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维思忖着,他隐隐约约觉得阿舟的出现预示着什么,其背后隐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但是,暂时来看,阿舟并没有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他开始在脑海里猜测阿舟的来历,但这个人来的太突然,除了一个并不完整的名字,以及曾经说过的一些话,夏维根本不了解这个人,也就猜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不行,一切不安定的因素都要尽早扫清。夏维忧心忡忡地想,这个人来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还是把他赶走为妙。忽然,夏维又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精神为之一振,立刻打消了赶走阿舟的念头,他觉得应该再和阿舟谈谈,或许这个人有更好的利用价值。
弥水清看他半天不说话,不禁问道:“三哥,你在想什么?”
夏维摇头道:“没什么,先不要去管阿舟了。你们的作战计划商量的如何?”
弥水清没多问,答道:“总的来说还不错,张可达对全局的把握比较好,其他人可以在战术上进行完善,最后定下的作战计划没太大问题,三哥,你要不要去亲自过问一下?或者说,你应该去肯定一下这个计划,好让他们有些信心。”
夏维心想也有道理,便吩咐士兵看好阿舟,不要让他乱跑,然后便和弥水清去见年轻的军官们。
十个年轻的军官为了制定作战计划,已经有一天一夜没睡觉了,样子都很疲惫,一个一个灰头土脸,不过精神还算不错,眼神里闪动着兴奋,这是弥水清已经对计划作出肯定的原因。不过当夏维进来的时候,他们立刻又紧张起来。尤其是夏维让他们陈述一下计划的时候,他们更加惴惴不安,生怕这个计划不能让夏维满意。
弥水清有意要让张可达表现一下,便说道:“张可达,由你来陈述吧。”
“遵命。”
张可达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份卷宗,清了清嗓子,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话来,看起来是紧张过头了,手都有些颤抖。
夏维一看他这副怯懦的样子,立刻就气不打一出来,喝道:“别吞吞吐吐,快说!”
张可达忙道:“遵命。这次,嗯,大致的构想是要迷惑西北军,让他们误以为我军兵力与他们不相上下,甚至远远超过他们。”
夏维点头道:“继续。”
张可达道:“具体的做法,是模仿将军你当初率人铲除黑马堂那一战。”
铲除黑马堂之战,是夏维的得意之作。当时他和弥水清刚来西北省不久,手下只有不到千人,真正有战斗能力的不超过五百。而黑马堂则人多势众,帮众高达五千。而且当时西北最大的响马堂也在背后支持黑马堂。夏维因为对西北省不太熟悉,不慎踏入黑马帮设下的圈套,前是黑马堂,后是响马堂,无路可退。但是最终,夏维只领三百人便将黑马堂砍得七零八落,一战成名,各方势力纷纷归降。
夏维带兵打仗,大多是想到一个应敌之法,便付诸实施,用过的法子都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听张可达一说,他才想起当初那一战的情况,略微回忆一阵,道:“仔细说说。”
张可达道:“此时我军和当初的情况相差不多,兵力处于劣势,却又必须应战,无路可退。而西北军和当初的黑马堂也有类似的地方,兵力占优,但士气不高…”
夏维抬起手道:“等一等,你可知道,黑马堂终究是马帮,帮众的训练程度、武器装备、整体士气,都不能和西北军相提并论的。”
张可达被夏维拦了一句,又说不出话来了。弥水清瞪了夏维一眼,埋怨他明知张可达的性格,还要乱提问题,说道:“张可达,大家定的计划已经很完美了。而且其中大部分环节都是出自你的头脑,你要拿出点自信,继续往下讲!”
张可达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将军问的问题不无道理,西北军和黑马堂的情况确实有所不同,但关键在于,二者都对我军过于轻视了。我们已经派人拦截总督府和西北军的往来军文,通过上面的内容不难看出,总督确实对我军极其重视,但西北军将军却觉得我军只是乌合之众,不值得大惊小怪,他们应该继续留意颜瑞的举动。双方多次争执,最后西北军才勉强同意全军出发来剿灭我们。”
夏维好像又有问题,刚一张嘴,便被弥水清在下面狠狠踩了一脚,连忙闭嘴不言,只是痛苦地点点头,示意张可达继续往下说。
张可达道:“将军轻敌,士兵必然松懈。若是我们能制造假象,让敌人忽然发现我军势力庞大,他们必定从自信的天空跌入绝望的深渊,军心必乱,这时便有我们的可趁之机。这和将军当初对付黑马堂的方法是非常相似的。当时将军手里只有不到千人,将军挑选出三百名精锐,为主战部队,而其他人全部都分散出去,在周边地区散布谣言,制造混乱。西北省地广人稀,只要有效控制公文通路,便可让敌人无从证明谣言真伪,谣言的可信性便随之大大提高。当敌人听信谣言,信心下降的时候,我军便可集中精锐部队给予迎头痛击,只要一击,必然使敌人全线溃败。”
夏维想了想,点头道:“嗯,我对付黑马堂的时候,确实用的是这个法子,不过,关键的部分你们已经掌握了,但对细节方面,是否把握住了呢?”
张可达听夏维认可了此战的关键部分,多少受到一些鼓舞,便继续说道:“首先,我们要继续示敌以弱,当然这一点不必用撤退等方法实现,我们已经暗中控制了总督府与西北军的联络方式,只要对传递的消息加以改变,便可让西北军觉得我军正准备逃走。”
夏维摇头道:“不是这么容易的吧?西北军将军好像是叫张择端吧,那人不是无脑之辈,不会傻到完全听信总督府给他的消息吧?派出自己的斥候来打探情况,这一点他还是会做的。”
张可达期期艾艾地道:“当然,我们不会只依靠假消息来迷惑敌人。我们计划分出三千兵力,分头去攻打三个防守较为薄弱的镇子,然后再用谣言来渲染战果,让西北军相信我军战果辉煌,并且误以为严重低估了我军实力。我们已经制订好散布谣言的方法,在西北军行军的路线上已经有众多我军假扮的难民,他们将一路宣传我军的强大。”
夏维看了弥水清一眼,弥水清小声道:“去散播谣言的是第三营。”
第三营是一支比较独立的部队,夏家军分为五个兵团,第三营却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士兵平时都是分散在各支兵团里,需要的时候再集结起来。这些人都是夏维亲自挑选的,全都是面相忠厚,貌似老实,但心机很重,口齿伶俐,擅长用外表博得他人信任,然后将谣言散播出去。第三营的人倒是对夏维绝对忠诚,他们的作用,是在各自所属的兵团里宣传夏维的光辉事迹(这一点做的不错),将夏维的形象神化(这一点没能做到)。实际上,第三营是夏维模仿东王家的鬼参营组建的,其中得到了高威的一些指点,虽然和鬼参营的实力相差十万八千里,搜集情报的能力不强,但出去散播谣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夏维满意地笑了笑,道:“不错,但是所有这些工作就算成功了,还需要在战场上给西北军沉痛的打击才行,这一仗你们想怎么打?”
张可达道:“我们计算了一下时间,首先派去攻打小镇的部队需要三天左右完成任务,我们可以同时派出散播谣言的部队,让双方在时间上相互配合,这样可以使谣言亦真亦假,真假难辨。而我们估计谣言传遍西北军需要大概两到三天,而他们调查到事情真相应该要五天以上,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利用中间的两天时间发动攻击。”
说着,张可达抻开地图,指向罗滕坡,道:“按照前面的推算,我们可以将西北军引到罗滕坡,当他们的中路部队通过这里的时候,我们可以发动全力进攻,将其拦腰截断。选择罗滕坡还有一个好处,这里是西北最荒凉的地段,地广人稀,周围没有村镇,这样引敌人进入这里,更有助于拖延时间,让他们难以查探谣言真伪。另外,这里土壤干燥,虽然前些日子下过一场雪,但雪水没能滋润土壤,大军在此活动,会扬起大量沙尘,阻断人的视线,我军突袭,也可趁乱获利。敌人无法摸清我军虚实,又有谣言的铺垫,必然被我军一举击溃。这是具体的作战计划。”
夏维接过一份卷宗,里面有对己方兵力的分配、军需的调动方案,以及一份罗滕坡的地形图,上面标注了几个需要现行占领的位置,以及进攻的路线等等。夏维不置可否,垂头沉思。张可达和其他人都惴惴不安地等夏维做出评价,但看夏维的脸色,好像不很满意似的。
最终夏维抬起头,笑道:“各位,这个计划不错,好好干吧。这一战就看你们的了,具体事宜还是你们来决定,有需要的地方就问弥副将军。”
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们还是要求夏维来指挥。当然夏维拒绝了这个要求,无论如何,这一战还是要他们来打,而且从现在来看,此战至少已有七成胜算,完全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做,来奠定这些人的自信。
十个年轻的军官继续商议,营级军官也加入进来,开始分配具体任务。弥水清在旁监督,而夏维则闪人了,前去找阿舟。现在夏维已经不用去考虑西北军了,他要好好和阿舟谈谈,看看这个人是否有利用价值。
夏维走进“关押”阿舟的土窑,在他对面坐下,架起二郎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自己的大腿,面无表情地盯着阿舟。而阿舟也不说话,非常坦然地迎着夏维的目光。二人互相瞧着对方,任由宝贵的时间从身边悄悄流走,仿佛都打定主意要让对方先说话。
夏维开始仔细地打量阿舟,这个人的衣着很普通,他曾说自己是个商人,但很明显不是,他的眼神很稳定,不像一般商人那样眼神非常飘忽。他的手也很细,应该是养尊处优地人,至少没干过太多粗活。另外他有些驼背,既然没干过粗活,那么驼背的原因应该是长期伏案写字造成的,从他的眼睛也能判断出这一点,他仔细看一个地方,总是要眯起眼睛,人眼睛容易坏掉,为了看清楚远一点的地方,都是这样做的。
但他不会是简单的人。在罗滕坡遇到他之后,夏维和弥水清曾聊过这个人,弥水清觉得他知道的事情太多,比如华朝后期的官员在册数量,宫廷每年消耗的费用,等等等等,这些不是普通的人能知道的。这个人应出生于官宦世家,而且定是显赫的高官。
夏维开始在头脑里排查,将所有可能来对付自己的人罗列出来,试图找出阿舟和这些人的交集。但是他想了半天,也难以猜出阿舟的身份。而且阿舟如此从容,无论夏维换上咄咄逼人的眼神,还是一副嬉皮笑脸,或者呆若木鸡,都无法牵动阿舟有一点变化,他始终保持镇定自若的神色。这样一个人,决不会是济济无名之辈,但为何一点线索也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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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精华每周日大放送。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