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那参加欧战的真正目的,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工业化进程。”石原莞尔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现在,他们离这个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各位可能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但事实确是如此。”石原莞尔接着说道,“以对日本威胁最大的支那海军为例,构成支那海军主力的六艘超弩舰和六艘巡洋战舰均为米国制造,但光有这些主力舰还不够,还需要给这些军舰配备辅助舰艇,而支那目前虽然还没有建造这样的巨型战舰的能力,但支那海军的大量轻型舰艇都是在本土制造的,他们最大限度的利用了本土造船厂旧有的设备和技术人员,并从米国引进先进的造船技术和设备,并借米国国内造船业产能过剩的机会从米国引进大批技术人员。据我的调查,支那国内的造船厂现在已经具备生产两万吨级大型舰艇的能力。”
听了石原莞尔的话,坐在温泉里的很多人的脸上都现出了震惊之色,只有永田铁山依然不动声色。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事实上,在此次欧战期间,支那借口参战,从英国和米国——主要是米国——得到了大量的资本援助,用于国内的工业发展,要知道,支那人有保守排外的天性,他们对外国资本大量进入本土一直十分警惕,象我国企业曾多次打算以资本输入支那,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抵制,如段祺瑞事件。但这一次对于米国资本的流入,支那人却没有丝毫的敌意,而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欢迎态度,这难道是偶然吗?不!绝不是偶然!是支那人有意想要借助米国的资本和技术,完成本土工业化的建设目标!”
“狡猾的支那人!”小佃敏四郎狠狠地挥动着拳头,击打着水面,仿佛水面上漂浮着中**舰,他要把它们全都击沉一样。
“这是我见过的最为狡猾和大胆、设计也最为周密的计划,其设计者的胆识和智慧令人敬佩。”石原莞尔说道,“哪怕是伊藤博文首相在世,怕也不能够做到这些。”
“石原君知道这个计划的设计者和主要实施者是谁吗?”永田铁山此时终于不再沉默,他环顾了一下水中的众人,问道。
“是谁?”小佃敏四郎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个人叫杨朔铭,我想大家都听说过这个名字。”永田铁山说道,“他现在是北京政府的财政部长。”
“一个军人来当财政部长,这件事本身就很耐人寻味。”石原莞尔说道,“这个人有着很深的米国背景,甚至可以称其为米国金融资本势力在支那的真正代理人。”
“可恶!”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叫喊了起来。
“这样下去,支那将成为米国的殖民地了!”
“支那成为米国的附庸,将是帝国的灾难!灾难!”
永田铁山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我们应该干掉这个家伙!”冈村宁次大声的说道,“而且越早越好!”
“对!杀了他!杀了他!”
听到众人的喊叫,永田铁山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
“想要杀他的人,并不止我们。”石原莞尔平静地说道,“已经有人试过很多次了,除了丢掉自己的性命之外,没有任何结果。”
石原莞尔的一句话便冷了场,原本嘶声狂叫的几个人全都闷了下来,热腾腾的蒸气中显得分外压抑。
“杀不杀得了他,其实并不是重要的。”石原莞尔接着说道。
“为什么?”小佃敏四郎的声音里明显带有一丝绝望的情绪。
“哪怕能够杀掉他,米国人一样能扶植新的代理人。”永田铁山替石原莞尔回答道,“杀掉他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听了永田铁山的话,热水中的几个人脸上都现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永田君想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冈村宁次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想要战胜支那以及支那背后的米国,只有让日本真正的强大起来。”永田铁山沉声说道,“日本只有自身具备和英米对抗的实力,才能够屹立世界而不倒!”
“可日本自身的资源有限……”小佃敏四郎猛然想起一件事,立刻缩下了后面的话,一双眼睛也同时放出光来。
象是对小佃敏四郎的反应感到满意,永田铁山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我说,此次征支之战,还算不上完全失败。”石原莞尔接口说道,“虽然日本失去了台湾、琉球和朝鲜北部,但却得到了更为富绕的西伯利亚东部地区,这些地方对日本的重要性,可以用‘满蒙第二’还形容!只要日本能够真正在这里站稳了脚跟,还是能够打败支那!”
听到石原莞尔这么说,温泉中的几个人眼中又重新放射出了狂热的光芒。
“石原君说的很对!”
“不错,只要我们能够好好利用这第二个满蒙,我们会比支那建造出更强大的战舰!更多的坦克!打败支那绝不是问题!”
“打败了支那,就不怕打败不了米国!”
“大家想到一起去了。”永田铁山的声音将众人七嘴八舌的话压了下来,“大家现在其实也已经意识到了,日本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支那,而是米国。关于战胜米国,大家有什么想法没有?”
听到永田铁山的问话,温泉里又变得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永田铁山和石原莞尔身上。
“石原君,你有什么想法吗?”永田铁山又问道。
“米国的实力非常强大,哪怕是日本真正的强大起来,但仅凭日本自身的力量,想要战胜米国,是非常不容易的。”石原莞尔说道,“日本除了强化自身的力量之外,还必须要利用外援才行。”
“利用外援?”冈村宁次吃惊地问道,“什么外援?”
石原莞尔看了看永田铁山,永田铁山的脸上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石原莞尔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端倪,便大着胆子将自己的答案说了出来。
“苏俄!”石原莞尔大声的说道。
“你说什么?”小佃敏四郎惊叫起来,“你是说日本要以苏俄为外援?”
“不错!就是苏俄!”石原莞尔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日本想要战胜支那和米国,除了暗中联结苏俄为外援,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日本联结苏俄的话,岂不是成了全世界的敌人?”冈村宁次说话的声音竟然变得有些颤抖,显然内心惊骇已极。
“那倒也不一定。”永田铁山说道,“在国家利益面前,思想认识上的分歧并不算什么。”
听到永田铁山的话,温泉里的人们再次噤声。
“这种事情,在世界历史当中并非没有先例。”永田铁山接着说道,“象罗曼诺夫王朝时的露西亚,为了对付德国,不惜和反对帝政的法兰西共和国结成同盟,后来英国和日本也都加入到了这个同盟之中,就是现在的协约国集团。在日露战争时期,为了打败露西亚,日本还和现在的苏俄领袖列宁取得了联系并给予了大量的资助,大家难道忘了吗?”
看到永田铁山的话一下子就打消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石原莞尔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发出了感叹。
“联合苏俄的目的,就是为了对抗支那和米国,因为日本在未来,同支那和米国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石原莞尔说道,“有苏俄的协助,强大起来的日本才有机会战胜支那,打败米国,并且付出较小的代价。”
石原莞尔的话让温泉里密谋的人们再次陷入到了狂热兴奋的讨论之中,很快,在热气腾腾的温泉中,这伙人便大体闷出来了三个共识,作为以后的行动纲领。
第一,为了改变日本的**现象,要从日本陆军——长州藩的栖身之处打开一个缺口。
第二,走法国的路线以恢复国力。
第三,联结苏俄为外援,合力攻击中国,然后同美国决战。
作为行动纲领来说,这三条其实是有点不伦不类的。事实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三羽乌”中的幸存者冈村宁次在被执行枪决前写下的回忆录中有过这样的记载:“有一本《昭和军阀兴亡史》的书,提到了大正12年(1923年)我和永田铁山、小佃敏四郎在静冈的热海温泉点燃了‘革命烽火’。其实,这么说并不算太夸张。当时我们仔细的考虑到了除支那之外的英米等其他国家的事,不光只是讨论了日本陆军的革新问题。当时,我们的想法是很认真的。所说的革新,其包括的内容是:第一,当时陆军人事有派系,长州派垄断军队人事安排的做法必须打破;第二,因为日本陆军独立实施统帅权,而使军政、军民关系疏远,这种情况一定要扭转。当时,我们几个人下定决心要改变日本军队这些不正常的东西。因为我们到欧洲后,看到了这些国家的军事状况,认为不这样干不行。那时我们这些人的职位都不高,很多人都是少佐,但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
这些发誓拿长州藩开刀以开始他们“带领日本走向世界”革命的青年军官,照样秉承了日本军队极强的辈份意识。其实在这次聚会当中,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便是东条英机。尽管他后来出任过日本战时首相,只因为在士官学校中比“三羽乌”低了一年级,他在这次重要的集会当中,除了替永田铁山点烟和站在温泉浴室的门口放哨之外,便无别的事可做。不但没有能够列入到“三羽乌”的核心领导层之内,更没有能参加石原莞尔等人的讨论。
事实上,这次参加这次密谋会议的一共有十一个人,他们大都是永田铁山眼中才华出众而且又不属于长州藩系的青年军官。
尽管这次秘密聚会的内容显得有些浅薄,但后来却被日本近代史学者们所视甚高,而这次会议中的十一个人,后来都成为日本军界的重要人物。
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永田铁山、小佃敏四郎、冈村宁次、石原莞尔、梅津美治郎、山下奉文、中村小太郎、松井石根、板垣征四郎、下村定、矶谷廉介。
而这十一个人,便是日本后来赖以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昭和军阀集团”的核心骨干。
而静冈温泉聚会的1923年7月27日这一天,被视为“昭和军阀”诞生的第一天。
当被称为“三羽乌”的三只乌鸦从静冈的温泉疗养地腾空离去之时,他们那张开的黑色翅膀,将给东方带去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
也是差不多同一时间,在日本首相山本权兵卫的官邸,另外一场秘密会议也在进行着。
“对于米国倡议召开的此次以限制各**备的建议,诸位有什么看法?”
现年七十一岁的山本权兵卫看着在座的几位大臣,尽管嘶哑的声音显出难以掩饰的老态,但此时的他仍然好似一头猛虎一般,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令与会者感到一种怪异的压抑感。
“限制军备,主要是指海军方面。”海军大臣财部彪看到在座的人没有吭声的,便第一个开了口,“米国此次打算借此机会压制日本海军的规模,用心可以说是十分险恶的,我们决不能上当。”
“海军的规模都已经削减到了可怜的地步了,用不着削减了。”陆军大臣田中义一的话里带有明显的挖苦之意,让一直是日本海军“灵魂人物”的山本权兵卫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但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将一口闷气咽到了肚子里。
山本权兵卫被称为“日本海军之父”,在他还是大佐的时候,就被人称为“权兵卫大臣”,他是实际日本海军的实际掌控者,大到对清作战制海论的制定、联合舰队的建立、“六六舰队”和“八八舰队”的提出,小到老旧军官的退役,吊床号制度的推行,对清“定”、“镇”两舰用速射炮取胜、启用伊东祐亨、东乡平八郎担任舰队司令,无不鲜明的带有他的个人特色。
在山本权兵卫担任海军省官房主事时,在他主导下便成立了相对独立于海军省(军事行政机关)的海军军令部(参谋机构),使落后于陆军的海军有了和陆军平等的地位。在同时进行的人员调整过程中,他把同乡、前辈以及在明治维新中立过功的人也列为调整对象,解除了8个将军和89个校官的职务。那时山本权兵卫的桌上常常放着一把短刀,他在桌前挨个接见名单上的军官,向他们宣布“下岗”决定。不管是“僭上反乱”的怒吼还是苦苦哀求,山本权兵卫都毫不为之所动,铁石心肠地完成了日本海军史上的第一次“瘦身行动”。他对有用的人才能够毫无偏见地录用。象东乡平八郎、斋藤实、冈田启介、山下源太郎等日后成为重要角色的人物都是在那时由山本权兵卫提拔起来的。他的政治手法得到出身陆军的山县有朋和井上馨的赏识。当时身为萨摩人的山本权兵卫就认识到了“任人唯亲”的弊害,所以就用军校学习成绩来定升降的办法,推行吊床号制度,保证了“任人唯贤”,从而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萨摩出身独霸日本海军的现象。
山本权兵卫在由萨摩派阀掌握主导权的日本海军中比同是萨摩藩出身的黑田清隆、西乡从道等人年轻十多岁,其实属于第二代领袖。但由于他有着被称为“权兵卫大臣”的实力背景,所以从1898年11月至1906年1月,曾连续担任三届内阁的海军大臣,成为海军的中心人物。
本来日本海军的地位一直不如陆军,从万年老二慢慢地爬到能和陆军老大几乎平起平坐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日本陆军除了还有一个名义上是“天皇的幕僚长”的参谋本部总长之外,再没什么比海军牛的地方了。海军的名声加上漂亮的军服,一直是日本青年人的向往,再加上男人那种天生的对机械的憧憬,使得土头土脑的日本陆军一度害怕招不到人了。从日俄战争结束开始,一高(后来的东京大学),陆军士官学校和海军兵学校这三个学校中,海军兵学校成了最难考的学校。但在两次“征支”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日本海军无一例外的遭到了惨败,尤其是在“釜山海战”中竟然被中国海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可以说颜面丧尽,成为了国人唾骂和讥讽的对象。
由于在两次“征支”战争中损失了大量的舰艇,日本海军本身也进入到了严重的“失血期”,加上对中国海军拥有的十二艘五万吨巨舰的恐惧(当年“定远不沉”的恐惧症又回来了),日本朝野上下在对海军在战争中的表现鄙夷不已的同时,要求“改革”海军(同时也是扩充海军)的呼声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