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之后, 林晚带周衍川回家吃饭, 并在席间宣布两人已经订婚的消息。
赵莉女士平时多优雅的一个人,听完后竟也很没形象地愣在当场, 嘴张着, 筷子夹着片青菜,因为手抖得太厉害, 最终那片青菜还掉回了碗里。
老郑也愣了愣, 不过他反应很快,赶紧说:“是好事啊,恭喜恭喜。唉你们真是的,提前打声招呼也好,我们连红包都没准备。”
“谢谢郑叔叔。”林晚说, “红包就不必啦。”
赵莉慢吞吞地把那片青菜又夹起来, 放进嘴里也不知嚼没嚼出味道,反正咽下去后似乎找回点神智, 忽然抬手往林晚额头弹了一下:“翅膀硬了哦!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妈妈提前商量!”
她这下弹得还挺重,林晚当时就痛呼一声, 捂住额头。
周衍川放下筷子,想替林晚解释几句,如果长辈责怪他们行事冲动, 那么至少他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谁知他还未开口,赵莉就先起身进了卧室。
复杂的情绪瞬间翻涌上来,她连门都没来得及反锁,就坐在里面哭了起来。
林晚见不得她的大美人掉泪, 听见哭声后,自己的眼眶红了。
她抿抿唇角,递给周衍川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便进去关上门安慰赵莉。
剩下两个男人坐在餐厅里,一时都有些局促。
面面相觑了一阵,老郑先叹了口气,出声解释:“她不是反对的意思。”
赵莉当然不可能反对。
她一个教书育人几十年的老师,最欣赏的就是像周衍川这样的年轻人。学有所成,也愿意将力量用到正确的地方。当然还有极其重要的一点,长得好看。
总而言之,作为女婿而言,周衍川身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但她在得知女儿订婚时,那一刹那表现出的状态又无比自然。
丈夫去世后,她独自一人抚养林晚,虽说从未因为物质条件发愁,但更多的压力则是来自精神方面。她不是游手好闲的富贵遗孀,搞科研和教学的压力本来就大,还要尽心尽力地培养女儿,各种辛苦都只能自己化解。
如今看见孩子长大成家在即,心中既有感慨万千,亦有割舍不下。
周衍川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附近有阿姨喜欢的点心卖么?”
老郑愣了愣:“有是有,可你难道想现在出去买?”
他点头:“叔叔把地址给我吧。”
赵莉喜欢的点心店就在南江大学附近。
傍晚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前来购买的顾客从店内排到街上,周衍川在队尾站了没两分钟,后面就又有人围了过来。
周围全是一张张期待的笑脸。
大人牵着小朋友的手,听他们用稚嫩的童声描绘今天的所见所闻;情侣亲密地挽着爱人,商量周末要去哪里约会;结伴而来的两位老太太趿着人字拖,用方言谈论昨天下暴雨,哪家的窗户没关好,整间卧室都遭了殃。
周衍川独自站在街边,影子映在身侧的墙上,遗世独立的孤傲模样。
他并不喜欢点心,也很少出现在如此有人间烟火气的场所,被周遭那些细碎的日常所包围着,更显得寻常人难以接近。
“总算找到你啦!”身后传来熟悉的欢快语调。
那声音仿佛魔法一般,将他身上那层冷淡顷刻消除。
周衍川侧过脸,看着在晚霞下笑得灿烂的未婚妻:“你怎么来了?”
林晚走过来跟他一起排队:“郑叔叔说你出来买点心,我妈怕你多心,就叫我快点出来把你带回家。”
“不至于,就是想给阿姨买点吃的。”
周衍川淡声回道。
他没什么安慰年长女性的经验,做起来也的确很生疏。所能想到的,无非就是希望对方哭过之后,能借由热烘烘的点心换回平时的笑脸。
林晚理解地点点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刚才妈妈拿了一个好大的红包,说等下要给你。”
周衍川神色一滞,见队伍往前挪动几步便跟着动了下步伐,然后低声问:“确定是给我的?”
“你以后是她的女婿嘛。”林晚说,“见面礼不是一直没给吗,后来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这次正好我们订了婚,她就拿出来了。”
周衍川垂眸,半信半疑:“她什么时候准备的?”
“具体时间她自己都忘了,反正有大半年了吧。”
“……”
林晚也觉得好笑:“而且你知道她哭完后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其实按照你的性格,我原以为你会直接把结婚证带回来给我看,幸好你还算有分寸’。”
周衍川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怀疑如果林晚真的把结婚证拍到桌上,那么赵莉或许不会百感交集地哭出来,而是拎起扫把在客厅里追着林晚打。
说不定还会连他一起打。
他把心中的猜测说给林晚听,林晚听完后认真地想了想:“有可能呢。”
周衍川莫名想笑。
有种久违的从长辈手里逃过一劫的庆幸。
林晚温柔地看向他眼中的浅淡笑意,沉甸甸的爱意充斥满心间,让她感觉漫长的队伍也变得温情起来。
多好啊。
她的周衍川,再也不用孤单一人在世间行走了。
随后的几月,时间过得很快。
他们两人都不是斤斤计较的性格,家里长辈也不多,关于结婚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讨价还价环节,就是某天醒来发现天气很好,便决定去领证结婚。
到了民政局,林晚就被眼前的人群给惊住了。她茫然四顾好半天,纳闷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领证不要钱?”
“七夕。”周衍川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林晚确实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可谓忙碌又充实,不仅去医院做手术把钢钉取了,还要辅佐舒斐处理鸟鸣涧的大小事务,这不前天才从外地出差回来,忙得根本忘记了今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七夕。
她有些犹豫地说:“其实吧,我不太喜欢七夕,要不然我们换一天?”
“嗯?”周衍川握紧她的手腕,“恐婚呢,宝贝儿?”
“……倒也不是。”
林晚任由他拉着,还在解释她的理念,“主要是你不觉得牛郎织女的故事根本不圆满吗,每年才能见一次面哦,异地恋很难熬的。”
周衍川低头看着她:“我倒觉得挺合适。”
林晚满头问号地回望过去,实在难以相信周衍川会是一个追求“七夕领证”这种仪式感的人。
“七夕不是有喜鹊么。你那么喜欢鸟,说不定哪天拜托它们一声,它们就能在科园大道架一座桥,送你来公司见我。”
林晚哽了一下,发现理工男开起脑洞竟特别切合实际情况,必须是喜欢鸟类的她拜托喜鹊才行,换作周衍川自己,估计还使唤不动它们。
几句闲聊的工夫,两人就走进了民政局的办事大厅。
前面排队的人不少,他们填完资料就在角落找了个位置等待。
中途林晚接到一个电话,是她合作的编辑打来的。
她那本鸟类图鉴是出版社今年的科普重点项目,上市时各方面的推广渠道宣传做得很多,加上内容确实扎实又有趣,两个月前发售之后就卖得很好,不仅登上了科普书籍热销榜,还早早就有了加印的计划。
编辑打电话的意图,是想跟她预约第二本图鉴的出版。
林晚喜出望外,听到消息后就笑得眉眼弯弯。
周衍川靠着椅背看她,民政局办事大厅的灯光当然不可能有多温馨,但胜在足够明亮,清晰地落在她的眼尾眉梢,细碎点缀着她浓密的睫毛,仿佛是谁不小心打翻了钻石的粉末,将它们尽数洒在了她的身周。
绚烂无比的光芒,哪怕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必定是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
轮到他们拍结婚照时,摄影师忙了一上午估计累得慌,本来很没精神地站在那里,结果一看这两人进来,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长得都特别好看,拍起来肯定快。
林晚早上出门前,特意叮嘱周衍川穿了和她一样的情侣装,就是星创那套白色的t恤,既好看,又很有意义。
站到红色背景前,她莫名紧张起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相机,嘴角开始变得僵硬。
摄影师见多识广,逗她说:“我说件高兴的事给你听。”他抬手指向还算淡定的周衍川,“想想你老公多帅啊!”
林晚根本不用转头去看,下一秒,就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周衍川:“……”
领到盖章的结婚证后,林晚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捂住脸哀嚎一声:“好丢人啊!”
她居然一想到周衍川的长相,就情不自禁地笑着露出了八颗牙齿,这事如果说出去,她的亲朋好友肯定会拿这事来笑话她。
周衍川安慰她:“没事,我们不告诉别人。”
“真的?”她张开指缝问。
“嗯,最多也就每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
他漫不经心地拖长音调,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扫过来,“拿出来回味回味。”
林晚脑子里“嗡”的一声,红霞从脸颊飞到了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