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计划能够实现,这黄河水可就真的要变清了。”赫千里听苏芳念完之后,不由得感慨地说道。
“你我都是科学工作者,要是也说出‘圣人出,黄河清’这样的话,可就让人笑话了。”张含英笑道。
“是啊,黄河水清不清,本就和圣人没什么关系。”苏芳说道,“其实黄河水并非都是不清的,得看是那一段,象汉朝初年成书的《尔雅?释水》已注意到,‘河出昆仑虚,色白。所渠并千七百一川,色黄’。即黄河在汇合众多支流前,并不浑浊。”
“不错,自民元以来,经过历年的科学考察,咱们现在已经能够准确地知道,5464公里长的黄河,只是1992公里长的中下游是浑水,占总长度一半以上的黄河上游,即从河源至河口镇这一段,水是清的。”张含英说道,“不过中国古代的学者习惯于坐而论道,忽视对自然界的实地考察,对于黄河的了解,大多局限在眼前所见和道听途说中。象唐人孟郊‘谁开昆仑源?流出混沌河’、宋代王安石的‘派出昆仑五色流,一支黄浊贯中州’等关于黄河的诗句,都不过是文人想象之作而已,并不能当成事实。”
“普天有道圣人生,大地山川尽效灵。尘浊想应淘汰尽,黄河万里一时清,”赫千里感叹道,“古时的中国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出现圣人。这个圣人,当然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指孔夫子这样的学问家,只是那些君临天下的帝王才担当得起。几千年来,许多中国人总是希望出个好皇帝,能够带来‘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黄河清’被视为会给人们带来幸福的祥瑞,但‘黄河清’与‘圣人出’究竟有什么因果关系,没有人能说清楚,期盼‘河清’,不过是一种希望摆脱现实烦恼的精神寄托而已。”
“错误的认识必然导致错误的看法,就象国人关于汉理黄河的错误认识,如同有史以来及当今的一些水利专家以及关心黄河治理的学者一样,大家都普遍地认为,黄河‘水少沙多’为其突出特点,把它看作一条“害河”,认为‘治黄’必以防洪为主,在‘蓄、塞、浚、疏’四法中只能用‘蓄’‘塞’两法,即用水土保持、拦河蓄水蓄沙及加高加固堤防以堵塞可能发生的破堤泛滥。庶不知它乃是我国甚至世界上最优的‘利河’。”张含英说道,“如以我国及世界公认的‘利河’长江和它作一比较,长江比黄河流域面积大二点三倍,年流量大十六点八倍,而在中下游所造成的人类最宝贵的冲积平原反而只有一半。长江冲成的十二点六万平方公里土地,供水充足,是多么宝贵呀!而黄河竟冲成二十五万平方公里土地,可耕种两季,虽用水感不足,更觉其宝贵!假使人们细想何以黄河能淤出如此大量的土地,正是由于其水少沙多,其含沙浓度极高的黄水已淤成了二十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所以我们要尽力据以淤灌它,而且希望它继续淤出更多的土地,以适应我国人口之众多的情况。如今长江每年只能淤出一千多亩田地,人们嫌其太少太慢,而我们对黄河更应寄以厚望。我们希望黄河有更多的水土冲下来,而不是保持在上中游而完全不下来。水土保持的目的是保持那里肥沃的表土,是应该的,是合理的。但是河槽里的黄土尽可冲下来,以饷下游,两者并不矛盾。只要措施得当,黄淮海平原必当成为真正的膏腴之地。”
“我国本是全世界水资源最丰富的国家,外国人说我们只有全球百分之七的耕地,却养活着全球百分之二十以上的人口。就是说我们能以少量的耕地充分利用水资源以养活偌大人口。凡国家的水资源消耗主要是用在农田上,约占百分之八十至百分之八十五。我国夏季海洋湿暖气团登陆的占百分之七十的全年水量,多半由农作物利用掉,部分多余的成为地面流即径流,集流成江河,连同地下潜流,成为河中的川流。川流乃是残余的水资源,部分可以抽起来用于灌溉、工业和生活用水。以前由国内某学者提出的水资源,却定义为所谓江河出口综合的年水量,竟不包括植物蒸发量这一大笔水量,于是得出我国水资源贫乏、在全世界排行第六的错误结论。”高海石说道,“而我国在淮河以南及东南部水量有余,两广年种三季作物,江淮两季半,缺的是耕地,不是缺水。黄淮海也勉强能种两季,东北种一季,利用冬雪融水亦已足用。全国唯有西北真正缺水,而可耕地很多,俗称‘有水便是地’。总的说来,我国最缺的是可耕地,通过调节多年平均年水量尚能养活偌大人口。明白这点,若正确地运用水资源,黄河‘水少沙多’,不是坏事。”
这场在水利部会议室召开的由中国国内知名专家参加的会议,规模虽然不大,但气氛热烈民主,讨论内容中肯客观,只是与会者现在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这一次会议,定下了中国未来水利建设发展最为重要的内容。这次会议的结果,将促使中国人在世界水利建设史和农业发展史上写下极为辉煌的一笔。
而差不多与此同时,在日本静冈县的热海温泉疗养地,也正在举行一个秘密聚会,而这个聚会同样将在未来改变日本的历史。
“原敬首相的高桥大臣的遇刺本就是藩阀们的阴谋!”在温泉中,一个个子瘦小的日本人在挥舞着拳头,“他们想要重新控制政府!让政府成为他们的傀儡!他们是日本**的根源!”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小佃君。”一个尽管脱得精光但却仍然不肯摘下厚厚的眼镜片的日本人对他说道,“关键是我们今后应该如何采取行动!”
“永田君,你怎么看?”小佃敏四郎转向留着普鲁士式短发、嘴唇上胡子修剪得像一只海鸥但颇具有些学者风度的永田铁山问道,“如何才能结束日本国内无所不在的**现象?”
听到他的话,温泉中的另外几名日本人也将目光集中到了永田铁山身上。
此时在温泉中说话的这三个人——永田铁山、小佃敏四郎和冈村宁次,便是日本历史上著名的“三羽乌”。他们在东京陆军小学时彼此就是好朋友。当时该校的许多学生来自名门望族或富裕家庭,他们自视政治经济地位优越,时常结伙欺负别人。为不受欺侮,永田铁山、冈村宁次和小佃敏四郎也结成了自己的团伙。有一次冈村宁次在做木马练习时,与一个来自长州高级武士家庭叫做龟田的打起架来,龟田有雄厚的家庭背景,平时在学校就是呼风唤雨的一霸,身边总有一帮人跟随;冈村宁次眼看就要吃亏,幸而永田铁山、小畑敏四郎得讯飞奔而来拳脚齐上,才把冈村宁次救了下来。三人中永田铁山与冈村宁次关系最好,彼此相互亲昵称为“铁”和“宁”;小畑敏四郎则与冈村宁次在同一个学员区队。三人从那时起就玩闹在一起、打架在一起,是性格、脾气都合得来的挚友。后来这三人又一起考进陆军士官学校、陆军大学。在以训练严酷著称的日本军校中,永田铁山的毕业成绩是士官学校第四名、陆军大学第二名;小畑敏四郎的成绩为士官学校第五名,陆军大学第一名;冈村宁次则为士官学校第六名,在陆军大学则因成绩优异接受过大正天皇颁奖。
这三人皆是陆军中的骄子——后来被称为“三羽乌”(日语“三只乌鸦”之意)。此时的“三羽乌”的羽毛虽然并不丰满,但围绕着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颇有规模的军人集团。
在第二次针对中国和苏俄的战争中,“三羽乌”在幕后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只是这场战争的结果,却大大的出乎他们原来的设想。
“小佃君认为,是**现象导致了此次征支战争的失败,是吗?”永田铁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动声色的反问了一句。
“三羽乌”的的核心,是永田铁山。他以优异的服务得到过天皇的嘉许,自1920年6月起就被授予在欧美及中国巡回考察的全权;但既使是他,也不是一个能系统提出自己思想的人。贵族出身的小畑敏四郎人身材细瘦,人虽然十分精明,但是三个人当中最容易激动的一个,他曾留驻俄国,驻俄国期间正值俄国革命,他拼命看了不少马克思主义的书,但除了想通过所谓的“部落共有主义”实现与天皇感情沟通这种模糊混乱的概念外,提不出什么象样的政治见解;而不修边幅的冈村宁次摘了眼镜就成可怜的半盲人,戴上眼镜又似凶猛的猫头鹰,最崇尚象前线指挥官那样直接行动,也不是什么有高深的思想的人,二人其实都是唯永田铁山马首是瞻的。静冈的热海温泉如今正值旅游淡季,这个清静的地方正好进行他们规划未来的秘谋。
“是的!”小佃敏四郎说道,“正是军队的**,在导致了这场战争的失利!在前线奋战的将士们得不到足够的武器,尤其是没有配备坦克战车,以及先进的火炮,结果根本无法对抗支那军的坦克!海军也是一样!支那海军用来同我们作战的六艘五万吨级的强大巡洋战舰,其火力和性能远远的超过了我们!而日本海军号称火力最为强大的‘扶桑’号超弩舰,在支那人的巡洋战舰面前竟然不堪一击!如果不是国内官员的**无能,怎么会造出这样的豆腐渣军舰出来?!”
听到小佃敏四郎的话,泡在温泉和蒸气中的日本军官们,谈起这些事情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国内**在他们眼中首先是政治**。政治**又首先表现在陆军的人事**。由于日本历来藩阀门第气息极重。明治维新后海军由萨摩藩把持,陆军则由长州藩把持;山县有朋、桂太郎、田中义一等陆军中坚人物,无一不是出自长州;非长州籍人士休想晋升到陆军高位。海军的情况也是一样,大家谈来谈去,都是认为,战争的失利是国内政治**的结果。
“石原君,你怎么看?”永田铁山的目光忽然转向了一直没有发言的石原莞尔,问道。
“**问题仅仅是一方面。”石原莞尔向永田铁山点头答礼,然后说道,“而并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噢?”听了石原莞尔的话,温泉中的人们都禁不住一愣。
“把你的想法说得具体一些,石原君。”永田铁山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说道。
“这一次的征支战争会失败——当然,日本失去了台湾、琉球和朝鲜北部,却得到了资源丰富的西伯利亚东部地区,也可以说没有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日本的基本战略出了问题,以及我们对支那这些年发展情况的不了解。”石原莞尔说道,“我们把希望寄托在冒险行动上,所以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说下去,石原君。”永田铁山点了点头,说道。
“其实,日本进行的这次征支战争,就是一次大冒险。而日本到现在一直在冒险。”石原莞尔说道,“明治二十七八年的征清战争,几年后的日露战争,还有第一次征支战争,都是在冒险当中渡过的,由于前几次冒险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无论是政府、军人还是国民,都产生了极大的侥幸心理和蔑视支那的情绪。而第二次征支之战,其实无论从国内条件还是国际形势来说,都不应该发动,但政府和国民在侥幸心理和轻敌的情况下贸然投入到了战争当中,因此失利,所幸摄政宫亲王和原敬首相大智大勇,挽狂澜于既倒,以无比果决的勇气果断结束了对支战争,并联合支那共同攻击苏俄,才有了西伯利亚东部地区的补偿。”
“现在的支那,已经今非昔比,如果说第一次征支之战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英米两国不愿意看到我国独占支那而暗中出手干涉。这一次的征支之战,英米尤其是米国则完全的站到了支那一边。米国不但支援了支那大量的金钱、军火和物资,还派出大量的志愿人员直接加入支那军对我军作战。正是因为米国的支持,支那的经济才得以迅速发展,支那的陆军完全是由米国提供武器装备并帮助训练的,支那海军的主要作战舰艇也是从米国购买的,所需费用也是来自于米国的贷款。虽然支那军是借助米国的力量建立起来的,但一个事实是,这样建立起来的支那军,无论是战力还是斗志,已经今非昔比,成为日本的劲敌。而日本仍然还在用老眼光去衡量支那,因此失败可以说是必然的。”
“不错。”松井石根点了点头,“支那海军的那十二艘五万吨级巨舰,已经成为日本的心腹大患。”
“这些军舰只是支那对日本威胁的一个方面,可怕的是,支那在米国的帮助下,正在加速实现工业化,这才是日本真正的心腹大患。”石原莞尔冷笑了一声,说道。
“明治维新时的日本,为什么能够打败看似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清国?是当时的日本海军比北洋水师强大吗?不是,日本之所以能够战胜,除了举国上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日本当时已经实现了工业化,成为了一个工业国,而老朽的清国虽然部分实现了工业化,但骨子里还是一个农业国,以工业化之日本对阵农业国之清国,日本的胜算无疑是相当大的。”石原莞尔接着说道,“所以说,虽然征清之战有些冒险,但还是值得的,因为日本战胜的机会的确相当大。”
“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小佃敏四郎明白了石原莞尔的意思,点头说道,“第一次征支之战,支那军队的表现已经和以前有所不同,他们使用的好多新式武器都是我们以前从没见过的,那时的支那已经显露出了工业产能所带来的威力,可惜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
“是这样。”石原莞尔扫视了一下大家,目光最后又回到了永田铁山身上,“而支那政府此次一心参加欧战,看起来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在战争中有所贡献,以求战后废除不平等条约,并从英米那里得到财政援助,而支那政府的真实目的却被这些表象掩盖起来了,让绝大多数的日本人都蒙在了鼓里。”
“什么?支那参加欧战另有目的?”松井石根和小佃敏四郎和几位军官都显得有些吃惊,但永田铁山脸上的表情依然沉静如水,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石原莞尔,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