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立着孤独斑驳的十字架,一个圣公会贡献的圣物,上面却没有受难的耶稣,只是隔着几米的距离,吊着一个开膛破背的青年,血染红他身下的长椅。
维洛利兹抬头仰望,被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萦绕着。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贼,他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
在【尘归尘,土归土】后,那一圈观众全都被强制驱离,维洛利兹放下了天使长的风度,肆意地咒骂道。
他身后跟着带着黑色鸦面的精锐部队,像是涌入一团浓郁而肃穆的黑烟,很快将吊在房梁上的桑铎团团包裹,动作轻柔精确地摘下他的吊钩,捧起他的肺叶。
“他妈的,用尽你们的一切来救他,要是这孩子真的出事,五人会可他妈就不用担心邪神降世的问题了,米迦勒那个疯子能从你妈的曼彻斯特一路掀起暴风杀进伦敦,把半个英格兰碾成他妈的粉末。”
维洛利兹的愤怒全然爆发出来,即在下一时刻,维洛利兹忽然变成了【两个】。
一个形如野兽,有压低的嘶吼在喉咙里潜伏。一个谦卑光洁,微笑着说道:“去,撕咬那个凶手。”
野兽态的维洛利兹瞬间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
而后,谦和的维洛利兹转过来,对着希瑞里斯说道:
“还有你们,我要是还不明白这事和你们有关,就活该再回去躺五年病床,说说吧,希瑞里斯,你看到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希瑞里斯仰起头,两股血流从他的眼眶中淌下,勾在他翘起的嘴角上。
“我要是说什么也没看到,您会用什么方法处决我呢?”
希瑞里斯开了个玩笑,而后平静地说道:“当然,我找到了【他】的踪迹。”
维洛利兹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干得不错。”
啪的一下,他一把揪起了希瑞里斯:“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么,孩子,你惹上大麻烦了。”
希瑞里斯争辩道:“可是,圣公会的人本就该为了封锁神秘而踊跃献身,如果不是桑铎,换成其他人就……”
维洛利兹轻轻地放下他:“我也在这,孩子。寻求帮助有那么难么?你还年轻,有很多事不明白,人类早已经过了依照力量分出群落的时代,现在这里有十二名黑鸦,我,你,可这些人加起来,都不能在天平上重于地上的这个小纳尔顿。”
希瑞里斯温柔地摇了摇头:“只是因为他的父亲,比我的父亲多一个破落的贵族头衔?那一点点的差距,在两个天使长之间真的有什么意义么?”
“天使长?”维洛利兹自嘲地笑笑:“作为官方的半神有数不清的好处,津贴,权力,充足的圣物和炼金道具,即刻更新的神秘真理,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半神不愿意加入圣公会呢?”
“他们不够优秀。”希瑞里斯毫不犹豫地答道。
“不,他们的膝盖太直了,跪不下去。”维洛利兹冷冷地说:“如果有无论如何也要做的事,我只能拉拢人脉,积累资历,即使如此,我还是得像个乞丐一样,看他们的脸色。”
“谁?”希瑞里斯问道,但这只是下意识的回应,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知道希瑞里斯看不见,维洛利兹仍然遥遥指向了正被抢救的青年:“他们。”
“可我不明白啊,您已经成为圣公会的最高级武力了,怎么还不如那些茹毛饮血一样的野生半神呢?”
维洛利兹萧索地说道:“你们眼里,我是天使长。可圣公会永远都有四位天使长,除去这个【壳子】,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乞丐。希瑞里斯,也许你有一天会走到我这个位置,到时候你要记住,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不可耻。”
“可耻,这太可耻了。”希瑞里斯喃喃地说道。
“你想要梦想,还是要尊严?”维洛利兹走过去,捋着他的头发。
希瑞里斯昂着头,什么也没说,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我全都要。
“做不到。”这三个字在维洛利兹嘴里打转,说不出口。
一名黑鸦悄然出现在他们身边,打破了沉默:“天使长,他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应该马上送去教堂。”
“去做。”维洛利兹点点头,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悠然说道:“我给你的名字是希瑞里斯/天狼星,是人类所见的星界里明亮得仅次于太阳的一颗星,你如果走一遍我的路,是没办法成为太阳的。”
“您是说……?”希瑞里斯隐隐猜到了一个答案,让他雀跃也让他紧张。
“万允屋,等这边都结束了,你就去苏守墨那里吧,正好查拉图……”
那一瞬间,天使路西弗的超凡回路全力运转,庞然的力量充斥全身,宛如璀璨的彗星掠过蛮荒的土地,光耀万里。
“查拉图,去哪了?”他并不惊慌或者恼怒,只是在询问午饭吃什么一般,缓缓地问道。
——
查拉图在奔跑。
深一脚,浅一脚,西敏公学的制服已经被雨水和泥点浸透,额头也被低垂的树枝挂伤。
太可笑了,居然还会伤在这种小事上,真不愧是半神之耻。
不知怎地,查拉图居然还有心思自嘲。
他追逐的人似乎不善于奔跑,尽管力量很大,但一只手打着残破的黑伞,凭空多了一些风阻,身体也承受不住这样的负担,渐显出一丝疲态。正是如此,查拉图才能在双目皆盲的情况下,凭借希瑞里斯嘱咐的几个特征,若即若离地追着对方。
不几分钟,被追逐者一咬牙,扑通一声,跳进了泰晤士河。查拉图毫不犹豫,脱下黑色而厚重的制服,入水紧随其后。
可入水的瞬间,他立即丢失了踪迹——他本来追逐着一个激烈运动的目标,可借着水体的掩护,后者忽然减缓了速度,收敛了超凡气息,更是居于下游。追逐的对象竟一瞬间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查拉图心一横,然后想起来,自己没学过怎么游泳?
这可是在白天的泰晤士河里啊,千帆竞逐百舸争流,真的能随便动用自己的能力么?
一愣神的功夫,他稍稍地沉了些许,对他来说毫无危险,但在路人眼里,这大约和一个陷入危难的孩子没啥区别。
于是下一刻,他的手被一只粗粝的大手紧紧握住,拽上河岸,也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渔民一样的大叔张口都能闻到浓郁的海味:“想啥呢,孩子,怎么掉到河里去了。”
查拉图愣了一下,笑道:“你已经甩掉我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萨默埃尔·汉弗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