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行动比预想中的顺利,许进臣长长地嘘了口气,号令部队集结,他希望能够提前一站与移民车队会合,在他看来,越早与移民会合越安全。计划中,攻占城堡需要占用整个白天的时间,移民车队将在没有主力营护卫的情况下跨越一个休息站,这是个很大的隐患。
“弟兄们有些累了——”锁欢言语间不改土匪本sè,“就让他们在这里乐呵乐呵。”
一夜行军三十里,虚张声势地在城堡下闹了半夜,早上攻陷城堡后又忙于*掳掠,也许,这些民兵的确有些累了。许进臣无可奈何地同意了暂时休整,如果是明军,绝不会在这样争分夺秒的战斗期间浪费jīng力,可是,他能对这些民兵有什么强硬要求?他没有约束他们的力量。
直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许进臣才将不情不愿的民兵拉起来,慢吞吞地继续行军,如果不是民兵营中移民的坚持,要让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土匪和李家护卫行动起来,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地方督军的压榨让土著贵族的财产流失严重,但这些土邦主大多都有上百年的积累,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经过民兵,特别是经验丰富的土匪一番搜刮,淘出不少好东西。大包小包的东西让民兵们神采飞扬,但这并不能让他们保持来时的行军热情。与来时相比,民兵营的行军速度下降了一半。
以目前的行军速度和剩下来的时间,已经不足以到达移民车队当天的休息站,许进臣只好维持原来的计划,与移民车队在预定休息站会合。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峡谷,以主力营的行军速度,大约可以比原定计划可以提前半天到达,根据锁欢的介绍,那里是个不错的伏击地点,如果有莫卧尔的追兵,许进臣考虑过利用峡谷的地形打一场伏击。
心中总有莫名的不安,许进臣让一个土匪为主的小队前往会合移民车队,并且有意绕行,尽量接近移民车队将要经过的路线,这样,万一移民车队出了事故,他也可以尽快回兵救援。
越发怀念明军正规军了,那样的军队,他不需要考虑士兵的疲劳,完全可以折路与移民会合,只需要休息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在明天继续与移民车队前进,所有的隐患将不再是隐患。
当晚,许进臣和主力营在距离大道大约十几里的地方宿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派出六个土匪前行守在大道旁边,以备万一移民车队沿路寻求救援。他也只能这样了。
派土匪守大道,许进臣是从熟悉地形的角度考虑的,却没有想到土匪的忠诚度和责任感问题,六个土匪虽然表面上接受了命令,心中却不以为然,他们甚至没有去大道边等候,只是在离开宿营地不到五里的一个破屋中生火歇息,并且下定决心明天回营汇报一切正常。
虽然剑兰的从军时间比许进臣短,但一线作战生与死的考验比许进臣深刻的多,许进臣的战争浪漫主义和激情还没有完全消退,剑兰已经在战争中完全成熟了,在她看来,许进臣的报复行动简直就是小孩子不负责任的轻率和毫无必要的愚蠢冒险。将手头捉襟见肘的兵力尽可能地安排好,她很清楚移民车队的脆弱,也许,一个莫卧尔的骑兵小队就可以击溃整个车队,她所能安排的也不过是一个貌似强大的架势而已。
在主力营离开的第二天,也就是许进臣领军攻陷土著贵族的堡垒的当天,徘徊在移民车队中的莫卧尔游骑兵忽然增多,他们的行为也逐渐脱离监视之责,甚至有少量游骑兵强行突破jǐng戒队的拦截,杀入车队当中。剑兰安排的火力虽然将突入车队中的游骑兵全部消灭,但车队防护的虚弱却暴露出来了。
剑兰从莫卧尔游骑兵的狂妄行动中感觉到了形势的紧迫,莫卧尔游骑兵明显有试探和牵制的举动,换言之,莫卧尔的大军已经距离不远了。
在近百游骑兵的sāo扰下,移民车队艰难地行进了十里,连到达当天的休息站也无法做到,移民中的妇孺儿童更哭声凄切,让整个车队一片愁云惨淡。勉强将车队驱赶进入路边的树林,剑兰一面命令jǐng戒部队与游骑兵周旋,一面强制移民扔掉无关物品,在树林中轻装前行。
游骑兵不敢入林追赶,只能绕着树林转圈,却被jǐng戒队中的神shè手打下来十数人。
“暂时安全了。”树林深处,剑兰让辅兵队将移民安置下来,天sè转淡,大队人马只能就此安歇。
当太阳只剩最后的余晖,jǐng戒三队的田丰回到林中报告说,树林外面已经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把,人数不下万人。如果听信田丰所言,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起这么多人,并且很快追上移民车队,唯一的可能xìng就是莫卧尔的正规部队。在这样的情势下,剑兰少不得也要做些诸如壮士断腕的事情了。
亲自在树林边缘观测,剑兰得到的结论是五到七千人之间,并且只有不到三千人军容还算严整,她有些无奈地看着紧张的田丰等人,和许进臣一样,对于这些人的军事素质,她头疼的要命,听信这些人的侦查,不仅是出人命的事情。
“难道让我总是事必躬亲?”剑兰这个时候恨不得将许进臣大卸八块,因为最有经验的两个jǐng戒队被他抽空了,许进臣自认为车队目标明显,剑兰又有丰富的战场经验,侦察能力可有可无,在他的野战部队中可以发挥更大作用,他可没有想到这样会累坏人家千金大小姐。
心知天一亮敌军就会入林,以移民武装无力保护队伍周全,剑兰只有安排冒险的夜袭。亲身观察,剑兰一眼就看出这是传统的莫卧尔营地布局,jīng锐的莫卧尔军在正中,杂牌土兵放置在外围。这样的宿营方式可谓漏洞百出,只需要一支jīng锐军队突入营地核心,则外围的土兵将在惊慌中不攻自溃,明军也从不把这样的莫卧尔营地放在眼里。但剑兰也知道,这样的营地,如果突击能力不够,则会成为进攻者的噩梦,一旦突击部队被外围的土兵纠缠住,则内线机动的莫卧尔jīng锐部队可以集中兵力,将突击部队逐个碾成齑粉。
留下的移民武装以田家集的人为主,夜袭部队的指挥官当仁不让地落在田猎之子田丰的头上,剑兰几乎强忍住身心的颤抖,大声勉力出击部队一番,然后,将他们送入九死一生的冒死进击当中。
敏感的田草捉住哥哥的手许久舍不得放开,她甚至有些怨恨地看着神情冷酷的剑兰,这个冷酷的女人在许将军走后,为了得到指挥权,当众羞辱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为了压制移民的不满情绪,毫不犹豫地处死两个人。
“如果我哥哥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空落落地看着哥哥没入夜sè当中,田草尖叫着威胁剑兰。
纵是久经战场考验,见惯生死的剑兰,在田草的厉声喝问下也有些心神震动,“曾经,我和她一样地冲动而单纯。”
剑兰不指望田丰带领的一百二十名武装移民击溃五六千的敌兵,她只能期望这支冒失出击的部队能够震慑住莫卧尔人,她的目标也仅仅是尽可能拖住一两天,等待与主力营会合,入林以前她已经将两匹马派出去,希望那两个骑手能尽快联系上许进臣的队伍。她的身边留着近百名可战的移民,作为最后的预备队,她接下来能做的事情就是判断出击时机,在等待田丰取得最大战果的同时,尽可能多地将田丰的队伍救出来。
田丰和他的部下并不知道自己可能的命运,许进臣的两次救援都是以一两百人击溃数千人,近乎神话的战绩不仅神话了许进臣,也让这些单纯的人过分轻视敌军的实力。一个仰慕田草妹妹的青年还开玩笑对田丰说,如果他取得了莫卧尔军首领的头颅,是不是可以迎娶他的妹妹,这个提议让这些不知死活的人喧哗不已,田丰还为自己轻率将妹妹当成筹码许出去而暗自懊悔了许久。
田家集的战斗没有莫卧尔兵,但李家庄的战败让莫卧尔军疯狂了,他们击败了明军大部队,将明军逐出该地,却被一支弱小的移民武装打败,莫卧尔上下都觉得不可容忍。自本塞拉斯战役以来的连番胜利已经让莫卧尔人恢复了往rì的骄横,甚至相比以往,他们更加狂傲,他们绝不容许一支侮辱过他们军威的部队逃离他们的歼灭。
莫卧尔皇帝在得知李家庄战败的当天亲领大军围攻,在不计伤亡的进攻下,李家庄残破的堡垒只坚持了不到三个小时即告失陷,短短三个小时,莫卧尔付出了六千人以上的伤亡(包括近千莫卧尔士兵)。堡垒内的五百多人,部分男女老少,被狂怒的莫卧尔人全部虐杀,衰老,时rì无多的皇帝在胜利中已经忘记了往rì的算计,明军施加给他的羞辱和痛恨,他正千方百计地返还,被俘的明军士兵,移民,都遭受了最残酷的虐待。如果不是大王子的鼎力劝诫,关押在阿格拉的明军俘虏也不会有好下场——往rì的优待肯定是没有了。
带领三千莫卧尔军和五千土兵追赶移民车队的是沙迦汗的心腹,这个残忍好杀的莫卧尔将领数次从明军的追击中脱险,其家人妻子都被明军俘虏失去下落,复仇几乎成了他活着的唯一信念。不顾皇帝的反对,只要是明国的俘虏,不管是士兵,移民,辅兵,他向来是百般羞辱致死,其手段已经不能用人xìng来定义。在明军退守蒙奇之后,这名将军在莫卧尔皇帝有意无意的放纵下已经蜕变为恶魔,以人为猪狗牛马饲养,生吃烹煮骑乘,无所不至其极。关于这个恶魔的点滴事实传入孟加拉,一度激起激进派狂cháo,也让更多人逃离南亚。
出击部队小心潜伏在树林的边缘,剑兰告诉田丰说,不用害怕,再多的敌兵不过是土鸡瓦狗,只要勇敢地前冲,不断前冲,就可以轻易击溃他们,莫卧尔那面高高飘扬的旗帜就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凌晨三点钟,田丰接到预定信号,大吼一声率先冲出树林,稀稀拉拉的枪声掩护下冲入莫卧尔的营地。
尽管有所提防,但素质低劣的土兵还是被移民武装镇住心神,逃跑的比参加战斗的多的多。
距离目标的旗帜越来越近了,田丰和他的士兵兴奋地高呼,浑然没有发觉周围越来越密集的土兵,没有经历战场,他只知道一味前冲,看上去锐不可当,实际不过是切入水中的泥刀,在不断侵蚀中被包围湮灭。
“参与战斗的土兵分属七个土邦主。”剑兰站在树梢上冰冷地看着田丰制造的混乱,理智地记录外围土兵势力的分布,等时机到来,她会领军突入,捕捉土邦主的位置,尽可能将土兵打散,接应田丰的部队退回树林。土兵跟随各自的主人作战,打垮土兵的主人就等于打垮土兵,剑兰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田丰,因为她很清楚,与其让初生牛犊的田丰在敌军军阵中做战术机动,不如直接命令他拼死前冲更实际。
“冷血?”剑兰跳下树梢,“战场上只有炮灰才需要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