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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世纪公司法人何志成近来遇到的闹心事,是接二连三,源源不断。
首先,是王京都一伙人四处造谣,甚至都散布到网络上去了。弄得何志成那远在新家坡的妹妹何志红和妹夫项旬雷在网上看到了,也不知道北京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便先后一遍又一遍地打来电话,问何志成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没有什么麻烦?需不需要采取什么措施?家里人都担心得要死,生怕何志成有什么闪失。打断胳膊连着筋,血浓于水。一家人毕竟是一家人。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也如同是就居住在隔壁。
此前,何志成不计前嫌,也曾主动托人与对垒挑衅的王京都等人进行沟通,以试图化解隔阂与矛盾。但他的种种努力都没有凑效,都没有取得成果。不仅如此,王京都他们新世纪公司随后还出了一些策划方案,其创意和精髓与世纪公司如出一辙,而其中有那么一些商业机密是在王京都离开之后才获得和使用的。这么一来,何志成就明确无误地知道单位出了内鬼。其实呢,副总李香早在上一次单位召开的高层会议上就尖锐地提出过“内鬼”的问题。李香当时敲响了警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公开叫阵、对抗的王京都等人,固然十分可恶;可更可恶的却是那些隐藏在单位的内鬼。何志成还记得李香当时说她发现了种种可疑的迹象。。。只可惜,何志成当初没有认真地听,并没有太把李香的话当成那么一回事儿。。。一向有些心慈手软的何志成这一次痛下决心,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此,何志成跟巴西宁、李香、张莺、朱明明、徐祥等人在一起分头研究琢磨了好几次,想挖地三尺,把那内鬼给揪出来。大家都谈了自己的想法和看法。这个疑点,那个破绽,等等,不一而足。李香有点怀疑陈岚,觉得在陈岚的身上应该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李香进而提出了“三人帮”的问题,说陈岚、杭红梅、刘海英这么三个人在单位拉帮结伙,搞得乌烟瘴气,非常不好。。。李香如此一说,何志成也在心里排查了一下这三个人:陈岚、杭红梅、刘海英。他觉得这三人当中陈岚充其量仅仅也就是一个炮灰而已,刘海英只能算是一个跟屁虫,而工于心计善于伪装的杭红梅则应该是嫌疑最大。。。在此之前,康继美还曾经给何志成发信息提醒过。当时何志成正在巴西宁和徐祥以及那个房主的陪同下,在看世纪公司新的办公点哩,正看得起劲儿时,康继美打来了电话。何志成当时生怕周围的人听见了康继美的电话,不好,便连忙对着手机悄声说,他正在开个小会。让康继美有事给他发信息。何志成当即将康继美的电话挂断了。何志成后来倒是牵肠挂肚地收到了康继美的信息,却是只有短短一句话,几个字:“志成,你要提防杭红梅。”下面的话,没了。无头无尾,横空出世。何志成再后来想尽了所有的方法,想再跟康继美联系联系,将事情问得更清楚一些。可是,却始终与康继美联系不上,何志成又是打电话,又是发信息,又是上qq说话,还针对康继美的嗜好,投其所好地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色话骚话,都没联系上康继美。。。杳如黄鹤,无踪无影。联系不上康继美,何志成又不能去找康继美。王京都一直都不知道他与康继美的暗中来往。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结骨眼儿上,两军叫阵,任何的擦枪走火,都可能会引发地震、海啸、泥石流、火山爆发。。。所以,在这关键的时候,何志成必须谨言慎行,不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风波。然而,何志成的心里却是在咚咚咚地打着小鼓:康继美目前这种状态,到底是咋回事呢?是还在生他何志成的气?怪他那次不接她的电话?是转变立场了,不再是在暗中支持他何志成了,而倒向了她的老公王京都?是生病了?要是生病了,这是最让何志成犯愁的事,他想去探望,却又偏偏不能。人家康继美自己有丈夫王京都,而这丈夫王京都目前又是一个杀红了眼的对手。。。何志成只能隐忍着,憋屈着,再无其它的良策。不过,何志成还是非常信服康继美的话,既然康继美说了要提防杭红梅,那么,杭红梅就肯定有问题。只是目前还没确凿的证据,何志成不会打草惊蛇。当然,在大家的怀疑对象里还包括了王之北等人。
实际上,当前最让何志成揪心的事还是,他弟弟何志坚患了尿毒症,需要换肾。目前徐祥通过许多渠道和关系,已经找了两个在押的死刑犯人。都是要判决死刑,等待处决的。其中一个人,年纪偏大,都五十多岁了。这也就是说,那人的肾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成活了五十多年了,估计那人的肾的寿命不会太长久了,而何志成的弟弟何志坚只是三十刚出头,如果换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肾,等到了一定的时候,换进去的那个肾恐怕还是会出问题。。。何志成他们全家人都不太想要这个五十多岁的肾。然而,人家却非常愿意给与这个肾。何志成没有见到过那个要执行死刑的犯人。徐祥也不知是通过了什么极其特殊的关系,据说,还是去走了虎哥的门子,在监所里见到了那个五十多岁的人。那人热泪盈眶地说,我对不起我老婆,也对不起我孩子。肾给你们吧。你们不是可以给我老婆一笔钱吗?再说,肾留了下来,不管是换到哪个人的身上,我这生命不是还有一个器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吗。。。据徐祥说,他当时都流泪了,觉得活着真好。那个五十多岁的人的老婆,何志成在徐祥等人的陪同下去见过。何志成去见的那天,一走进人家房门,那老婆怀里抱着一个娃娃,也不知娃娃和老婆是什么关系。那老婆上了点年纪,也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却装扮得很娇艳,弄得花枝招展的,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裤。脸上脂粉很厚。还特别喜欢笑,动不动就会忍不住笑了。好像他们家要枪毙一个人是什么大喜事似的。这让何志成觉得十分费解。双方谈得很顺利。那老婆的意思是,只要给的钱合适,就行。还催促着何志成他们快点儿交钱。那老婆笑着说,肾这个东西,是他身上长的,又不是偷的,抢的,骗的。东西干净,这钱也来的干净。。。何志成他们本来就对一个五十多岁的肾不是那么满意,何志成再一看眼下那老婆的状态,心里更是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就说,我们今天只是过来看看,改日再最后定吧。那老婆此时还是笑着说,你知道吗,我男人的身体不错,他那肾也很好。还怕何志成他们变卦,又追出来说,许多的费用都不用你们掏了,就是那肾的钱,你们一定要拿。走出好远,上了车了,徐祥说,我看那娘们是怕我们变卦,不要了。见何志成脸上特别严肃,一丝笑容也没有,徐祥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这一家换肾是积极得有些过头了,另外的那一个要执行枪决的犯人,倒是挺年轻,想必那肾一定是特别健壮,只可惜的是,那人本人同意。然而,他家里人却不同意,坚决不同意。无论给多少钱,那肾就是不愿捐。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事情就是如此阴差阳错地捉弄人。何志成只好与家里人商议着——再等等吧。再等等吧。也许还会有其它的好机会,还会有其它好一点的肾。到了最后,实在是不行了,再去考虑那个五十多岁的肾。
北京世纪公司单位的事更是让何志成忙得一塌糊涂。单位根据目前相关业务的情况,特别是那在不久的将来即将要举行的核心竞争力论坛的情况,故特意将全国的市场划分为七大区域,各个相关的市场部门和业务部门分片包干,责任和指标都一一分解开来,落实到部门,再落实到个人。这一个阶段的情况还不错。大家都在向全国各地发放核心竞争力论坛的邀请函。特别是各自分管区域的联络站,那核心竞争力论坛参会的邀请函,更是发得铺天盖地,如同是漫天飞舞的雪花似的。这里面有一个概率问题。根据多年的实践经验,受邀请的人与最后实际来开会的人之比是——百分之一。这也就是说,如果世纪公司要想在北京组织一千个人来参加核心竞争力论坛的话,那就需要向全国各地发放十万份邀请函。而向全国各地发放这十万份邀请函的主要投递方式就是——快递。光是快递费这一项开支,就够呛。开支非常大。当然,也还有其它的传播方式——比如:网上发布、在报纸、电视、电台、手机等等各种各样的媒介上做广告,大肆宣传和狂轰乱炸。。。等等,都可以。这也就是说,一个论坛会还没有开呢,一分钱都还没有进账呢,却要先砸进去几十万块钱。这算是先期投资吧。欲取之,必先予之。商道嘛,就是这个样子。何志成要先从他口袋里拿出几十万块钱,扔进去,看看能不能变成一个大神龟,然后,再钓将起来,获得巨大的回报。葛坤、李正才、魏燕等人奋发图强,捷报频传。不论是他们个人,还是他们所领导的部门,都是形势一片大好,喜讯不断。类似于像吴攀梦那样的全国各地联络站长,都也是相当不错,上报的参会人数,那是节节攀升,就等着好消息,等着最后起网的那一重大的收获时时刻来临。而像王锋等人那样,也出过一些差错,却能知耻而后勇,奋起直追,到目前为止,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王锋就曾好几次从鄂尔多斯打电话来说,世纪公司总部这次在北京召开核心竞争力论坛会议,他一定能从鄂尔多斯至少带三十个企业家来开会;这三十个企业家每人至少可以拿出三万块钱的会务费,这样算来就是九十万块钱。如果工作再做得更好一些,更到位一些,那么,他很有可能从鄂尔多斯带五十个企业家来北京参会。
何志成觉得这里面有水份。他倒不是不相信王锋,而是根据他多年的经验来判断,这里面有许多企业家一开始都答应得好好的,非常爽快,可是,事到临头了,真正要去北京开会的时候,问题就纷纷出来了。有的是有客观原因,临时有什么事了,这样那样的事了,去不了北京。还有的是变卦了,找出一大堆理由,说去不了北京了。这个时候,又不能硬把人家绑架到北京来开会。也只好作罢。何志成这些年在这方面的教训太多了,也太深刻了。有时候,酒店的食宿预定多了,会场预定大了,前期各方面的开支也相应地大了,而到会的人又没有那么多,那就只能是干赔——赔本赚吆喝!这是一件非常让人揪心的事。
让何志成揪心的事,或者说是闹心的事,还有呢。
副总巴西宁所说的那两笔钱——一笔是海外的大资金,一笔是政府的文化创意产业的补贴资金——这两笔资金,要是目前能到上一笔,哪怕是到个小小的一百万块钱呢,何志成就要烧高香了。可是,一分钱都没来。这让何志成想烧高香,都找不到地方,想哭,都找不到坟头。
还有,莉莉的事。自从莉莉那次正式提出来要嫁给他,要给他做老婆,要由妾升格为妻。。。这之后,何志成一直说,这是一个大事,他要好好考虑考虑,慎重考虑考虑。莉莉倒也通情达理,说好,给你时间考虑。可是,何志成没办法给莉莉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事只好先拖着,也不知什么时间是个头。这情形就如同这个世界上的许多重大问题一样,悬而不决,先放在那儿,以后再说。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何志成和莉莉目前就在开发他们的二人世界和二人生活。他们目前是实际地生活在一起,也可以说是事实婚姻,是事实夫妻。只是没有那一张纸,那一张结婚的纸,没有名分罢了。有其实,无其名。拖的时间长了,莉莉也不像先前那么着急上火,催得那么紧了。
还有张莺的事,何志成采取的是回避的政策。在他和张莺相处的时候,凡是涉及到儿女情长的事,何志成一概装聋作哑。
还有,李香的事,也让何志成费尽心机。何志成现在是极力促成徐祥与李香之间的好事,他尽可能创造一切机会,让徐祥多与李香接触,多与李香沟通。何志成相信一个朴素的道理——水滴石穿。在自然界里,有那么多巧夺天工千姿百态的溶洞和钟乳石,都是水滴石穿的伟大杰作,那么,何志成有理由相信,徐祥和李香的关系也会出现一个万紫千红的局面。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让何志成闹心的事,就不一一细说了。
最后,再说一件事吧。
自从何志成接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可疑的电话之后,那阴森森的声音就常常在他耳边响起:“你是何志成吗?你在北京吗?你在你办公室吗?你。。。”这种阴沉沉的声音——这种仿佛是来自地狱和冥界的审问与诘难一般的声音,让何志成非常不舒服,非常倒胃口。有时候,甚至会让何志成进入一种恍惚的状态,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那个怪异的电话,总是通过网络电话打过来,让何志成查,也没法查,找,也没地找。何志成有时候都差不多要怀疑了——这会不会是鬼怪的恶作剧呢?因为,人是不大可能做这种要命的事。特别是,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越到后来,那个怪异而可疑的电话居然是来得越勤,当真是像个看不见的鬼怪,常常是猝不及防地悄然而至。特别让何志成感到不安的是,也就是在那个鬼怪电话第一次出现的那天,他无比珍爱的蝴蝶兰,居然是掉了一个小小的花蕾。颤颤的,粉粉的,嫩嫩的,从蝴蝶兰纤细的枝杆上掉落了下来,一朵小小的生命,还没有绽放和盛开的一朵小小的生命,就这样胎死腹中了。悲从中来的何志成暗暗推断着——这会不会与那个魔鬼一样的网络电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何志成没将那死去的花蕾葬掉,是觉得那花蕾死不瞑目。何志成想,也许等到哪一天,那鬼怪电话的谜解开了,死去的花蕾也可以合上眼了,他再找个好地方,埋葬了那不幸夭折的小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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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世纪公司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时候,这就有点像是爬坡上山一样,只要攒足一口精气,使出一把猛劲,就能上到山梁上了——那儿天高云淡姹紫蔫红风光无限;可是,如果这一口精气上不来,这一把猛劲提不起,掉进了万丈深渊,那可会是遭遇粉身碎骨的悲剧命运呐。
渐渐地,世纪公司向政府有关部门申请文化创意产业专项资金的事总算是有了一点点的小小进展。李香、巴西宁、张莺、朱明明、刘颖等人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为世纪网做了一个非常好的策划,弄出了一个非常好的项目申请报告。其大体意思是,世纪网总投资是三千万元,将在三年内打造成大型的门户类网站,并争取在美国拉斯达克上市。。。根据相关政策规定,政府可以依据投资额度补贴百分之三十的钱款。这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申请报告批下来了,世纪公司可以无偿地从政府手里拿到九百万块钱。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中间环节需要打点和润滑。。。但是,不管怎么说吧,只要钱能弄到世纪公司手里,不论多少,都是成功和胜利。这么一些钱嘛,毕竟是不用偿还。申请报告递上去了,尽管也花了一些钱用来请客送礼,也跑了不少路,大家也熬了不少夜弄那个申请报告,同时还费了不少口舌来解释网上的攻击文章。。。尽管如此,然而,毕竟最后结果还算是不错,从上面传出话来说,有希望。要知道,那可是副总巴西宁在衙门里的朋友放出来的话呀,那话算数,响当当,硬邦邦,掉到地上,能砸出一个大坑来。那当然是太有份量了。
巴西宁的脸上笑了。
李香的脸上笑了。
何志成的脸上笑了。
大家的脸上也都笑了。
张莺的脸上没敢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知道自己还很年轻,需要锻炼和磨砺,应该多做一些工作和奉献。
这天,一大早上班的时候,没有见到刘海英,大家都没有特别在意,以为她是昨天晚上蹦迪去了,熬了夜,早上贪睡,起不了床。于是乎,上班又迟到了。。。照章办事,迟到可是要扣工资的。这是铁的制度和规矩,不论是谁,都得这么办。行政部经理朱明明和前台刘颖正在嘀咕这事哩。可谁知道,这都快到中午了,刘海英竟是突然哭哭叽叽跑到单位办公室来,她先是去找李香说是她男朋友海大国今天上午在医院查出了肺癌,已经是晚期了。很严重。她要向单位请一段时间假,同时向单位借两万元钱。
副总李香同意请假,但不同意借钱。
张莺在一旁看见了,也听见了。当时在那么一个场合,她不好说什么,她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都会伤人,都会得罪人。于是,张莺就悄悄地去找何志成,说了自己的观点。
何志成随后让人将刘海英叫进自己办公室,问了问情况,最后让刘海英写了个借条,何志成也没有多说什么话,便在刘海英的借钱申请上批了字。刘海英当时眼圈蓦地红了,隐约地抽泣着说,谢谢何总。在临离开何志成办公室时,刘海英已经走到门口了,却又回过身来很小声地对何志成说,何总,你要提防杭红梅这个人!
何志成心里一惊。要知道,这可是第二个人向他发出了提醒和警告。前面是康继美说,要提防杭红梅;现在则是刘海英说,要提防杭红梅。刘海英此前一直与杭红梅是要好的朋友,还有陈岚。她们三个人常常是形影不离。就在不久前,李香还提出了“三人帮”的问题,说陈岚、杭红梅、刘海英这么三个人在单位拉帮结伙,搞得乌烟瘴气,非常不好。。。现在,刘海英提醒何志成,这说明,杭红梅当真是有问题。这问题已经在刘海英的面前暴露出来了,譬如,杭红梅要拉着刘海英,跟着她一起去干什么事,刘海英不愿意掺合,不愿意去趟那浑水。。。现在,刘海英的男朋友海大国查出了肺癌,已经是晚期了。正是刘海英最无助、最困难、最慌乱的时候,到处借钱都借不到,感觉是有点走投无路了,何志成却是在这么一个时候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拍板借给刘海英两万元钱。如此一来,刘海英一感动,就对何志成发出了善意的提醒和警示。刘海英当然不知道,张莺在这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何志成此时如此这般地琢磨着,心里便开始一点点地敞开,一点点地豁亮。
几人欢喜,几人忧愁。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生活就是这样,有人遇到了愁事的同时,也有人遇到了喜事。
譬如说,这几天,陈岚就有点高兴的事——她炒股发了笔小财。要是说起来,陈岚也算是老股民了。也赔过,也赚过。只是,她生性有些胆小,别看她平时有些咋咋呼呼的,像是头上长了角,身上长了刺,然而,一旦真遇到了什么事,那她可是个钻进床角落里不敢出来的主。。。她还非常喜欢在网上钓男人,特别是喜欢在网上钓一些小男孩——她眼中的小处男,她还常常梦想着在某一个下雨天的周末,她带着那个小处男去野战——也就是野合,在那蒙蒙细雨中,她以娴熟的技艺,成就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如今已经结婚了的陈岚,却还是有着许多关于男欢女爱的梦想,但是,网上的那些男人——不管是小男孩,还是大男人,一旦当真听进了她的话,要约她去幽会的时候,她却扮演了叶公好龙的角色,打起了退堂鼓,不赴约——让那些网上的男人一个劲地骂她——变态——臆想狂——折磨人——让网上的那些大小男人坚硬了又坚硬,*了又*。而她陈岚呢,则是在网上呲着黄黄的大板牙,嘿嘿嘿嘿地笑,偷着乐。陈岚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想得多,做得少,胆小,还特别怕事。所以,她自从炒股票以来,没有大赚过,也没有大赔过。平时,在单位上班的时候,也常常会偷偷地炒一炒,像做贼似的,东张张,西望望,确认没有单位领导盯着她了,便趁机炒几把。一旦是看见单位哪个领导走近了,她马上调换屏幕,又是将那核心竞争力论坛邀请函的电子版展示出来,装出一副工作特别认真的模样。。。眼下,陈岚炒股发了笔小财,也不知这是她上班时炒出来的成果呢,还是她下班之后炒出来的成果呢?说不清楚。反正是,陈岚赚了钱,就开始张罗着请客——她要请徐祥吃饭喝酒。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一天中午,陈岚非说是她的一盒化妆品让人偷了,结果,是徐祥当时将陈岚办公桌的所有抽屉一个挨着一个地全都拉了出来,最后,在最下面那个抽屉的底座找到了陈岚的那盒化妆品。事情真相大白了:陈岚的化妆品并没丢失,而是落在了她自己办公桌抽屉的底座。案子破得如此之快,让大家目瞪口呆。陈岚当时不好意思了——她差一点制造了一起冤假错案。同时,还让单位名声蒙耻。所以,陈岚当时羞愧地笑着对徐祥说:“徐经理,对不起了。我今天晚上请客,算是赔理道歉吧!”可是,那天晚上的客却没有请成——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是——先是王锋从内蒙出差回来了,被何志成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是李香的儿子小明将一个同学的脑袋打破了,事情乱成了一锅粥。。。徐祥随后跟着李香去李香儿子小明的学校了。所以,那次的请客,没有兑现。这都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了,如今,陈岚炒股赚了点小钱,她又想起了这茬事儿,也是想兑现当初的承诺,同时也是想显摆显摆,陈岚便旧事重提,提出要请徐祥去吃饭喝酒。徐祥说好,不过,徐祥随后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说,让李总也一起去。近来,徐祥与李香走得越来越近了,他开始有点追的意思了,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会想到李香。这不是吗?人家陈岚要请他吃饭,他偏偏要带上李香。而陈岚与李香又不是那么对脸,两人关系有点僵硬,至少是不那么融洽。所以,徐祥提出带上李香,陈岚有点儿不大愿意。这事尽管有些磕磕绊绊,其实,包括李香本人在内也不是那么愿意去凑这个热闹,可是,到了最后,大家差不多都是冲着徐祥的面子,几个人还是坐在了一起,还是在那个浩然居酒店吃了一餐饭。气氛不是太热烈,但也不是太冷淡。
陈岚是炒股发了笔小财,而魏燕呢,则是要发大财了。长得高高大大、做事风风火火的魏燕手上有个祖传的龟驮八仙,那是用白玉石雕刻的一个物件。据说是稀世珍宝——那宝贝是五百多年前北京这个地方一个燕王的寿礼。龟身上驮着的八大仙人,个个都像活的似的,栩栩如生。。。魏燕自己说,她那宝贝能值个几百万块钱。目前,已经有人出到了一百万块钱,想买魏燕手中的龟驮八仙,大家都说,魏燕,赶紧卖了算了。一百万块钱呐,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了,也值了。赶紧卖了吧。可是,魏燕却不说话,像一块石头那样沉默着。后来,大家催紧了,逼急了,魏燕却突然哭起来了,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伤到她了,或者是哪一句话说得不对,戳了她的肝肠,撞了她的心肺,让她猛然之间哭得是那么伤心欲绝。大家正在各自反思着自己——是不是说出的哪一句话得罪了魏燕?这个时候,魏燕伸出手来,从她办公桌的抽屉里掏出一张湿面巾,一把抹干了她脸上的眼泪,然后说:“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太激动了,太激动了。人家出到了一百万块钱了,我为什么不想卖呢?这是因为,这个宝物里寄托了一段感情——”魏燕随后给大家说了一段缠绵悱侧的爱情故事,什么当初男女主人公是如何因为这个龟驮八仙而相逢相识相亲相爱。。。相互的吸引,最终让他们死死活活地生活在一起,又死死活活地终老在一起。。。魏燕这个爱情故事的到来,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无不感到汗颜,大家在现实当中的生活,与那对男女一比,可真是相形见绌。所以,在场所有的人无不唏嘘感叹。
这是北京世纪公司周末晚上一个加班之后的场面。
如今,忙了,并且是,越来越忙了。单位其它的各项业务不说了,光是核心竞争力论坛这一档子事,就够大家忙一壶的。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不仅仅是正常的上班时间了,就是每天晚上下班之后的时间和每个周末的时间,也常常需要大家加加班。要赶进度嘛。这天晚上是一个周末之夜,大家加完班之后,有些人走了,有些人还呆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些其它的事。闲聊的时候,就说起了魏燕的那个龟驮八仙。后来,魏燕就哭了,就说起了那段缠绵悱侧的爱情故事。魏燕虽然哭了,心里却是很高兴。
其实,张莺也有她自己的高兴事。那个周末加班的晚上,当大家都沉没在魏燕的那个爱情故事里的时候,张莺忽然当众宣布了她的喜悦和兴奋,张莺那一刻用一种有些近乎畅快的声调说,她妈妈要来北京看她了。她妈妈要来北京看她了。
张莺说,她妈妈要来北京看她了。
大家也都跟着喜悦起来,跟着兴奋起来。
魏燕这时说:“张莺,你妈妈一来,我们大家都挺高兴的。”魏燕说这话时,她的脸上还有一些未曾揩干净的泪痕。
张莺有些不解地看着魏燕,张莺脸上的表情里布满了疑问。魏燕当即揭开了谜底:“张莺,难道你忘记了吗?在你还没有来北京之前,我们就已经吃到了许多武汉的特产,那些东西,不都是你当时寄给何总的礼物吗?何总当时都分给我们大家吃了。”
魏燕这一提醒,张莺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魏燕尔后接着说:
“张莺,这次你妈妈来北京,也一定会带许多武汉的特产,那么,我们是不是又可以饱饱口福了呢?”
魏燕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张莺也笑了。只不过是,张莺笑得更畅快一些,因此也更灿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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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志成的蝴蝶兰莫名地死了一个尚未绽放的花蕾,何志成将那花蕾作为一个曾经的生命标本,精心地保存和收藏起来了。这天,何志成拉开自己办公桌最隐秘的那个抽屉,想看看放在那儿的逐渐干枯和萎缩的那粒死去的花蕾,恰好正是在这么一个时候,那个鬼怪电话又打来了,那个鬼怪声音又出现了:
“你是何志成吗?”
按照以往的习惯,何志成在等待着下面那一连串的诸如“。。。你在北京吗?你在你办公室吗?你。。。”那种阴沉沉的声音的出现。可是,这一次变了。随后的声音不是那么阴森了,而是强硬。对,是强硬。特别强硬,还有一些蛮横和凶狠:“何志成,我告诉你,我现在到北京了,在北京西客站北广场附近的一个湖鄂酒家等你。我要和你见上一面,有话和你说!”
“我特别忙。你有什么话,在电话里说好吗。。。”
何志成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边的声音变得更加强硬、蛮横和凶狠了,甚至还有些暴怒:
“何志成,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来的话,那我就去你单位,去你办公室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可就不客气了!”“叭”地一声,将电话挂了。何志成在电话这头,都能听清那气乎乎的摔打电话的声音。
何志成当即拔了单位的内线电话,在电话里对前台刘颖说,刘颖吧,你让徐祥马上来我办公室。
徐祥好像是随时在待命出征,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徐祥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快速地弹出来了。“何总,你找我?”
何志成很简明扼要地将那纠缠已久的鬼怪电话的相关情况跟徐祥说了,虽然只是说了寥寥数句,但已然说得很全面,很清楚了。
“何总,你不能去西客站那边。”徐祥极力劝阻。
“为什么?”
“为什么?要是他们人多,在西客站那边把你绑架了,从那儿上火车又方便,没准把你弄走了。。。你这人一离开北京,事情就更麻烦了。到了外地,山高皇帝远的。。。”徐祥分析得不无道理。
“可是,我要是不去的话,他们来了办公室怎么办?他们这些人可是来者不善啊——”
“何总,你看这样好不好——”徐祥略一沉吟,又接着往下说,“你约他们去浩然居酒店,就说是你请客,招待他们。只要他们到了浩然居酒店,就好办了。这浩然居可是我们的地盘呐,到了那儿,还怕他个吊!我跟虎哥打个招呼——那帮家伙要是来搞绑架、搞敲诈勒索的,就马上让公安把他们逮起来;如果他们要是黑道上的人呢,我这马上就通知北京黑道上的几个朋友,让他们做好准备——兵贵神速——我马上通知。这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哩。兵来强挡,水来土淹。何总,没事。只是,不知道这帮家伙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来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什么鸟呀,难道还想跑到北京来杀人越货不成?他们长了几个脑袋呀?!”
徐祥骂骂咧咧提出的一连串诘问,不要说徐祥找不出答案,就是连何志成自己都是云山雾罩的——何志成只知道——对方用一种鬼怪似的声音纠缠了他好长时间,折磨了他好长时间——别的其它任何情况都不清楚——连对方是人是鬼,何志成都闹不明白。何志成没办法回答徐祥的疑惑,便只好先按着徐祥提出来的应急方案执行。这当儿,何志成将电话拔了回去,提出了他的邀请,那是一种热情洋溢的邀请:
“兄弟,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要来北京干什么?你们的什么情况,我都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吧,既然你们来到了北京,又找到了我的头上,那么,我就应该尽尽地主之谊。这样吧,今天中午我请客,由我来做东,由我来出面招待大家。。。至于你们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事要办?等我们见了面再说好吗?到了酒桌上再说好吗?我中午请你们吃饭的酒店叫浩然居酒店。我放下电话之后,会给你们发个信息,会在手机信息里将浩然居酒店的详细地址告诉你们,你们按着那地址找,很容易找到。。。”
何志成原以为对方会一口回绝他的邀请。如果说,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的话,那么,对方是肯定不会来他指定的酒店赴宴的,而只会让他去� ��客站那边。然而,对方虽说是没有拒绝,可也没有答应啊。对方在电话里不吱声,没表态,这让何志成心里有点儿小谱,可是又没有个踏实的准谱。
挂了电话,徐祥在一边焦急地问:
“何总,他们同意来浩然居了?”
何志成笑着说:“是的。”
何志成本来是想对徐祥说出实情——对方既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可是,何志成转念一想,没有必要说那么复杂。他断定,对方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去浩然居酒店,他掐算着——多给对方发一些信息,那么,对方就有可能百分之百地去浩然居酒店。这一会儿,徐祥已经离开了何志成的办公室,去通知他那些红道和黑道上的朋友了。而何志成呢?是个发手机信息的顶尖高手,他可以“盲打”——即使将手机放在他口袋里,他根本不用看,也同样能做到一字不错地将需要输出的文字打到手机上,再快速地发出去。根本不用眼睛瞄着。何志成就是有这本事。再说了,何志成还将平时常用的一些手机信息储存在那儿,一旦有需要了,手随便那么一扒拉,信息就出去了,常常是快得迅雷不及掩耳,让人大惑不解——怎么会那么快呢?眼下,就是这么一种情况——何志成一挂了手机,就立马将浩然居详细地址的信息发给了对方——像这样一些信息,早就储存在他的手机里了。随后,何志成又给对方发了一些信息,那都是一些路标似的指路信息,告诉对方到了哪里了,该怎么走,到了哪里了,又该如何走。。。说得很细,也很到位。如果是打电话来指路,那是绝对没有如此细致和耐心的。打电话办不到的事,有些时候,却可以通过发信息来解决问题。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儿。何志成这一招很灵,屡试不爽。何志成相信,通过他手机信息的这么一指路,这么一招唤,这么一渗透。。。那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一伙人就一定会去浩然居赴宴。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是鬼呢?就捉鬼;如果是人呢,就。。。
“何总,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不会有事。”徐祥又重新回到了何志成的办公室,咧开嘴巴笑着,说着。
看着徐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何志成还是有点儿不放心,他便当即告诉徐祥说:
“徐祥,你去悄悄地通知一下巴总、李总、张助理、行政部的朱经理,还有你自己——你们五个人,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开个小会。这种会,只能在我办公室开,不能在小会议室开,更不能在大会议室开。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大家一定要守口如瓶啊!”特别强调了保密的原则。
徐祥出去不一会儿,就分头把大家叫到了何志成的办公室。看那气氛挺神秘,甚至还有些诡秘。副总李香就开始猜测了,“何总,是不是揪住了王京都的狐狸尾巴了,要起诉他?!”李香对王京都恨之入骨,曾多次对何志成说,一定要起诉王京都,将王京都告上法庭。李香要告王京都的态度十分坚决,是何志成拦在了那儿,并一再宽慰着说,李总,算了吧,只当是我们做了慈善事业,救助了王京都他们。王京都他们也是要吃饭的嘛,也是要在这世上混的嘛。。。何志成这么说了,李香就不是那么太满意,李香有时会讥讽一下何志成:“何总,也就是只有你何总,对那混蛋王京都才会有那么大的胸怀。不追究他了,这也太便宜他了啊——”每当说起王京都的时候,何志成是当然绝对不会提及康继美的事。。。因为痛恨王京都,所以,李香就猜到了王京都的身上。这种说法被否定后,又有人猜是不是内鬼被捉住了?还有人猜是不是文化创意产业的补贴资金到了?还有人猜是不是先前说的那一大笔海外资金来了?还有人猜是不是那王顾问说了好久的财政部的钱下达了,还有人说。。。在大家的种种说法都被一一否定之后,李香有点着急了:
“何总,别吊我们的胃口了,别卖关子了。赶快说是什么事吧,别让人急死了。到底是什么大事呢?”
何志成见气氛酝酿和铺垫得差不多了,便又一次强调了保密的原则和前提,然后这才将那鬼怪电话的事给大家说了,还有今天发生的一些事都讲了。最后,何志成分析说:
“我估计,那伙人应该会去浩然居酒店,酒店那边的事,徐祥已经安排好了。大家放心。”徐祥中间插话说了——他是如何跟虎哥打了招呼,一旦有事,警察随时会到场;他又是如何跟黑道上的朋友递了话,黑道上的朋友又是做了什么样的安排。。。徐祥插话结束,何志成又接着说:
“现在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个小会,主要目的是,一、通报情况,让你们这几个单位的核心人物掌握事情的动态,以便把握好大局;二、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和准备,要是万一那帮家伙不去浩然居酒店,而是直接冲到我们办公室来了,那么,我们一定要沉着镇定,千万不能慌乱。。。”具体进行了人员分工之后,又再次强调了保密的原则:“。。。这种情况就像预测地震一样,有了兆头,但又不一定会百分之百地来。如果提前说了出去,会引起恐慌。大家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和时机,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再说,红道和黑道上的朋友我们都请到了,应该没有大的问题,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从现在开始实行外松内紧的政策。我们这几个人要紧张起来,从现在开始,也算是拉响了警报。对办公室的其他人来说呢,还是一切照旧——该干嘛,干嘛。别耽搁了正常的工作。等一会儿,去浩然居吃饭的时候,由徐祥陪着我去就行了。你们就都别去了。别弄得像如临大敌似的,好像我们心虚,怕他们似的。”何志成本来想安排张莺也一起去浩然居酒店,又怕李香说闲话,闹出什么不愉快,便只能作罢。
散会后,巴西宁、李香、张莺、朱明明几个人相继走出了何志成的办公室。徐祥望着何志成说:
“何总,那会儿我去浩然居订包房的时候,浩然居的老板叫我问你——什么时间有空了,他要请你出去休闲一下。”何志成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说没时间。徐祥又问:“今天中午按什么标准安排?打算花多少钱?”何志成先看了徐祥一眼,略一思忖说:“两千块吧。按这个标准来。”徐祥脸上还在轻松地笑着,嘴上的话却有点沉重:“两千?!是不是太多了一点?谁知道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呐!”何志成说:“不多,就两千块吧。”
按照何志成多年的习惯,大家都知道何志成中午最是讨厌有什么应酬了。这天中午有些不同寻常,当何志成从办公室往外面走的时候,迎面碰到的好几个人都笑着跟何志成打招呼:
“何总,中午有客人啊?”
“何总,中午有应酬啊?”
“何总,中午有饭局啊?”
何志成脸上笑着,点着头。虽说是没有开口说话,但也等于算是默认了。何志成此时也确实不能否认——他是要去外面吃饭。
不用说,何志成就知道——他一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大家就会议论纷纷——大家会说——何志成通常是不会在中午接待客人的;这要是一旦出面接待了,那一定会是谈一个大单——一单大大的生意。
其实呢,当何志成坐到了浩然居的一个包房里,他的心情倒是变得空前地平静起来,空前地安祥起来。
人世间最可怕的,是看不见的事和看不见的人。譬如,有一把无形的剑,总是悬在你的头上,也不砍下来,也不劈下来,却始终悬在你头上,你也压根儿看不见。那么,这事儿就变得很可怕了。还有,那总是不显身的鬼。它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总是对你张牙舞爪,你却看不见它,不知它藏身在何处,不知它什么时间会扑向你。。。这个时候的你,会觉得恐惧、慌乱、惊悚,然而,一旦你真的面对了那无形的剑和看不见的鬼——它们走到了你的面前,这个时候,不论它们在你跟前做出什么事来,你都不会像先前那么惊惶失措了。鬼,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它无形,看不见。
当何志成坐到了浩然居酒店,等待着电话里的鬼怪出现的时候,他的确是变得空前地踏实和安宁了。
何志成此前曾想象过鬼怪出现的方式:爬出来?跳出来?飞出来?可是,鬼怪出现的时候,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到了那天中午十二点钟的时候,也就是何志成与那帮家伙约定好了的时间,一个长得人高马大、可以说是身材魁梧、相貌也算是还比较英俊的年轻小伙子走了进来,这让已经坐在了包房里等候的何志成与徐祥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小伙子进来的时候,也没有飞沙走石,也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尸体遍野,也没有。。。总之是,如此可怕的一些景象一个都没有。有的倒是那小伙子脸上的气愤和怒火——何志成看出来了。不用说,凭着他那一双慧眼,何志成就能看出这样一些表情和神态来。
“还有人呢?”
徐祥边说,边走到门口。徐祥那意思显而易见——他要去迎迎后面那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
那身坯高大的小伙子当即拉下脸说:
“没有人了。就我一个人不行啊?!”语气硬得像石头,砰地砸了过来,把徐祥弄了个大红脸。
要是按徐祥的脾气,他也许早将一个大大的嘴巴子抽了过去。然而,这一会儿,何志成在场,徐祥不好发作,只好忍着。
偌大一个包房,可以坐十几个人的宽敞空间,现在却只有何志成他们三个人呆在里面,那份冷清和空洞立马现露了出来。
何志成让那小子坐到首席的位置上。
那小子冷冷地说:
“不坐。”一副不识抬举的样子。不过,他随后说出来的话,却让何志成感到有些宽慰。“还是你坐上席吧。你的年纪比我大。”他对何志成说,脸上还是那种僵硬的表情。
何志成坐到了上席的位置,那小伙子和徐祥分别在何志成的旁边坐了下来。他们三个人,只占了那张大酒桌的一角。
刚一落座,那个高大的小伙子就瞪着一双怒火冲天的大眼睛,毫不客气地用手一指何志成,说:
“你就是何志成吧?!”
何志成平静地说:
“是的,我是何志成。”
坐在旁边的徐祥看不过去了,他也瞪了那小伙子一眼,然后,气恼地冲着那小伙子说:
“小子,你说话放客气一点,别没大没小的。我告诉你,你给我记住了,这是我们何总。再要叫,就叫何总,别它妈的直呼其名。我们何总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你算个什么东西呀?!”
那小伙子一点都不示弱,当即和徐祥吵嚷了起来,两人对骂着,看那样子,还准备动起手来。
何志成在一边冷眼观望着。
不过,老谋深算的何志成很快就猜到了这小伙子是谁。何志成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觉得至少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是邱强盛吧!”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这一回,轮到那小伙子吃惊了。他马上停止了与徐祥的冲突,转过脸来,呆呆地瞅着何志成说: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是邱强盛呢?难道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吗?不对呀,应该没有人知道我从武汉来到北京了哇?!”
这个时候,何志成心里得意极了——为他自己聪明的大脑和准确的判断。他的依据有五点:一是,邱强盛有武汉口音,尽管他憋的是普通话,但何志成非常熟悉武汉话,一下子就能辨别出来;二是,邱强盛使用的是武汉的手机号码,何志成那一会儿在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在网上查了这个号码的属地;三是,邱强盛最初是约何志成在北京西客站北广场附近的一个湖鄂酒家见面,而只有湖北人,才会特别喜欢去吃这种湖北菜,进这种湖北餐馆;四是,何志成此前有这么一个朦胧的印象——邱强盛是个大块头;五是——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依据——何志成刚才发现了邱强盛的右手腕上有切割过的刀痕——这就是当初他为张莺自杀而留下来的痕迹。。。根据这种种迹象,何志成做出了一个判断——眼前这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那邱强盛。
何志成心里的得意并没有在脸上呈现出来。
这个时候,邱强盛还在一个劲地追问何志成:
“你怎么知道我是邱强盛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邱强盛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邱强盛呢?真是神了!”
何志成越是不说话,邱强盛越是觉得何志成有名堂,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奇妙的东西。
而这个时候,徐祥又偏偏在一边推波助澜地说: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何总,那可是个神人呐。我们何总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那诸葛亮不会差。。。别说是能够掐算出你是谁了,就是难度再大一些的事,那也难不倒我们何总。。。”徐祥一时之间,将何志成吹到了天上,将何志成吹得神乎其神,仿佛是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似的,把个邱强盛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还别说,自从何志成脱口说出了邱强盛的名字,那邱强盛对何志成的态度就开始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邱强盛此时的脸上还是有气愤和怒火,但却已经开始渐渐弱了下来,淡了下来。这一点,何志成也看得非常清楚。何志成想趁热打铁,将邱强盛的底牌彻底摸清楚。
没想到,偏偏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何志成的手机响了。是巴西宁打来的,说是单位来了警察,要找何志成,让何志成马上回一趟办公室。越快,越好。不要耽搁时间了。
何志成的脑袋马上就大了。
“嘭”地一声响,像开了锅一样,何志成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光是大了,甚至是还炸开了。这边邱强盛的事才刚刚有点儿头绪,办公室那边怎么又出事了呢?到底是什么事把警察都给招来了呢?!
何志成一边在心里紧张地琢磨着,一边对徐祥焦急地交待着:
“徐祥,你先陪着邱强盛喝喝酒,说说话。我临时有点儿事,要去处理一下,一会儿就回来。”那个时候,何志成还不能当着邱强盛的面说他是回办公室去处理警察上门的事。要是那样的话,几件烂事搅和在一起,那还不是火上浇油伤里撒盐吗?!
邱强盛一见何志成要走,不干了,跑过来死死地拽住何志成的胳膊,急赤白脸地说:
“你不能走。我们之间的事,还没有解决呢。”
徐祥一见这阵势,也跑了起来,将邱强盛拉开,然后说:
“你小子怎么能这样呢?我们何总说有事,说去一会儿就回来,那就肯定会回来。别缠着我们何总了,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何志成急于要脱身,急于要回到办公室来浇灭那边的大火,所以,那个时候,何志成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斯文不斯文了,他当即火急火燎横眉立眼地对邱强盛发誓说:
“邱强盛,我向你发誓——我去办点事,保证一会儿就回来。我要是不回来的话,出门就让车给撞死!”
面对何志成如此的毒誓,邱强盛不好再说什么了,这当儿,他咬了咬牙,眼睛凶凶地盯视着何志成说:
“好吧,我相信你这一回。我希望你速去速回,不要耽误了时间,不要耽误了我们之间的事情。”
何志成说好。
何志成临走之前,反复跟徐祥叮嘱道:
“徐祥,这邱强盛可是我的重要客人,你一定要招待好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吃着喝着,等着我。。。”
徐祥说,何总,你放心去吧。这儿有我呢。没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