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以后,杨三爷便向胡彪问起了他的情况。胡彪微微叹口气道:“其实我也是来告状的。”
他准备全盘倒出,不过想起那句“逢人便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俗语来,便又止住了。
杨三爷也不继续追问,只是微微叹气道:“这世道,真是没法活了!”
胡彪想了想之后,便又觉得这样不妥,人家对你已经是赤诚相待了,自己要是还藏着掖着,倒是不大好。
他索性将自己的身份,以及经历的事情前后都告诉了杨三爷。
杨三爷听后不时惊奇,也不住的感叹,“我以为总是我们这般小民需要告状,没想到你们这自己内部的人也来告状。”
“谁说不是呢?这一路上,我见人都是要来预干处告状的,自己都没敢说身份,生怕被别人误会了。”胡彪说着,却看那个孩子半天也不言语,便问道:“这孩子是不是吃多了?怎么半天也不言语?”
杨三爷叹了口气,“小时候生病,嗓子给烧坏了。”
胡彪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叫啥名?”
“小多子。”杨三爷无奈一笑,“这孩子的娘早就跑了,我都在想,我要是哪天也死了,这孩子该怎么办?”杨三爷说着的时候不住的叹气,似乎无可奈何。
“不说了,不说了。晚上有地方住吗?没有的话就跟着我一起吧,我在大通旅馆多开一间房便是。”胡彪颇为豪爽的说道。
杨三爷准备推辞,不过见胡彪的爽快样子,便也不再推迟了。
胡彪对他坦言说,“你这个案子我想来能帮上一些忙,不过你这个事情不着急,我的事情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晚了就麻烦了。这两天我先去办我的事情,办妥了之后,便去帮着去办这件事。”
杨三爷拱手道:“真是遇到善人了,真是遇到大善人了。”
……
第二天,胡彪早早的就起来了。他同杨三爷和小多子一起,叫了两辆黄包车之后,便朝着预干处大门去了。
预干处的大门算是隐蔽,不少人已经聚集到了这里, 熙熙攘攘的络绎不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拎着小包,还有的手里拎着厚厚的材料状子,衣衫褴褛而又满目焦愁,眼巴巴的看着预干处的大门开门……
早上八点,预干处的大门便开了,不过这大铁门始终都是关着的,只有旁边的一个小门是开着的。知情人都说,那些长官们都从旁边的小门进出,所以至始至终都看不到一辆车出入。
饶是如此,预干处大门前依旧是高度戒备,一个个穿着绿色翻领国装的男子站在门口,他们都剔着板寸头,目光锐利,一看便知道是行伍出身,这些人也不经意间,毫不掩饰的露出腰间鼓鼓的枪。
“所有申述的,请在这边排队,不要越过红线,否者一律驱逐!”一个男子大声的冲着他们喊着。
属于告状者的一天开始了,他们纷纷排起长队,捏着手里的状子,不时的探头看去。周围,十几个穿着黑色翻领国装的男子在维持秩序。
排队的队伍中,皆都是一样的眼神,饱满希望。
“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胡彪看着长长的队形,心里犯起了嘀咕。
“怕是排不到了,就算是排到也没啥用。我的案子以前就排到过,说是登记了,结果没后话了。”杨三爷喃喃说道。
胡彪走上前,看了看之后便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先进去。”
和其他告状的人不同,胡彪因为持着预干处的军官证,进入大门并不算难。
在核对了他的证件真伪之后,那个负责门口警卫的男子啪的立正道:“长官,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我这就去上报。”
胡彪将材料递交了上去,那人接过来拿着走了。
胡彪就这样在接待室等着,期间,有个穿着翻领国装的青年男子给他倒了一杯水。
那人个头中等,身材微胖,看上去就是那种经常坐在办公室,而非一线的办案人员。要知道预干处可是媲美美国FBI的情报机构,说是藏龙卧虎丝毫不为过。
门口之外,竟是一些前来准备告状的人,预干处专门设立了一个接待室,后面的人排起了长队。
“这些个告状的,一般都是怎么处理?”胡彪放下水杯,将口袋里的骆驼烟掏出来,递给那个勤务员一根。
勤务员知道胡彪是自己长官,态度也算是恭敬,他接过香烟点上道:“还能怎么处理?填个表,再回去等消息呗。”
“等消息?那这一般要多长时间处理?”胡彪问道。
勤务员呵呵一笑,“这个就难说喽。要是有疑点,一般还是会继续调查,不过多数都是胡搅蛮缠。那些等不到消息的,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来了之后仍旧是登记记录,回去等消息。实在有熬不下去的,便会采取一些过激行为。”
“过激行为?那通常都怎么处置?”胡彪问道,不过感觉自己问的有些越界,他便笑了笑道:“随口问一下,不方便说就算。”
“长官你也是内部人,没什么不好说的。瞧见那边的那些人吗?”勤务员手朝着外面指了指,胡彪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是一群穿着便装的男子。
“咱们的人?”胡彪问道。
“警察署的。”勤务员毫不在意的说道:“要是有人有过激行为,这些人便冲上前来,以各种理由将人收监,待遇好的遣返回原地,不好的就很难说了。”
说到这里,勤务员嘿嘿一笑。
胡彪听着之后,心中一咯噔,没想到在南京,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行径,跟当年日本人76号之类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终究不是他所关注的问题,聊着一会,一个穿着翻领国装戴着眼镜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胡彪后道:“你是胡彪中校?”
胡彪放下水杯站起来道:“是,我是。”
“跟我来。”那人说毕,便转身朝着里面走去,胡彪跟着他去了。
他将胡彪领到了一个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之后,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道:“进来!”
胡彪跟着那人进去之后,那人便说:“局座,胡彪中校到了。”
“嗯,你出去吧。”那人抬起头,对引他进来的眼镜男子道。
眼镜男子转身出去了,顺手将门带上了。
“坐吧,胡中校。”那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个杯子,倒上水之后递给胡彪。
“说说吧,刚才的材料我已经看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咱们九局,也就是内部侦察局的负责人,我叫林云祥。”
林云祥扶了扶眼镜,介绍了自己。
胡彪知道,内部局的长官至少也是个少将,他当即起立立正道:“长官好。”
林云祥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继续坐下,转而严肃的问道:“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到预干处不到五年,却已经升为中校。档案上说,你以前是在远征1军的?”
胡彪知道,这是他的伪档案,因为真正的名字叫“胡立群”,而那个名字随着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
“是的,我曾经在远征1军,那时候是少校。”胡彪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肯定的答道。
“嗯,”林云祥没有继续往下问,他想了想之后便道:“你在上海执行潜伏工作,是行动队的,以前是韩光的部下?”
胡彪点了点头,“是的,上海的地下行动队都是由韩光长官负责。韩光也是我的直接长官,当然,他也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
林云祥点点头,“你这个材料里面提到,潘凤乔同志的这个案子是被人陷害的?里面还有一些有关的材料。但是,我刚刚找人查过潘凤年的档案,他的案子没有被移交到我们这边,按照程序,内部自查一般要送交到我们这里。”
胡彪听他这样说,便愤慨道:“那这样就对了。上海局的人避免惊动太多出现纰漏,所以就这个案子按照什么狗屁属地原则,在上海办理。人现在都不在上海局和特别调查局,而是在上海检察院外的一个监狱里面。这样恰恰就说明了这里面有问题。”
林云祥身子向后靠去,他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后道:“这个事情如果属实的话,是一个大问题。我们不能允许有人被诬陷,尤其是我们自己的同志。”
这话说的胡彪心花怒放,不过他接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这边的材料比较单薄。如果单单以此立案的话,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胡彪站起来道:“我手中还有其他证据,不过今天没有带来。林局长,如果你愿意,可以派人跟我去拿,或者下午我就送过来。”
“有其他证据,我们立刻就能够立案,且明天就去上海展开调查。”林云祥道:“这样吧,事不宜迟,我派辆车跟着你一起,你去把证据拿来。”
胡彪一听自然兴奋,他当即放下茶杯站起来道:“好好好,太感谢你了,林局长。那我现在就过去。”
“嗯,让小吴跟着你去,用局里的车。”说完,他便招呼小吴,跟着胡彪一起出去。
等到胡彪还未走远,这个主任便将拿起面前的红色电话道:“喂,帮我接上海局。”
不一会,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他便换了一副恭维的态度道:“喂,戴老板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