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斯利古德无头的躯体也摇晃了一下,俯卧着砸进身前的血泊,溅起血花一片,把亚历山卓染得通红。
约翰布朗没有一丝放松,他迅速地上了子弹,高声喊道:“小公主,快退回来,刚刚那一下杀不死他。”
亚历山卓的腿却像是被黏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喊道:“约翰,后退!”
在声音传到约翰布朗耳中之前,老牛仔先看到的,是亚历山卓一动不动,浑身起火的场景。
咯咯咯咯。
像墓穴里复苏的骷髅,用无牙的上下颌骨相互交击发出的笑声。
斯利古德无头的躯体撑着地面,矫健地一跃而起。
他充满美学的躯干已经膨胀起来,双乳的位置睁开凶戾的眼睛,腹间裂开血盆大口,肋间生出一对耳朵——他的整个躯干扭曲成了一颗立体的头颅!
在烈焰舔舐亚历山卓的燃烧声中,斯利古德纵声大笑:“可惜!太可惜了!如果我真的把头盖骨放在头里,那我还真要辜负大人的期待了!我的大人,斯利古德没有浪费新世界的骰子!”
约翰布朗铁青着脸,握着枪的右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向斯利古德走去。
“喔,真吓人,老东西,你该不会是想和我来拼命吧?”
斯利古德挠了挠【头】:“不过你的能力很奇怪,确实能真正地伤到我,这么看来,你要么带着【正义】的命运,要么嘛……”
他放肆地大喊着:“你是个比我恶劣千百倍的杀人犯!是个不眨眼就能把上万人牺牲掉的无情政客!我说对了吗,老东西!”
约翰布朗冷冷地说道:“两者皆……”
两根白骨交错扭曲的巨矛从地底突出,约翰布朗避之不及,被它从后背扎入,猩红的矛尖刺穿了他的胸腔。
“我问问题你就回答,你是堂吉诃德时代的老实人吗?”斯利古德的笑声益加猖狂。
约翰布朗的冷脸上却露出一丝带血的笑意,他张开口,做了一个口型。
“bang。”
上当了,LastHit必要的条件不是开枪,而在于他要受到伤害!斯利古德骤然醒悟,耳畔传来高热下烈风的尖啸声。
浑身浴火的女孩挣开鲜血的束缚,欺近到一步之内,单脚为轴,挥动纤细而有力的右腿,像地狱中恶魔的长鞭一样,狠狠地抽了下去。
斯利古德在烈火中四分五裂,亚历山卓看也不看,而是借着余力,一番纵跃,将刺穿约翰布朗的骨矛斩断,伸手攥住了矛杆,把约翰布朗轻轻地放到地上。
“别做多余的事,老头子。“
“小公主,你别浪费我用伤换来的力量啊,这下你又没彻底消灭他。”
“你不是【我们】的一员,老头子,还有几百万人等着你这条命来救赎,搞清楚这一点。”
覆盖亚历山卓的烈焰逐渐熄灭,她骄傲地站在那里,仿佛理所当然一样一尘不染,毫发无伤。
“看来我是有点,自作多情。”约翰布朗毫不在意腹部的伤势,自嘲地笑了笑。
“左手,暂时用不到吧?”亚历山卓右手持矛,左手按在他的腹前伤处问道。
“嗯,可以。”约翰布朗拿下牛仔帽,咬在口中。
骨矛被粗暴地拔出,亚历山卓的左手迅捷地接上了一次按压,血流瞬间止住,伤口恢复如初,与之相应的是,约翰布朗的左手炸裂开来,数不清的细密伤口剥离了肌肉和皮肤,手腕之下露出森森的白骨。
亚历山卓使用能力,把所有的伤口都转移到了约翰布朗的左手。
“就这样吧,回去让路易处理。”亚历山卓回首起身,手中转着闪闪发光的柳叶刀。
不远处,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形正从血泊中扭曲着站起。
亚历山卓捏着柳叶刀,指着血色的人形:“这是弗朗西斯表哥的【沸血之炎】,对吧,我改主意了,本来只是赶走你,再找到斯黛拉小姐的位置的。”
女孩唇边延伸向耳后的缝合线一根根地崩开,礼节性的微笑逐渐变得诡异。
柔顺的金发剑立于背后,像是纯金打造的披风。
蹬掉了几次加速后已经磨穿的鞋子,踩在满是鲜血和淤泥的街道上。
现在不会再有人觉得她是一位公主,或是冰冷的手术刀了。
“现在呢,我要把你的灵魂完整地剥出来,留给boss拷问。”
长街上遥遥对峙的,是仅具人形的两只怪物。
——
“是沸血之炎!”
单片眼镜跌落在桌上,一个老人慌张地跑出小屋,木屋里的巨型机械仍发出嘈杂的响声。
他鞋也没穿,踏着潮湿的草坪,朝着庄园的方向边跑边喊:“阿达,是沸血之炎的波动!”
远方的庄园里,一间靠窗的房间,病弱的伯爵夫人躺在床上,头上的冰袋飞速消融。伯爵捂着脸坐在床边,无力地听着艰难的呼吸声响起。
伯爵夫人侧过脸,轻声说道:“亲爱的,我好像听到了查尔斯的声音。“
“阿达,你需要静养。”
“不,亲爱的,我们一族的命运相连,我更担心我的哥哥,让查尔斯过来吧。”
伯爵拗不过她,打开了窗,查尔斯的喊声随夜风飘了进来。
伯爵夫人面色一变,她撑着病躯,骨瘦如柴的手像铁箍一样攥住了伯爵的手。
“弗朗西斯可能失控了,去找法拉第先生,求求你了,亲爱的。”
伯爵欲言又止,他最终把“迈克尔·法拉第消失不见”的消息吞进肚里,挤出一个微笑。
“你哥哥会没事的,你也一样,阿达。”
他转头看向窗外,喃喃念道:“查尔斯·巴贝奇,你最好告诉我,你的差分机能派上一点用场。”
——
“沸血之炎?”
意气风发的学者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看来今晚骚动的中心,就是那里吧。难道混血亲王的脑子被烧坏了,他这是要对大英帝国宣战吗?”
他身边学生模样打扮的青年摇了摇头:“不至于吧,那位亲王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长眠,偷出他的血液要比让他失去理智简单得多。”
“挺理性的,威廉,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看看那团漂亮的火,你还感觉不到热力学对人类命运的启发作用么?”
“抱歉,焦耳教授,现在的研究都太浅显了,我觉得放弃我在其他领域上的天赋有些浪费。”
“别把话说的这么死,威廉,我也是两者兼修,才能跻身皇家学会的。说不定你的成就比我更大,能被女王封爵什么的呢。”
“那我就该担心,后世的学生们只记得我的爵位,忘记了我的本名呢。”
“哈,就像威灵顿公爵覆盖了亚瑟·韦斯利一样吗?”
二人倚栏而笑,但很快就被打断。
“什么人!”
“被发现了,威廉,快跳!”
两个黑点跳出飞艇,消失在灯光照不到的黑夜里。
“圣徒大人,刚刚有……”
“不用管他们,两个控制不住好奇心的疯子罢了,明天我会去向皇家学会抗议的。现在,朝着沸血之炎燃起的方向前进。”
“可是韦斯利局长并没有得到许可。”
“事事等着请示和许可,你就等着伦敦毁在那些怪物手上吧!我只听到人民在恐惧中哀嚎,你现在袖手旁观,来年就会多十个邪教徒用他们自己的方法复仇!现在,听我命令,圣彼得号,缚风过载,前进四!”
圣徒站在船头,满满的劲风扬起他的袍子,把他激昂的声音送到全舰的每一处角落里。
“因我们神怜悯的心肠,教清晨的日光从高天临到我们,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把我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
——
“沸血之炎,余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第四个人会用。圣公会的人大概也不会这么想。”
秀美的男人语气冰冷。
准确地说,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冷,因他此时正坐在寒冰包裹之中。
“混血的公爵,总共有五位,余不得不审判四位,六位伯爵,余不得不审判三位。”
他额头有一丝蒸汽冒出,身边的近侍见了,急忙上前用冰敷住。
“看看这七个人吧,他们哪个不是族群的骨干,哪个不是余的心腹。”
“余放心地陷入长眠,把族群交到诸位的手里,却搞成这个样子,余是痛心疾首,余有罪于族群,余恨不得去梵蒂冈自首。”
“可你们呢,在余这一次长眠期间,还没有接近余的冰棺的机会的你们呢?你们都那么干净么?“
“余知道,有人满是私心,想要恶化余的病情;有人出于好意,想要用现代的医学来缓解这个诅咒。”
“但弗朗西斯·拜伦还没死!余的命运由不得你们掌控!余已经明白了,混血族裔的心头之患不在罗马,也不在罗马尼亚,而是在这伦敦城,在余的子嗣和各位混血贵族之中!”
“父亲,请您冷静一点。”
“冷静?不,朱莉安妮,余最亲爱的女儿,余不需要冷静,至少今晚不需要,既然在座的一位或者几位出卖了余的血液,那余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不管冒着多大的风险,余都会去把持有沸血之炎的人捉回来!”
然而,弗朗西斯的壮志并没有维持几秒。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快给亲王殿下换新的冰棺!”
“亲王殿下昏过去了,快找医生来!”
朱莉安妮以手扶额,修长的腿叠在一起,无力地倚在墙边,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闹剧。
身边有人靠拢过来,他们找上了这唯一没被审判的公爵。
“阁下,那这个持有沸血之炎的人,我们应当怎么处理?”
朱莉安妮挥了挥手,像赶走讨厌的苍蝇:“行了,父亲动弹不得,你们中有哪位愿意飞蛾扑火的,我管不着。要是还有点脑子的,就去找梅特涅阁下,让他证明我们和今晚的骚动全然无关,明白了吗?”
“可万一……”
“那我就是四大、或者三大公爵之一了,你们应该祝贺我才对。”
朱莉安妮站起来,伸了个窈窕的懒腰:”王庭这个样子,就不留诸位用餐了,请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