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的节奏已经完全被夏家军控制,但是西北军仍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张择端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种空旷、地势平坦的地区,一支正在自己前方的部队,如何能够迂回偷袭自己后部。直到第四天,斥候终于发现情况不对劲了。夏家军撤后的部队渐渐撤出了土壤干燥稀松的地带,想要扬起沙尘遮挡自己已经不太容易,阵型渐渐暴露,西北军的斥候又接连几次冒险逼近,终于察觉到撤后的并非夏家军主力。
斥候飞马回报,通知张择端,夏家军主力消失了。
张择端立刻下令,全军停止前进,一定要尽快找到夏家军主力的位置。
但为时晚矣,夏家军已经发动了攻击。
首先,是两支千人骑兵纵队如同利刃一般拦腰截断了正在西北军,将殿后的部队拦截在罗滕坡,然后是步兵方阵接替骑兵纵队的拦截任务,而骑兵开始对殿后部队展开屠杀。张择端立刻派人掉头救援,他仍然相信兵力的差距,能够让他扭转乾坤,重新掌握主动。但很快,他派出的一万兵力竟像石沉大海,被夏家军一口吞了下去。
天气虽冷,张择端却满头大汗,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相信,一万兵力竟然没起到一点作用就被消灭了。他的信心已近濒临崩溃的边缘,同样也完全丧失了冷静,唯一还鼓舞着他的,是军人的勇气和尊严,但勇气和尊严往往是最害人的,若是他放下这两样东西,放弃自己的后部,那么夏家军也只能放他离开。但他决不能忍受这样的败绩,他知道这将在他的军旅生涯上蒙上一层耻辱的阴影。于是他迅速集结出五千骑兵,亲自率队回头救援自己的后部,而全军也开始掉转方向,回头迎战。他相信夏家军的主力已经全部迂回到自己的后部了。
此时的张可达激动万分,他已经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这一战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现在就是看张择端有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放弃自己的后部,若是有,则战果不会继续扩大,若是没有,西北军将在历史上消失。当斥候回报,张择端亲自率军回头救援的时候,张可达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之情,那种感觉就像握住了掌握所有人生死的权柄,就像自己站到了战争的巅峰,所有人都要对自己高山仰止,就像腾空而起俯视着芸芸众生,一切都再也不会逃过他的掌握,仿佛他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威,在这块战场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威胁他的这份权威。
而张择端的心情刚好相反,他带领五千骑兵回头救援的时候,一种难以控制的不安情绪在他心头徘徊,而他的士兵也都紧张万分。他的部队控制着并不急躁的前进节奏,但急躁的情绪却油然而生,危险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每一寸土地都在与他们为敌。张择端发觉自己真的败了,他已经完全失去对战场的控制。
两侧开始传来动静,只见夏家军的旌旗随风翻卷,铺天盖地一般汹涌而来。张择端意识到自己遇到伏击了,但他没有退却,他仍然想要继续作战,他认为只要坚持一会儿,后续的援兵就会赶来,他仍然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只要援兵赶来,兵力的差距一定能让他赢回主动。
他仍然相信兵力的差距是决胜的关键。
确实,优势的兵力可以说是胜负的关键。但张择端却没发觉,西北军已经被夏家军成功的分割了,而且他自己也无意地帮助了夏家军,将自己本来优势的兵力分成一个一个部分,在局部形成劣势,被夏家军不断吃掉。
实际上,夏家军也没有能力将西北军完全消灭,现在伏击张择端五千骑兵的,只有两千人马,但他们只是选择在外围骚扰,借助沙尘的掩护,加上士气的差距,继续削弱西北军的战斗力,直到其军心溃乱为止。
西北军后续的援军终于赶到,于是张可达将己方的全部兵力都压了上去,炮制了最后一次伏击。夏家军的骑兵用标枪和飞斧来回突袭骚扰,步兵方阵步步紧逼,弓箭手制造的箭雨遮天蔽日,将西北军的两翼打得溃不成军。
此时投入战斗的双方兵力相差无几,虽然西北军仍有后续援军,但他们一开始就落入被动,已经无力反扑。而夏家军虽然已经全军压上,再也没有后续,但他们已经赢定了。张择端万念俱灰,在败亡之际做出最后一次反击的尝试。他在战场外围捕捉到了夏家军本阵的位置,他相信夏维应该在那里,于是召集身边仍有战斗力的骑兵,向该处发动全力冲锋。
但本阵中坐镇的并非夏维,现在夏维正在百里之外的帐篷里蒙头大睡,他熬夜太累了。坐镇的也不是张可达,因为这里并非真正的本阵,而是为了引诱张择端而布下的圈套,本镇是由最精锐的夏家军士兵组成,而中央指挥的是弥水清。
张择端的冲锋畅通无阻,一路杀到本阵前方五百步。
还差四百步。张择端很兴奋。
三百步。张择端确信只要拿下对方主帅的人头,就能夺回主动。
两百步。张择端有些恍惚了,因为他们的冲锋太顺利了。
一百五十步。张择端有些犹豫了,但这时本阵中的全部骑兵一起下马了。居然在骑兵即将攻来的时候选择下马,他们是不是傻了?张择端打消犹豫,催动部队加速。这么好的机会,他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一百步。本阵中下马的士兵忽然从马背侧面取下了巨大的盾牌,约摸四尺长两尺宽的盾牌,平头尖底。
五十步。士兵将巨盾齐齐插入地面,然后蹲下身躲到了盾牌的后面,长矛架在盾上,绊马索也横了出来。
张择端大惊失色,但已经不能掉头了,于是他和他的部下一起奔向了死亡。
先冲过去的骑兵被长矛刺到了一部分,但损失不大。张择端本以为骑兵的铁蹄能踏烂对方下马的士兵,但是很可惜,敌人的巨盾坚固非常,而且敌人是团起身子,全力顶住盾牌,盾牌便形成了一道拦截战马的障碍,许多战马没能越过去,马蹄被绊,士兵跌落下马。少数躲过巨盾的骑兵,也被剩下的绊马索绊倒。紧接着是短暂的屠杀,敌人从盾牌后面窜出,一阵凶砍,将所有坠马的骑兵消灭干净。
张择端也坠马了,高速冲锋时坠马,身上的铠甲不但不可能形成保护,反而会加重坠马造成的伤势。他感到自己好像完全没有了力量,四肢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只剩下一个脑袋,而躯体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他也感觉不到胸口的心跳了,每一次呼吸都异常困难,憋得他面色发紫。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走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瞧着他,目光里有轻蔑,有怜悯,也有无比的傲气。
弥水清没有亲自动手,转身离去,士兵便冲上来,将张择端的头砍了下来,然后挑在一根长矛上,纵马冲入战场,高呼道:“张择端死了!”
西北军终于崩溃了。士兵丢盔弃甲,一路向北逃去,正在赶来的援军在败兵的冲击下也立刻崩溃。夏家军衔尾追击,前方诈作撤后的两千人马也掉转方向,前后夹击,西北军顿时四分五裂,士兵慌不择路,四散溃逃。
是役,西北军阵亡两万余,降五万余,主将张择端战死,而夏家军的全部伤亡不过七千。
以不足五万的兵力战胜了十万西北军,而且胜得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之处,夏家军一战成名,名动九州。夏维的名字再一次成为了传奇,而弥水清、张可达等人也同样进入了这个传奇之中。新的霸主在西北腾飞了,彪悍的健儿用刀剑与铁蹄,以及豪气干云的咆哮在西北扬名立万。夏家军几乎没有停顿地横扫西北,连拔十三城,并且冲入省会,将总督府夷为平地,略显可惜的是,他们没能抓到总督庞青。接下来,夏家军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便一鼓作气,夺下了北部的所有交通要道,截断了莽族人与近东联系的通路,率先擂响了向外族侵略者反击的战鼓。
181年的新年,西北省的主题是夏家军的崛起,毫无喜庆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与西北军情形相似,南方各省也处在战栗之中,颜瑞率领炎武军势不可挡地迈出了争霸的脚步。
中南省守军投降,总督被斩首。
西南省总督投降,但守军顽抗,结果被颜瑞率军在二十天内扫平。
东南省总督和守军齐心合力,全省军民团结一致,一起臣服在颜瑞脚下,炎武军所到之处,军民夹道迎接,奉上美酒佳肴金银珠宝。
华朝四王如今只剩下了东王,和一支为人不齿的北王军。历史的风向已经转移,夏维和颜瑞,夏家军与炎武军,开始了乘风破浪地争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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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省,夏家军大营。
此时张可达等主要将领都领兵在外,继续攻城拔寨,巩固夏家军的势力。营内只有少量留守士兵,显得有些冷清。夏维在自己的帐篷里,面前摆着一桌丰盛的菜肴,是弥水清亲自下厨做的,虽然军中食物比较单调,但四冷六热,加上一壶温好的烧刀子,也算是难得的一桌大餐。弥水清将最后一盘菜端了上来,解下围裙,斟满两杯酒,举杯道:“三哥,我军能有今日的成就,全是你的功劳,小妹先敬你一杯。”说着便一饮而尽。
夏维笑了笑,也将酒喝干,然后主动给两杯斟满,道:“小妹你也干得不错,这些年来,多亏有你在我身边帮忙,不然夏家军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壮大。”
弥水清微微一笑,却流露出一丝伤感,道:“可惜大哥二哥不在这里。”
夏维肃容道:“是啊,大哥二哥还在北方游击,朝不保夕,又有一个月没送信过来了,让人担心啊。不过,我相信他们不会有事的,再坚持半个月,相信莽族人对北方的控制就要减弱了。”
弥水清激动地问道:“我们要北上了?”
夏维笑道:“当然不是我们,我们还没那个实力。但是有颜瑞呢,我觉得他应该要北上了,到时候莽军一定要去应付他,大哥二哥那边就能轻松许多了。”
弥水清犹豫了一下,道:“三哥,颜瑞也有可能先向西北省进军的。”
夏维道:“放心,我们还在这里,他不会过来的。”
弥水清道:“三哥,你是不是太相信颜瑞了?以前他给我们帮助,那是为了让我们在西北省搅乱形势。但现在我们已然做大,他绝对不会放我们继续发展的,当然是趁他有实力一举将我们吃掉的时候,立刻动手。炎武军现在兵力过三十万了,又是新胜之师,拿下我们完全不成问题的。颜瑞又不是庞青,炎武军也不是西北军,若他发难,我们可没机会再侥幸胜一场的。”
夏维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有一些办法,让他不敢进犯西北省。”
弥水清讶道:“什么办法?”
夏维神神秘秘地笑了笑,道:“来,别只顾着说话,先吃菜,要不都凉了。”说着夹起一口菜,咀嚼着道:“嗯,小妹你的手艺有长进啊。”
弥水清道:“三哥,你有什么打算,就赶紧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