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历史轮回的阴云,又一次飘浮在了中华大地的上空!
而杨朔铭的心里,却一直渴望打破这个轮回!
杨朔铭收回了思绪,此时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象是在等待他的决定。
“无论帝制,还是共和,应该在合法的框架内进行选择,而现在却又重开了武力政争的恶例,陷国家民众于无边战火之中,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杨朔铭目光扫过众将,缓缓说道。他的声音尽管不大,语气也甚为平和,此时几位百战之将却全都感受到了他话语里的凌然之威。
“怎么干,你给个话吧。”徐元锦觉察出了室内的气氛有些压抑,笑着看了看大家,说道。
“我想听听你们大家的意见。”杨朔铭看着徐元锦,平静地说道。
“刚才老段的信大家伙儿也都看了,他写的很是客气,说是要‘再造共和’,‘重开国会’,‘共商国是’,摆明了是忌惮咱们,害怕和咱们刀枪相见。”徐元锦说道,“他老段的实力很强自不消说,但要是和咱们动手的话,就是赢了,实力也会大损,到时候别家的军阀再朝他动手的话,他就好吃不消了,所以说他确实是希望咱们和他们联合起来,我估计他是猜到了你小杨的心思,不愿意打内战,也知道你其实对帝制什么的并不热心,所以才写了这样一封信,而且特意通过你府里的无线电台中转,表明他的诚意。”
听了徐元锦话糙理不糙的分析,杨朔铭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反过来看咱们,现在虽然一路节节胜利,已经完成了对南宁的合围,但湖南那边儿已经出事了,赵恒惕唐天喜他们正威胁着咱们的后方,张敬尧那个熊蛋包是老段那边儿的人,咱们根本指望不上,就是他肯帮咱们出力,就他那两下子,还真就够呛,四川那边的风声最近也不太对,陈宦未必能够镇得住四川那帮小军头。陈宦这人有本事不假,但城府太深,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他到底算哪一边儿的还难说。”徐元锦接着说道,“咱们如果现在想要和老段动手,一个不小心就会腹背受敌,所以对咱们来说,哪怕是为了自保,也最好不要和老段动手。”
“这倒也是。”杨朔铭微微点头,低声自语道。
“还有一件事你得注意。”徐元锦看着杨朔铭,嘿嘿一笑,说道,“老段为什么要借你家里的无线电台中转,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在里面,就是你的妻儿还在他手里掐着呢,现在的北京城,可是他的地盘。”
听了徐元锦的提醒,杨朔铭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显露出在意的样子。
“老徐说的有道理。”唐璟说道,“而且如果咱们不同他合作的话,他很可能会和陆荣廷唐继尧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陆老鬼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了,麻烦的是唐继尧。”徐元锦说道。
“惊天认为我们应该和他合作,是这个意思吗?”杨朔铭看着唐璟问道。
“我对他段芝泉和袁世凯都没有什么好感。你当然知道,我本来是反对帝制的,但听了你杨瀚之的劝,才没有造反,反而当了他弘宪皇朝的官儿。段祺瑞现在要‘再造共和’,按理说我应该响应才是,但我不相信他夺权之后,能在中国真的实现共和。因此我反对和他合作,但现在的情势对我们不利,所以说有些左右为难。”唐璟笑了笑,迎上了杨朔铭的目光,“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过,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相信你的判断,只跟着你走,你小杨要是同意和他老段合作,我没二话。要是你小杨不打算和他合作,而是想要和他干上一仗的话,我还是一样给你打头阵,你在京里的妻儿我也能想办法给你救出来。”
“你打算怎么救他的妻儿?”听了唐璟最后一句话,徐元锦不由得仰天翻了个白眼,问道。
“暂且保密。”唐璟的嘴角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自信地说道。
“竞存和恒启怎么看?”杨朔铭看了看陈炯明和程璧光,问道。
“正象惊天所说,这段芝泉‘再造共和’的确有很多让人不放心的地方。”陈炯明说道,“但取消帝制恢复共和毕竟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口号,我们若此时同其为敌,内外形势都不允许,为了防止陆荣廷唐继尧借此机会翻盘,我们不妨先答应他,然后抓紧时间尽快平定湘桂二省,消除腹背的隐患。哪怕日后段芝泉打算向咱们动手,咱们也能腾出手来应付。”
听了陈炯明的话,杨朔铭缓缓点了点头。
“至于段芝泉控制瀚之的家眷威胁瀚之,我倒觉得可能性不大。”陈炯明看到杨朔铭似乎正在陷入沉思之中,以为他担心在北京的妻儿安危,接着说道,“段芝泉性情刚愎,孤傲自大,但平素一直以新派军人自居,行事还算光明磊落,挟持妇孺等下作手段,乃匪类所为,为其所不齿,他段芝泉一向爱惜羽毛,哪怕是为了名声,也做不出来的。”
“那也未必吧,竞存。”唐璟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陈炯明的看法,“通州兵变,袁小五遇刺身亡,你要说和他段祺瑞没关系,恐怕很难令人信服。”
“惊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段芝泉想要挟制瀚之,没有对瀚之妻儿下手的必要,因为瀚之来南方督师把妻儿留京的举动,就已经明白地表示了,瀚之的行动不会受家人的牵累。对于他段芝泉来说,袁克权则是最大的障碍,他想要‘再造共和’,就必须把袁克权推下台,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杀袁克权的必要。”陈炯明笑了笑,说道,“袁克权之遇刺身亡,不能说和他段芝泉没有一点关系,但要在我来看,这件事的做法不合他段芝泉的风格,很可能是出自徐又铮的手笔。”
“竞存的意思,是小徐揣摩段芝泉的心思,安排人动手做了袁小五,是这样吗?”徐元锦听了陈炯明的解释,笑着插了一句。
“正是如此,以段芝泉对徐又铮的信任,哪怕是徐又铮先斩后奏出了什么事,段芝泉也只会想办法给他兜着,绝不会责怪他分毫的。”陈炯明说道。
“这个小徐,此时远在蒙古大漠,竟然能够遥控京里?”唐璟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徐又铮是北洋儒将,有‘小诸葛’之称,段芝泉素来对其言听计从,我怕不光是杀袁克权,很可能这个推翻帝制恢复共和的计划,整个儿都是他弄出来的。”陈炯明自信地一笑,答道。
听了陈炯明的话,杨朔铭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点头。
熟知历史的他当然知道,陈炯明关于徐树铮的描述,并不是假话。
徐树铮是江苏萧县人,秀才出身,在民国史上,人称“小徐”,以区别于“老徐”徐世昌。在很早的时候,徐树铮就跟着段祺瑞做事,以其才干出众,很得段祺瑞的赏识。段祺瑞在当了统制的时候,特意把徐树铮送到日本士官学校学习军事。徐树铮在辛亥革命爆发的前一年学成归国,成为当时国内还比较稀罕的日本士官生的一员。从那时起,徐树铮便成了段祺瑞手下的第一号谋臣和大将,段祺瑞对他言听计从,极为信任。在段祺瑞主持陆军部后,徐树铮便成了陆军次长,段祺瑞的部下有事请示他,最常听到的一句话便是“找又铮去。”不管什么事,只要徐树铮这个关口过不去,就别想办成。
不过,得到段祺瑞如此信任和重用的徐树铮,也确实有才,不但文才北洋诸将无人能及,练兵打仗也有一套。徐树铮头脑灵活,博闻强记,有“五官并用”之称,可以一心二用,一边批阅公文,一边谈事情。打电话的时候从不查电话号码,全凭记忆。徐树铮还精于权术,纵横捭阖这一套玩得炉火纯青,心狠手辣,算得上是真正的“出可为将,入可为相”的文武全才。
象这一次出兵蒙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瓦解了俄国和日本妄图分裂蒙古的阴谋,就显示出了徐树铮过人的才干。
当然,徐树铮也并不是一点缺点都没有,由于徐树铮自恃文武全才,自视甚高,中国南北的军人政客巨头,没几个人入他的眼,加上其行事过于狠辣,因而也得罪了不少的人。这最终为他以后的悲剧性结局埋下了伏笔。
“恒启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杨朔铭注意到了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的程璧光眼神似乎有些恍惚,不由得问道。
“我在想,他段祺瑞的钱是从哪里来的。”程璧光笑了笑,答道。
“段祺瑞的钱?”听了程璧光的话,杨朔铭的眉毛不由得微微一扬,眼中现出了关注之色。
“据我所知,瀚之这一次就任南直隶巡阅使,督师两广,其实是自己掏腰包的。”程璧光不无揶揄之意的说道,“不光负责赣军的军费,还要给海军购置舰船炮械弹药,所费之巨,令人难以想象。”
“是啊,现在连咱们粤军和闽军的军费,也都是瀚之包了。”陈炯明说道,“不过瀚之身兼全国实业督办,筹集这些军费应该不成问题吧?”
“谁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瀚之给咱们的钱,是从海外募集以及国内实业的收入截流来的,这些咱们都知道。”程璧光说道,“要是财政部负责,咱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杨朔铭听出了陈程二将话里的感激之意,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静待着程璧光的下文。
“此次南征之役,各路军马合计不过十余万人,花费就已经不是财政部所能承担得起的。他段芝泉想要实施推倒袁氏恢复共和的大计划,没有钱是万万玩不动的,可他不但玩动了,而且还干得很成功。象禁卫军已然被其收买控制,这收买禁卫军数万官兵的钱,数目也肯定非常可观。”程璧光说道,“瀚之是咱们的财政部,这是咱们都知道的,但他段芝泉的财政部又是谁呢?”
“恒启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资助段祺瑞?”唐璟象是明白了什么,紧盯着程璧光的眼睛问道。
“是的,而且他们的投入肯定不会少了。”程璧光说道,“段芝泉为北洋宿将,素来知兵,他当然明白,手里没有兵,什么事情也干不成,更别说倒袁这等大举了。而想要有自己的兵,钱是必不可少的,他本人既不象瀚之在地方从事实业,在海外又有投资,有大宗的收入,又不象袁项城那样的拥有万贯家财,这举事之资,只能是别人给他的。”
“有道理。”徐元锦点了点头,“没钱没枪,想倒袁那是自己找死,他段祺瑞应该不会这么蠢,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若究其所得资助的来源,无非国内国外二途。”陈炯明说道,“国内嘛,弄不好是梁士诒反水了,跑去给他段芝泉投怀送抱,也可能另有其人。至于这国外么……”他看了看杨朔铭,忽然缩下了后面的话。
“想要知道是哪个国家押给他段芝泉的注,就看哪个国家能在这件事上得到好处了。”唐璟此时已经完全明白过来,看到杨朔铭一直没有说话,索性直接把窗户纸捅破,“哪个国家最愿意我国陷入乱局,我想大家都知道,不用我说出来了。”
唐璟的意思大家当然都明白,他所指的可能资助袁世凯的国家,就是日本!
程璧光的提醒让杨朔铭的心里一震,虽然他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什么。
“恒启所说非常有道理,也给我提了一个醒。”杨朔铭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日本亡我之心不死,我们必须时刻提防才行。”
“上一次日人提出来‘二十一条’逼犯我国,他段芝泉一意主战,事先多有谋划,于抗倭之役立有大功,这一次要是真的接受日人资助,谋夺国政,这前后判若两人,可真是叫人难以想象啊!”陈炯明叹息道。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我们以后是会知道的,现在倒是不必为此烦心。”杨朔铭的目光仍然落在程璧光身上,“恒启的意思,是不是也认为我们现在不应该和段祺瑞起冲突?”
“是的。”程璧光说道,“段氏执掌陆军部多年,已经颇有根基,而自瀚之接济海军以来,海军部众人无不服瀚之之能。我敢肯定,海军这一块儿,支持瀚之是没说的。若论实力,我们比段芝泉差不了多少,有些地方还在其上,但正如瀚之先前所言,内战爆发,不论谁胜谁败,国力都将大损,若倭寇乘隙卷土重来,则国家危矣。”
“大家既然这样说,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一会儿就给他段芝泉发电报。省得他担心夜长梦多。”杨朔铭点了点头,起身说道,“至于眼前的仗,该打还得打,先把陆荣廷解决掉再说。”
“唐天喜这个小人也必须解决掉,不能让他威胁咱们的后方。”陈炯明建议道。
“有傅鸿儒那一枝人马在赣西,问题应该不大。”唐璟看了看杨朔铭,说道,“瀚之要是担心,我和老徐就再抽调些人马回去。”
“不用了。”杨朔铭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敢肯定,他唐天喜活不了多久了。”
“瀚之怎么知道呢?”唐璟有些惊讶的和徐元锦对望了一眼,问道。
“他唐天喜30万大洋就可以收买,杀了马继增,这笔买卖还真是划算。这点钱对咱们来说是九牛一毛,但起的作用,比枪炮可是大多了。”杨朔铭笑着打了个响指,“象这样的钱,我也愿意花啊。”
听了杨朔铭的话,唐璟等四将的脸上全都现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陆荣廷那边,这几天也应该有消息了。”杨朔铭象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广西,南宁,军政府公署。
“沈鸿英和莫荣新这两个混帐王八蛋!等老子抓住了他们!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陆荣廷愤怒地拍着桌子,桌面上的精美瓷器全都被拂到了地面上,摔得粉碎,成了他发泄怒气的牺牲品。
正在这时,远处再次传来了阵阵爆炸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枪声,淹没了他的吼叫声。
陆荣廷止住了吼叫,有些惊讶的站在了那里,此时爆炸声和枪声再次传来,而且听上去正在慢慢接近这里。
“将军!他们在向这边儿打炮呢!”一位副官急匆匆的带了几名卫兵跑了进来,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惊慌。
“顶住!给我顶住!”陆荣廷跳着脚,再次全无形象地大叫起来。
看到副官和卫兵们满脸失魂落魄之色,陆荣廷气往上冲,大叫道:“告诉他们,给我顶住!只要不让沈鸿英和莫荣新这两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打进来,我陆荣廷的全部家财,全都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