
随后几日,清庭又想方设法侮辱北使团诸人,欲使其屈服,清内院学士刚林蛮横无比,甚至威胁要发大军攻取江南,左懋第内心恼怒,以“江南尚大,兵马甚多,莫便小窥了”回敬于他,双方又不欢而散。
随后清庭又派兵收缴了北使团带来北京的财物,并欲将使团驱除出京,令其南返,扬言随后便发兵南下。
左懋第见清庭毫无和谈之意,便退而求其次,欲拜祭崇祯皇帝,可刚林却断然拒绝道:“我朝已替你们哭过了,祭过了,葬过了。你们哭甚么,祭甚么,葬甚么?烈皇帝活时,贼来不发兵,烈皇帝死后,拥兵不讨贼。烈皇帝不受你们江南不忠之臣的祭奠。”
随后刚林又取出一道檄文,当场宣读,指责南京诸臣,“不救皇帝为罪一,擅立弘光为罪二,各镇拥兵虐民为罪三,旦夕发兵讨罪。”
事已至此,北使团使命彻底失败。
次日,清庭便派员领兵三百,压送使团南返。
十一初一时,使团被押送至天津,队伍中的陈洪范却起了别的心思。
弘光朝派陈洪范为北使要员,本意是考虑到他久经行伍,且与吴三桂有旧,便于联系,却不知他早已有了投降清庭之意。
早在六月十六日时,降清的明朝参将唐虞时,便上奏多尔滚,“若虑张献忠、左良玉首鼠两端,则有原任镇臣陈洪范可以招抚。臣子起龙乃洪范婿,曾为史可法标下参将,彼中将领多所亲识,乞令其赍谕往招,则近悦远来,一统之功可成矣。”
多尔衮很快同意了对陈洪范实施招抚,便令降将唐起龙于北使团必经之路等候,偷偷与陈洪范相见。
北使团使命失败,使得陈洪范下定决心倒向清庭,为了将自己买个好价钱,他暗中写下奏报,让多尔衮留下同行的左懋第、马绍愉等北使团成员,只让他一人南返,好于途中替清庭招降四镇人马。
多尔衮得了他的密奏,顿时大喜,随派遣大学士詹霸带领四五十名骑兵星夜南下,在十一月初四时,终于在沧州南,将使团队伍赶上。
左懋第见清军要将北使团诸人拘回北京,却独让陈洪范南下,心里顿时一沉,已经猜到成洪范可能降清,不由得万分焦急。
陈洪范离开队伍一路南下,北使团则在清兵的押送下往北行走,默默赶路中,左懋第沉着脸思考着清庭的意图。
无需其他诡计,那陈洪范只需到了南京后,大肆散布和平的信息,谎报清庭已经接受和谈,让南方诸臣疏于防范,后果便不堪设想。
一路间,左懋第忧心忡忡,食物也难以下咽,脸色难看的他已经形同花甲。
队伍行进在北直隶境内,这里是清军控制的地区,不用担心安全,领队的詹霸便让队伍休息下来。
可是他却不会想到,就在离他们几百米外的树林里,却藏着一支足有一千来人的人马,他们服饰混乱,看不出旗号,也不知是义军还是马贼。
看着清兵翻身下马,躺在路边休息,一名约微显得有些痞气的探子,丢下嘴中叼着的杂草,慢慢的爬起来,而后悄然退回树林。
林里的人马也没想到会遇见一股清兵,北直隶一马平川,如果被清兵骑兵咬上,那他们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探子回到林子里,便连忙摸到一长衫男子身边说道:“公子,五十名骑兵,三百名步卒,还拘押着十几名大明官员,打还是不打?”
探子正是刘顺,而长衫男子自然便是从青州遁走的王彦。
青州一战,义军攻破了清军北大营,烧了和托大批物资,还抢走了不少战马,让和托十分脑怒。
虽然攻下青州,可他还是觉得丢了面子,心中一口气实在难以下咽,于是便带着清军四处寻找山东义军,展开疯狂的报复。
青州事变失败后,义军也不敢再次夺取山东大城,而因为青州聚集起来的诸路义军,在失去共同目标后,也再次分散开来,各自为战。
为了肃清山东,和托、李率泰等人精锐尽出,
在精锐的八旗兵追缴下,刚取得一次胜利的义军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被杀得大败。
义军人数虽多,可毕竟不是正规的官军,也不是久经战火的流贼,缺乏训练和经验,无法与清军骑兵抗衡,又不敢占据城池,就只能遁入山林,疲于奔命。
昏迷不醒的王彦被刘顺等人护着,跟着义军一起东躲西藏,后来秦尚行、郭把牌等人先后被清军扫灭,众人在山东也待不下去,便决定离开山东,另寻出路。
他们本想南下淮南,去投史可法,可和托欲杀王彦而后快,对山东义军恨之入骨,在南下之路上布置了重兵把手,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带着王彦流串到北直隶一带。
同山东相比,北直隶被清军攻占多日,义军早已被清兵肃清,清军防守反而宽松许多,王彦他们流串进来多日,都没被清军发现。
林子里,一千多义军,趴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这段时间以来,每日面对清兵的追杀,使他们练就了一身保命的本领。
这时王彦听了刘顺的话,不禁皱眉思索,北直隶一马平川,若是不能全歼这支清军,一旦行踪暴露,他们极有可能又将面临一场追杀,但是用三百多人看押的数十名大明官员,却又引起了他的兴趣。
一番权衡利弊后,王彦决定还是干上一票,一是因为他们急需补给,二是因为他们人数比清军多上三倍,三是他觉得被拘押的官员身份不会一般,值得冒险一救。
当下王彦便叫来王威,钱一枫等老兄弟,各带数百人马,约定分进合击之计。悄无声息间,他们便分成三路,将清兵包围起来。
对于危机,路边休息的清兵全然不觉,也不怪詹霸大意,此地离沧州不过十里,他怎么可能想到,有人会如此大胆,在此偷袭咧。
清兵们或躺或坐在路边,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悠然喝水,正清闲间,一片箭雨袭来。
只闻得“嗖~嗖~嗖~”一阵劲风袭来。
清兵瞬间就在一片惨叫中伤亡数十人,这顿时便引得队伍一阵混乱,那詹霸乃是文臣,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差点就直接吓成脑瘫。
“兄弟们!随吾杀虏!”
王彦一抽腰刀,身旁的义军便一跃而起,猛然向路边清军冲来。
“公子有令!莫放走一人,给吾杀啊!”
呐喊身从三面响起,堵住的清兵前进后退之路。
此时的一千义军,与守卫青州城的赵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历经大半个月的奔逃,与清兵交手数十次,虽然一直被追着打,可却练就了一身临战的本领。
一阵冲杀,见义军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瞬间杀死大半清兵,令一旁被拘押的左懋第等人顿时震惊了。
“左大人?”
突然一声呼唤,将左懋第的目光从激战的义军身上拉回来,看着不远处一提刀男子,顿时惊讶道:“王士衡!”
“大人怎么在此?”
“士衡怎会在此?”
两人一对视,不由得同时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