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言将北王新军分为三部分,其中精壮的三万人由他亲自带领,开赴星寒关。后两万人尾随前进,负责沿路购买、明抢、暗偷军需物资,行军速度则慢了许多。而余下五万多人则再分成若干部分,前往各地,散布北王军即将胜利的消息,并且继续为北王军招募志愿新兵。
行军途中,弥水清始终缠在阎达身旁讨教武功。阎达倒也十分愿意教她,将自己平生所学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只不过没有循序渐进,什么基础功夫都没传,直接就将各种凶狠精妙的招数教给了弥水清。这也是后来弥水清每遇强敌,必须在几招之间决出胜负的原因。因为她根基太差,一旦拖得久了,弱点便渐渐暴露出来。
夏维也跟着一起学武,只不过不是很用心。大部分时间,他总是谁也不理,独自背着超出旁人十倍的负重,气喘吁吁地行军。
17年,春去夏来,北王新军经过一个月全速行军,终于到达星寒关。由于很多新兵经受不住如此大强度的行军,半路就累倒了,因此先期到达星寒关的新兵,只有不到两万人。当他们进入城内的时候,全部震惊了。他们早已想象过星寒关是怎样一副惨景,但置身此地的时候,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经过多年扩建,星寒关已经不只是一个关卡,早已构成中等城市的规模了。再加上两侧有连绵百里的长城,绝对是牢不可破的堡垒。但是几个月连续不断的战火,已经将星寒关打得像个筛子,城内房屋大多已经倒塌,城墙也破了几个大洞,只能用木架挡住,同时派人尽快修补。到处都是烧焦的味道,城中一阵一阵哀嚎此起彼伏,那是伤员痛苦的叫声。
城内军民全都破衣烂衫,瘦得走了样。但是他们仍然人人拿着武器,长矛、大刀、板斧…甚至菜刀木棍。他们肮脏不堪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他们笑着迎接新来的同胞。就是这一张张微笑的面庞,让新兵们感到困惑,同时也受到了鼓舞。
入城之后,新兵们并没有得到热烈的欢迎,一切都像是行军时普通的安营扎寨,星寒关的军民对新兵既不冷淡,也不热情,见面的时候,只是微笑着点个头,让新兵们感觉就像自己在这里生活许多年一样,他们本来就是这里的一份子。
安置好住处后,新兵们就在城内闲逛起来。此时星寒关内军民几乎不分,所有人都是战士,所有人都是平民,城墙上站岗的就是士兵,走在城里就变成平民了。只不过所有人都随身携带武器,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夏维来到兵器库,想让铁匠帮他打造特殊兵器。为此,他还画了一幅草图。
“我想要…”夏维刚掏出草图,说了半句,就听到旁边有人也说一样的话。
“我想要…”
夏维扭头一看,对方是个胖子,大概比阎达还要高出两头,满身赘肉,胳膊和夏维的腰一样,腰则像四个大水缸绑在一起那么粗,两条小短腿就像树干似的,看装束,也是个新兵。
胖子友好地伸出手说:“我是八团一营一校一侍的侍长,我叫瞿远,你叫啥?”
夏维见瞿远要和自己握手,这是西洲人的礼节,不禁愣了一下,然后伸手迎上去说:“我是夏维。”
“哦,夏维,你好你好,你也要打造兵器吗?不过这里的材料可不多啊。”说着,瞿远手上用力,捏得夏维差点喊出声来。
夏维涨红了脸,干笑着说:“瞿…瞿大哥,我那小毛兵器回头再打,不急不急,瞿大哥先请吧。”
“很好。”瞿远松开了手,拿出一张破纸递给铁匠。
夏维看看自己被捏得发紫的右手,心想这人蛮力惊人,不知要用什么兵器。他好奇地凑过去一瞧,瞿远的图纸上画的是一张弓,笔法拙劣不堪,不过各处细节倒是标注得很细致。
“这是啥玩意?”铁匠不屑地问。
“这叫角轮弓,是我在东洲西洲游历这么多年,吸取两地弓箭样式的优点,最后设计出来的。咋样,还不赖吧?”瞿远得意地笑起来。
铁匠却不以为然,将图纸丢到一边说:“这玩意俺不做。”
“什么?为啥?”
“瞧这样子,得是上百斤的弓,平常人用不了。现在材料紧缺,打出来的东西要适合大家用才行!再说你一个侍长,哪配用这么好的弓?”
瞿远面色一变,怒声怒气地说:“别看老子现在是侍长,可早晚要当将军。瞧不起老子,就先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说着他拎起一张大弓,揪着铁匠跑到了外面。夏维和很多人抱着瞧热闹的心理也跟了出去。
一时间聚集了许多围观的人,大家多是知道新兵喜欢闹事,倒也不以为意,便围在一旁看瞿远想搞什么。唯有那个铁匠有些胆怯了,他见瞿远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是一身横肉,心想自己可禁不住他折腾,连忙说:“这位侍长大人,您瞧我就会打铁,啥也不会。您要是想展示自己本事,不如找个厉害点的。”
瞿远一琢磨,觉得也有道理,拿一个瘦小苦干的铁匠实在显不出自己的本事。他四下一望,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大家都是瞧热闹来的,可不想搅进去。
忽然,瞿远的目光锁定在夏维身上,还没等夏维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抓住夏维的肩膀,说:“夏维,帮我个忙。”也不等夏维同意,就从旁边一个侍长脑袋上抢了个头盔,套到夏维头上,接着就把夏维推到墙边。
“喂,瞿大哥,你要干什么?”夏维喊道。
“夏维,我就认识你一个人,你可得帮我这个忙。”瞿远一边往后跑,一边喊道,“你别怕,我对自己的箭法绝对有信心。”
夏维心想,老子可没信心!他立刻想要逃开,但被瞿远发觉。奔跑中,瞿远忽的扭过身来,身上的横肉全都抖了一下,周围的人感到一阵旋风袭来。取箭搭弓,双臂一阵,瞿远轻巧迅捷地拉开大弓,铮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出。
围观的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夏维看到瞿远射自己,本能地想要缩头躲闪,但那一箭来得太快,他只动了一个躲闪的念头,箭矢就已钉入了他的头盔。就像迎面遭了一记重击,夏维脖子一仰,向后翻倒。
很多人以为夏维被射死了,但夏维却又站了起来。这时大家才看清楚,侍长头盔上有一簇红羽,固定红羽的是一个拇指粗细的铁箍,瞿远射出的一箭就钉在铁箍上面。这一箭在移动中射出,不偏不倚钉在铁箍上,可见瞿远的箭术果然不是盖的。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瞿远又向后退出几十步,同时再次搭弓上弦,嗖嗖一口气射出两箭。两箭几乎首尾相连,快得让人看不清楚,似乎一弹指就穿过了瞿远与夏维之间近百步的距离。
夏维刚才被射倒的时候就已暴怒,心想你拿老子的命开玩笑啊。但他刚站起来,箭矢又已破空而至,又一支箭矢钉在了头盔上。夏维硬挺着没再倒下,结果头盔飞了出去,力道带得他颈部咯吱响了一声,这时,第三支箭矢已到面前。
只见夏维翻腾着一个转身,扑通摔倒在地。人们又发出一声惊呼,连瞿远都担心最后一箭射中夏维了,吓得连忙跑过来。但夏维立刻又站了起来,他不仅躲过了最后一箭,而且用牙齿衔住了箭身。
“哦!漂亮!”
围观的人发出一片欢呼。
瞿远跑过来拥住夏维,赞叹说:“好小子,还从没人能躲过我的箭!你居然用牙齿接住了,厉害厉害。”
夏维将箭矢吐倒地上,含含糊糊地说:“小意思。”然后挺直腰背,在众人一片赞扬声中大步离开了。
※※※
弥水清抱着一个大木盆往水房走去,盆里装着许多脏衣服,都是阎达和夏维的。这是她向阎达学武要付的“学费”,此时阎达还不知道弥水清是姑娘,因此什么衣服都让她洗。夏维早就看出她是姑娘,虽然没有张扬,但也小心避讳着,比如给她的脏衣服里没有内裤之类的贴身衣物。
弥水清走进水房,看到夏维正从水缸里舀出一碗水,喝进嘴里咕噜咕噜漱了漱口,噗的一声吐了出来,水里还漂着几缕血丝,以及两颗牙齿。
“喂,你和人打架了?”弥水清连忙问。
“不是。”夏维摇头说,“我开始换牙了。”
“你都多大了才换牙?”
“我换得晚,不行啊?”
“行啊,我没说不行。对了,大哥帮我挑了一副双剑,他说我力气小,练轻灵的双剑比较好。”弥水清和夏维、阎达三人私下里已经称兄道弟,阎达最老,是大哥,夏维次之,弥水清是小弟。当然,夏维知道这个小弟其实是小妹。
“二哥,来陪我练几下!”
夏维一听又有人找他当陪练,吓得抱着头就窜走了。心想,老子再当陪练,就得把命都陪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