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家小姐不说话,李二心里惴惴,瞥了眼痨病鬼,眼珠一转:“小姐,这人他得了痨病,我这不是为了店里客人着想嘛。这两人死活不愿意走,这才吓吓他们。”
李二话说完,一旁看热闹的木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店小二大言不惭,还教训二人,没发现二人都有武艺傍身,谁吓谁还不知道呢。
见所有的人目光都看向自己,拱手道:“不好意诸位,方才想到件趣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李二瞪了一眼木昱,后者只是笑笑,转头又和同桌几人说着闲话。
“来即是客,即使这位公子有病在身,只要不是歹人,茶楼都是一视同仁。两位公子被你扰了雅兴,又累得整层楼的客人走光,今日之错在你,罚你半个月月钱,你可心服?”
李二缩紧脖子,暗叫倒霉,这小姐比掌柜的还要厉害,嘴上不敢辩解。没了刚刚的神气。低声道:“全凭小姐责罚。”
谭芊见李二甘愿受罚,转身对着韩成裕、黄知传两人道:“二位公子,方才店中伙计冒犯之处,还望见谅。今日茶水全免,店里再额外赠送一壶醉青叶。”
见谭芊这般合理公道的处理,黄知传纵使心中有些不舒服,此时也发作不得,点点头。韩成裕苍白的面孔露出和善的笑容:“那就多谢姑娘了。”
谭芊还以微笑,转身刚欲下楼,就听到先前大笑的年轻人嘻嘻说道:“这位小姐,我们这桌也被扰了雅兴,不知是否也能将茶水钱免了,若是能再来一壶醉青叶就更好了。以后定会替天下来茶馆好好宣传的。”
谭芊蹙眉盯着木昱,她最讨厌这贪图便宜之人,本来想出言呵斥。扫过整层楼,原本熙熙攘攘地茶客就剩这一桌了。心中一动:“李二,给这一桌客官也上一壶醉青叶。茶水钱全免。”
“谢谢谭小姐。”木昱闻言,大大地拱手,掩饰不住的喜意。
谭芊却是没再理他,径直走下楼去。她作为茶楼掌柜的女儿,楼上楼下跑了几年,眼力还是有的,刚刚那一桌四人穿着打扮不算华贵,神情气度却不是普通茶客有的。
满层楼的茶客都害怕痨病匆匆结账而走,只有这四人端坐不动,哪里可能是普通人。一壶醉青叶舍了也就舍了。而那位病恹恹的客人明亮的眼神给自己的感触很深,谭芊看不透底细,但是绝非等闲人物就是了。这样的人物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李二一脸肉痛地端上两壶醉青叶,轻轻放在云逸这一桌以及韩成裕这一桌:“请客官品鉴。”
这醉青叶乃是天下来茶楼最富盛名的茶品,只是每日供量极少,就是许多达官显贵也不一定每次来都能喝到。
想来此间掌柜深谙经营之道,供不应求,才能保值保量长久不衰。
木昱早有耳闻,这才厚颜求取一壶。拿起茶壶将桌上的杯子斟满:“这茶久富盛名,早就想尝尝了,平日里却是有钱也喝不到,今日终于一饱口福了。”
云逸这才明白为何今日木昱偏要来茶楼,而不是去他最喜欢的酒馆。轻轻端起茶
杯,尝了一口,茶香瞬间在嘴里绽放,然后从喉咙蔓延进肺腑,神情为之一震,将杯中剩余的茶水饮尽,好茶!
张士钊、白不凡和木昱也是赞叹醉青叶好喝,如此好喝的茶,就是最香醇的酒也比不过。
只是醉青叶出名,不仅仅在于它的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更在于它虽有茶之名却有酒之实。喝醉青叶不能急喝,只能小口品尝。云逸四人皆是第一次喝醉青叶,哪里知道。木昱三杯下肚,脸色陀红,眼睛迷离,已然有些醉意。
木昱站起身来,晃晃悠悠走到韩成裕,黄知传一桌,向着二人道:“两位兄台,今日沾二位光,能品尝到这么美味绝妙的好茶。来,在下敬二位一杯。”
黄知传见木昱走来他们这桌,暗中戒备,脸上不动声色,既不说话也不举杯,只是静静地看着木昱。
韩成裕轻咳几声:“公子就不怕在下痨病传染给你。”
“正所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倘若真不幸染病,怨不得别人,命该如此。”木昱看着眼前的病公子,嘿嘿一笑:“再者,公子患的并非痨病,我又有何惧?”
黄知传眼中闪过精光,很快隐匿不见。
韩成裕看了一眼醉眼朦胧的木昱,仰头,一饮而尽。醉青叶浓郁的香气在喉间弥漫,韩成裕思绪飞翔,金陵果然人杰地灵,这么好喝的茶,他正在蜀中从未喝过。这么有趣的人,他也很少遇到。
与韩成裕喝完这杯醉青叶,木昱顺手抄起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转头眯着眼睛盯着黄知传:“来这位公子,我也进你一杯。”
黄知传本来不想与这浪荡公子举杯,但是韩成裕轻轻咳嗽几声,他无奈,只得举杯和木昱碰了下,稍微抿一口,便放下杯子。
心道这你该走了吧,哪知木昱自来熟地顺势坐下,和韩成裕胡乱闲聊着。不时地向自己杯中倒被醉青叶。
韩成裕颇有风度地与木昱聊着,只是黄知传的脸色越来越黑。
云逸看着这一幕,摇头苦笑,这木昱哪里是醉了去感谢别人去的。分别是觊觎两人桌上那壶醉青叶。
云逸终究是要面子的人,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到木昱旁边,将后者拉起,对着韩成裕二人歉意道:“两位公子,我这位兄弟举止轻佻,得罪之处还望包涵,我这就扶他走。”
黄知传冷哼一声,表示不满。一开始还未明白木昱何意,最后见一壶好茶几乎都被木昱一人喝了,这才明白过来,他虽然不好茶,但是凭白被占便宜,自然没有好脸色。
韩成裕微笑着点头:“这位公子率真随性,我倒是很羡慕呢。”
云逸深望对方一眼,随即歉意地笑笑,扶着木昱下楼。
扶着摇摇晃晃地木昱走下楼梯,只听木昱在耳边悄声道:“殿下,刚刚那两人不简单。那个魁梧一些的汉子,我观他手上满是老茧,脸上闪露的煞气,像极了军旅之人,怕是出身行伍。而那个病怏怏的公子就有些看不透了,有贵气,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很奇怪。”
云逸发愣,木昱眼力
何时也这般厉害了,仔细想想,似乎两人的确如木昱说的那样。摇摇头不再想此事,这两人即使有些秘密又如何。人生在世,还是少些好奇吧
玄和二十年夏天,在这个名为天下来的茶楼中,云逸和韩成裕命运般的相遇了。两人此时都不知道,双方会在今后的许多年里成为宿命之敌。
一楼大厅,谭芊正看着账本。木昱晃晃悠悠地走到柜台前,嬉皮笑脸道:“谢谢掌柜的招待,今日这醉青叶比往日我喝过的酒还要醇香,日后我一定帮天下来茶楼宣传,到时生意肯定会更加红火。”
谭芊头也不抬道:“那就多谢客官了。”心下不以为然,茶香不怕名气小,她这天下来茶楼也不是靠着宣传来做生意的。对于醉琴青叶,她自信就是天家贡茶也比不过。
木昱闻言,盯着谭芊秀气的脸庞,讨好道:“掌柜的,到时候生意好了,可别望了我啊,只要每次我来茶楼,都能喝壶醉青叶就满足了”
望着贴过来的脸,谭芊心中气恼,这人脸皮怎么这般厚,面无表情道:“公子醉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木昱还要再说,被云逸拉住:“好了,别打扰人家掌柜工作,我们回去了。”
那韩公子的确患的不是痨病,无论这店家知与不知,这掌柜小姐处事令人舒适,云逸心中满意,见不得木昱死缠烂打的举动。
谭芊头也不抬道:“客观慢走。”
云走出茶楼,白不凡朝云逸道:“今晚我在望月楼设宴,殿下,张公子万望出席。”
云逸点头,此番白不凡离京,这一宴该去。
茶楼二楼,黄知传望着云逸几人身影远离,转身对韩成裕道:“他们离开了,公子,咱们也该上路了。”
韩成裕站起身,透过窗子,望着街上熙熙攘攘地人群,何时蜀中也能有这般繁华啊,气息不顺捂嘴咳嗽:“走吧。”
这终究不是自己的生长的地方啊。
韩成裕,秦武宗韩行密孙,秦淳熙帝韩存信九子,年二十三,自幼体弱多病,不为韩存信所喜。如今韩存信耳顺之年,太子成康早忘,秦朝庙堂之中,诸位皇子夺嫡,居于成都,惟有这个九皇子远走他国,不得回秦都。
“客观慢走。”
谭芊看到韩成裕黄知传二人从楼上下来,依旧低头看着账本,客气地说了一句。
那位脸色苍白的公子笑着回了一句:“掌柜的今天多有打扰,辛苦啦。贵店的茶品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但是再好喝的茶也有喝腻的一天。”
谭芊放下手中的账本,二人已经走出店。
“驾!”
天空飘起小雨,黄知传架着马车,驶出齐国都城金陵,向南边临安府驶去。韩成裕这趟旅行便是要踏遍这片土地。一路走过中原、河北、齐鲁大地。烟雨江南的风光也已领略,这不是终点,他要去往更南边的土地,去看看那些地方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