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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祖母怎么说都不应声,刘进知道这事八成是不行了,他朝阶下的霍绾君看了看,霍绾君也恰好仰起头来。
一刹那间,霍绾君像是在史皇孙黑漆一般的眼中抓到了一丝歉疚。
这一定是一种错觉。
史皇孙怎么会知道歉疚是什么东西。
卫皇后喜欢这个长孙,亲热地摩挲着他的头,□□着小手,问这问那,刘进都软声软语地答了,又问祖母进食多少,可曾喜欢父亲昨日送来的花。
祖孙之间甚是温情,霍绾君在一旁瞧着眼热,便低下头去,轻轻地摆弄着自个的衣襟。
这样的亲热,她两辈子都未曾得到过。
“皇祖母,进儿……”史皇孙的眼风扫过,觉得胖头鱼很落寞,还想替她争取一番。
一旁家人子上来禀报,大长秋求见皇后。
大长秋是皇后的宫官,协助皇后管理一宫之事。秩俸二千石,权限很大,负责管理皇后的膳食、钱财物品,封地和养马场的收益,就连皇宫中的宫女、内命妇犯了事,案件的审理也由大长秋负责。
刘进知道大长秋来找,必然有急事,就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道:“祖母,我和胖头鱼先下去玩会。”
“你小叔髆儿也在这里,日日思念李夫人,哭闹个不停,你们年纪差不多,陪着一起玩耍也好,”卫皇后嘱咐。
“喏,”刘进带着霍绾君下去了。
正碰上大长秋匆匆忙忙地进来,一脸的忧色,见到皇孙便止住了脚步,施了个礼,又盯着霍绾君瞧了瞧。
刘进这才指着大长秋道:“胖头鱼,快快给大长秋见礼,日后你在宫中可要多多仰仗大长秋照应。”
听了这话,霍绾君有些想哭,但还是强笑着和大长秋见过礼。
刘进见她两只眼睛里包着泪,就抓过她的小手,带着朝廊下走去,几个家人子正围着廊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俩个子小,不出声并没有人注意。
转过那些议论着宫里八卦的家人子们,刘进又施加了些力道,紧紧握了几握,他也没有想到会在祖母这里踢到铁板。
祖母一向小心谨慎,守着后位过日子,连让祖父有嫌隙的机会都不给。
可是……
这又能怎么样呢?
可刘进不愿忤逆祖母,不忍心让祖母担惊受怕,就只有委屈着胖头鱼了。
胖头鱼也非常听话,由着他牵着她胖乎乎的小手,这种人命的柔顺,让刘进心生怜惜。
“胖头鱼,你别担心,我给祖母说说,将你留在椒房殿里,等着皇祖父的心病好了,你就回去,”刘进许诺。
胖头鱼仰起小脸,一双湿漉漉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刘进。
陡然之间,想了一肚子话来哄她的皇孙,竟然说不下去了。
虽然他知道胖头鱼像他一般,并不如外表这般的幼弱,但此刻心头依旧浮上怜惜,看着这样干净清澈的眼睛,他张不开嘴。
眨巴眨巴眼睛,将眼泪眨巴回去一些,眼眶红红地霍绾君像个兔子,她思索了一会,软声软语地说:“皇孙,绾君想求您帮着照顾母亲和小弟弟,嬗哥哥去了甘泉宫,只怕没有人知道怎么宽慰母亲。母亲心很软,也很……”
霍绾君得将母亲托付给个人才放心。
刘进心头大震,他将胖头鱼耳边的散发轻轻地掖在耳后,小手轻轻地碰了碰胖乎乎的脸蛋,和他想象的一般滑腻。
“好啊,胖头鱼你可得记住,出来了可是要还的,你舅舅已在太子府中任职,本皇孙叫他搬去和你母亲同住便是,”刘进说的极为轻松。
东闾正还未娶妻,当初他的继母给他看了几户人家的小娘子,他一个也没有选,如今倒方便了。
霍绾君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来。
宫外的事情她一概不知,舅舅在太子府做事,和母亲同住,双方都方便了不少,她担心的也无非是家里没有郎君顶门立户。
若是有舅舅守着,她就放心了。
以后霍嬗也会照料母亲和弟弟的。
瞧着这个样子的霍绾君,刘进想,胖头鱼兴许将来也有很大可能会长成个美娘子也未可知。
远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霍绾君侧耳听了一听,“皇孙,像是你小叔的。”
真是心宽体胖。
刘进心中嘀咕,方才还像托孤一般,眼泪水要掉不掉地包着,如今得了他的许诺,她就去注意别人去了。
“走,皇后不是命我们去看你小叔吗?”霍绾君反过手,拉着刘进就走。
“胖头鱼,你松手,本皇孙会走,我会自己走,”刘进抗议着,还是被霍绾君拽着一路小跑。
从飞廊上走过,转到另一边,就瞧见刘髆正在扯着嗓子大嚎。
才三四岁大的孩子,突然就被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宫殿,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连一个乳母都没有跟着,刘髆日日大哭,睡觉都睡不安生。
就连收拾得住整个宫中的宫女、内命妇的大长秋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旁团团围着几个家人子,卖力地哄劝,一点用也没有。
霍绾君瞧着,忍不住出了声:“你们得和小皇子玩捉迷藏,他最喜欢玩这个了。”
家人子们回过头来,见是皇孙,连忙行礼。
刘进用力甩了几甩胖头鱼的手,才将手挣脱出来,背在身后,冰冷之中带着谦和,问:“本皇孙的小叔是怎么了?”
“回皇孙的话,李皇子自打进了椒房殿,就不停地哭,大长秋也一点办法都没有,都担心小皇子会哭出问题,奴婢们想了无数法子都不管用。”
刘进皱了皱眉,有些了解方才大长秋脸上掩不住的焦虑从何而来了。
如今皇上病着,未央宫更要夹紧篱笆,免得出什么事,让病愈的皇上心中猜忌。
刘髆要是在椒房殿出个什么意外,皇帝难免不会想歪,譬如皇后和太子以为他好不了啦,苛待他的爱子等等,再有有心人挑拨离间,小事藏在心中就会变成大事。
老头子甚至会想,他在的时候,正值壮年的儿子就会苛待幼子,若是他死了呢?
前世,刘髆也是养在椒房殿中的,亲着卫皇后一系,他和这个小叔年纪相差不大,关系尚好,只是后来,刘髆去了封地昌邑,刘髆的舅舅又有了夺嫡之心,凡事就不好说了。
刘髆若是出事,那可不是失宠这么简单,而是会被皇上记在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作的一块心病。
对着这样喜怒无常的皇祖父,还是小心为妙。
霍绾君轻轻地走向刘髆,看着小家伙瘦了一圈,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都有些发黄,一双黑水晶一般的大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虽然没有在合欢殿时那么美,但也楚楚可怜。
这个美貌的小东西只怕没日没夜地都在哭吧。
刘髆认得霍绾君,止住了哭声,立即朝霍绾君伸出手去,嘴里嚷着:“抱抱。”
众人齐齐愣住。
刘髆踢腾着小腿,从家人子的怀中滑了下来,脸上满是泪痕,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瞅着霍绾君,执拗地伸出两只小手。
一个快四岁大的孩子,六岁大的女童能抱起来吗?
能。
霍绾君将他举了起来,又放下,刘髆“咯咯”地笑个不住。
史皇孙从未像今儿这么乐意瞧见霍绾君和小叔在一起玩耍。
大长秋得知霍绾君竟然能够解决椒房殿的难题,立即请示了卫皇后,将霍绾君搬到了椒房殿内安歇。
刘髆和霍绾君玩了没多久,就睡了,睡着的时候,还嘟着花瓣一样的嘴唇,紧紧地拽着霍绾君的一根小指头。
瞧着刘髆长长的浓密的睫毛,霍绾君想起了她的女儿,前世时也是这般缠着她,所有的人都嫌弃她的时候,只有她的女儿一直依赖着她。
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
自从有了女儿,霍绾君才知道和亲人相亲相爱的感觉是什么。
原本,母女两可以相处的更久,可是上官安说家中无嫡子,又降尊纡贵地在她的房中住了几宿,她就真的怀上了一个儿子。
那个儿子也死在了上官家。
霍绾君伸出小手,轻轻地画着刘髆细长的眉毛,触碰着他那浓密的睫毛。
一旁守候的家人子见了也不敢出声,小皇子莫名地就认这个宫外的小娘子,史皇孙也护的紧。
从那日后,霍绾君就留在了椒房殿。
椒房殿中再听不到小皇子的哭声,霍绾君走到哪里,刘髆就跟到哪里,两个人手牵手,瞧着倒也亲热的很。
长千秋甚至想让霍绾君入宫做家人子,专门伺候李皇子。
刘进每次来椒房殿,都瞧见小皇叔和胖头鱼混在一起,两个人亲密无间,旁人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七岁才男女不同席。
可在刘进眼中却觉得胖头鱼不守妇道极了。
胖头鱼不守妇道,且好色。
在刘进的本子里这样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