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公子闭门不出,埋头练剑,所以对新政没有什么了解,更没有什么兴趣。
钱老爷子的死,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痛,
虽然他没有像越王勾践那样,尝一口苦胆,然后喊一句“你忘记杀父之仇了嘛”,不过报仇的想法,他从来没有打消。
他的目的很简单,杀了严综吕父子,还有谢江岚。
所以钱大公子,一直以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穿云剑。
飞剑的最高境界,就是上天入地,穿云破浪。
张公茂施行新政之初,钱大公子虽然没达到飞剑的最高境界,不过也练到了,可以操纵飞剑,在三十丈开外杀人的地步。
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严综吕。
那天严综吕带着小厮,爬上了骑龙山。
严综吕爬山,是因为心情郁闷,自己的儿子严松,随着官职升高,对自己好像越来越疏远了。
他给严松的家书,往往去了十封,也等不来一封回信。
严综吕明白,严松是谢江岚私生子的事,估计谢江岚已经跟严松说了。
所以严综吕才想爬山,尝尝山里的新鲜气息,解一解心中的憋屈。
那天他站在山巅,手搭凉棚目扫远方,而他的小厮当时闹肚子,钻到一处山坑里方便,所以山巅只有严综吕一人。
他并不知道,距离自己不远的山林里,藏着钱大公子。
钱大公子手里提着塑圣棋。
他在山林里,把塑圣棋的棋盘打开,用手在一个“车”上,轻轻弹了一下。
只见那枚棋子迅速旋转,很快转出来一把飞剑。
钱大公子对二十丈外的严综吕一指。
那枚飞剑如闪电一般飞去,从严综吕当胸穿过之后,又飞了回来。
飞剑乃气化之物,回到棋盘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不会带来一点血迹。
严综吕中剑之后,在山巅立足不稳,当场就掉下了去。
等小厮方便完过来看时,只能看到刚才严综吕立足的大石头上,光溜溜的表面,留下两个脚印。
“老爷跳崖了!”小厮哭喊道。
他这句话,就等于是先给严综吕的死定了性。
小厮一边哭,一边伸头看下面的悬崖。
深不见底,再加上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他就跑到彭州府衙去报案了。
……
彭州府新任知府,和病推官一个德行,都是怕麻烦的主。
要不是严大人的爹死了,换做其他人,失足掉落悬崖,还跑来报案,本府先一顿板子把你打出去。
不过既然是严大人的爹,那就没有不去搜寻之理。
于是彭州知府派出了曹捕头。
曹捕头猎户出身,对骑龙山的地形,那是熟悉无比。
带着几十个衙役,用了一下午时间,就找到了严综吕的尸体。
换做别人,两天也未必找到。
知府大人先给曹捕头记了一功,然后让宋时声验尸。
在他看来,验尸就是走个程序。
结果宋时声验尸之后,过来跟他汇报了:“大人,经过小的查验,严老爷虽然遍体鳞伤,但是致命伤,好像是锐器洞穿胸口……”
彭州知府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
当时病推官也在场。
病推官以前不来府衙,主要是因为文朝天太强势,他来,也只能是一个摆设。
所以他索性不来,免得自取其辱。
而新任知府就不同了,新任知府底子薄,靠山不硬,病推官跟他搭档,多少也能说上两句话。
而且新任知府,有事还找他商量,毕竟他是本地人。
彭州府心里一咯噔,脸就变了色。
病推官看到这个,很快就明白了彭州知府心底的想法。
所以他不等宋时声说完,就打断了宋时声:“宋班主,是什么锐器?”
“说不出来是什么锐器,因为伤口很奇怪,似乎是锐器洞穿之后,又有尖利的石头,插进了那个伤口。”宋时声老实回答。
彭州知府哼了一声,道:“宋班主,你自己都不能肯定,何必乱下结论?锐器?说不定是严老爷在跌落过程中,就是被尖利的石头,插胸而死!”
“大人……”宋时声还有话要说。
“宋班主,你自己都不能肯定,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了,严老爷,就是跌落悬崖而死!谁再妄言,就收拾东西,给本府滚回家去!”
彭州知府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人家都说是失足跌落悬崖,你就别给我找事了。
彭州知府确实是不想惹麻烦。
因为他也知道,改革派和保守派,现在斗的激烈。
严综吕父子,和谢江岚是一条线上的,都是保守派。
万一是改革派的刺客,过来杀了严综吕,以便对保守派杀鸡儆猴,自己再去破这个案子,岂不是主动投入到旋涡里!
所以严家报案是跌落悬崖,他们自己都没怀疑,咱们凭什么追究到底!
于是彭州知府让宋时声,把嘴闭紧了。
宋时声一个小小仵作班的班主,哪里敢拂逆他,又扭头去看病推官。
病推官对宋时声点点头,表示就按照知府大人说的办。
……
于是严综吕的死,在彭州知府和病推官的默契之下,以及府衙人等的缄口中,就被定性为失足跌落悬崖。
严松回来之后,也没追究。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严综吕的亲生儿子,所以根本没怎么上心,而且这个便宜爹一死,也省了他不少事。
当年严综吕的老婆,也是谢江岚府上的丫环。
严综吕不太喜欢女人,谢江岚就替他喜欢了,这才生下了严松。
这个秘密,如严综吕所料,在严松受到皇宠之后,谢江岚就告诉了严松。
严松得知这个,感觉这是一个天大的丑闻。
本官堂堂国子监祭酒,假如爆出来是一个私生子,脸面何在!
所以有些时候,严松还担心严综吕这个便宜爹,把秘密说出去,因为这个,他几次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现在严综吕死了,都不用他动手了。
办理丧事的时候,严松表面悲伤,心底暗笑。
丧礼完毕安葬了严综吕,按道理,严松该放下官职,在家里守孝三年。
不过他不想守孝,他还惦记京城府里,那一大帮美女呢。
最近这段时间,严松和段朝用的关系很好。
没法不好,因为严松写好青词之后,大多是段朝用做法烧了青词。
两人也算老搭档了。
严松年轻,段朝用感觉他比较好掌控,所以也不想和其他人搭档。
于是段朝用又找个由头,说要祭天,让皇帝找人写青词。
皇帝用习惯严松了,想都没想,说让严爱卿回来吧。
“严大人还在家守孝呢。”段朝用说。
“严爱卿的孝心,朕知道了,但是青词只有他写,朕才能满意,招他回来吧,这是为皇家出力,想必他父亲泉下有知,也会理解。”
皇帝亲自发话,让严松回来,严松当然就回来了。
不过严松不傻,他这次回彭州府,带着重金收买的高手。
高手看过严综吕的尸体,就说老爷很有可能,是被飞剑高人杀了。
严松当时让高手别声张。
他心里已经有了嫌疑人,那就是闭门不出,整天在家修炼的钱大公子。
所以在他离开彭州府的时候,让高人暂时别回京城,先去盯着钱大公子。
……
那个高人倒也厉害,至少翻墙窃听很在行,他很快给严综飞鸽传书,说那个钱公子,确实有嫌疑,而且他还打算去姑苏,估计是想对谢老爷不利。
严松在回信里说,姓钱的什么时候出发去姑苏,一定跟着。
高人又回信说,那个钱公子,好像要等严大人你去姑苏,他才会去。
严松当时就明白了,原来钱大公子,连自己都想杀,不过自己在京城,他不好在天子脚下动手,所以等着自己去姑苏,然后一网打尽。
严松想到这里,嘿嘿一笑。
一个完美计划,在他脑子里就产生了。
于是他向皇帝告假,说要回家一趟,处理当初回京匆忙,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后事,只要几天就行了。
皇帝答应了,还叮嘱严松,快去快回。
严松就这样回到了彭州府,送菜的蔡老板一来,他就故意当着蔡老板的面,说自己最近,就去姑苏城看望义父谢江岚。
蔡老板嘴特别碎,严松就是从他口里,得知钱大公子在修炼飞剑的消息。
所以严松确定,自己去姑苏的消息,蔡老板也会说给钱府的人听。
钱府的人知道了,钱大公子就会知道。
所以隔了一天之后,他悄悄出发前往姑苏。
如他所料,钱大公子通过蔡老板,知道了他将要去姑苏的消息。
……
钱大公子得知严松要去姑苏,欣喜若狂。
他确实不想在京城解决严松。
天子脚下,不像彭州府这边这么好糊弄。
而且杀过严综吕之后,他也不能再在彭州府杀掉严松。
假如人家父子俩,相隔不久,都丧命在彭州府,别人不怀疑也要怀疑了。
所以在姑苏谢江岚府上,把谢江岚和严松一网打尽,就是最好的选择。
钱大公子决定,在谢江岚府上杀人之后,再伪造一个谢江岚和严松自相残杀的假现场。
于是钱大公子,就悄悄跟在严松后面。
钱大公子的计划,其实并不完美,这都是因为,他没在官场混过,而且这两年闭门不出,只顾练剑,权谋这方面,跟不上了。
……
这个时候,皇帝刚刚下旨,要彻查歹人行刺文朝天的案子。
谢江岚本以为一击必中,结果刺杀文朝天不成,又被张公茂抓住机会,对他们保守派一阵猛攻。
谢江岚明白,皇帝手下,还是有很多人,不是吃干饭的。
最后查来查去,迟早会查到他头上。
到时候别说自己两万多亩地保不住,身家性命也堪忧。
就在他急如热锅蚂蚁的时候,严松悄悄到了。
严松是秘密进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谢江岚对此表示理解,毕竟目前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严松是皇帝宠臣,两人见面若是被张公茂一党知道了,就会做文章。
于是他板着脸屏退奴仆,严令他们不得进入这个院子。
没了外人,严松这才现身。
谢江岚拉着严松在堂屋里谈话,想要商量一个,周全的计策。
严松直接问他:“派去杀文朝天的人,活下来的,现在在哪?”
谢江岚回答,现在还在府上,藏在地窖里。
严松听了,摇了摇头:“义父,这几个人,就是明晃晃的证据,你不销毁证据,更待何时!”
谢江岚听了,忙说:“事急则乱,我最近脑子都不够用了,差点忽略了。”
谢江岚都七十多了,这样的老人,晚年的智慧比起当初,差得远了。
他自己也知道,只是嘴上不想承认罢了。
严松笑笑,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接着他就让那个高人从房梁上下来,对他耳语几句。
高人下来时,谢江岚吓了一跳。
这高人什么时候潜入的,他竟然都不知道。
那个高人很快翻出窗户,走到谢府的后院墙根,墙根的地窖里,就躺着那几个侥幸未死的死士。
高人先扔了一把迷魂烟下去,迷晕了几个死士,接着直接填平了地窖。
办完这些,他按照和严松定下的计划,独自撤离谢府,在外面等着接应严松。
高人离开之后,钱大公子悄悄潜入谢府。
自从他修炼出了飞剑,自己本身的功力,也有很大的提高,翻墙越脊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他对自己的飞剑很有把握。
只要他能确定谢江岚和严松在哪个房间,然后站在三十丈之内放出飞剑,就能杀死这两个杀父仇人。
谢江岚本来打算去密室谈,结果严松说密室太闷,反正这里没有人。
谢江岚不得不答应这个亲生儿子。
……
这样一来,钱大公子很容易就发现了目标。
他确定房间里,就是谢江岚和严松之后,自己先翻到墙外,然后才放出飞剑。
飞剑哪怕是气化之物,穿窗而过时,也有声响。
严松一直提着戒心防备,所以声响一出,他就钻到了桌子底下。
谢江岚哪里能想到,有个要命的飞剑,已经进来了。
所以谢江岚当场丧命。
飞剑杀了谢江岚,又来找严松。
严松在侍神科这么久,又有身边高人的指点,早就想好了对策。
他刚才就把一个用自己头发扎成的小人,放到了桌子上。
小人上面,有他的生辰八字,还有他的指血。
此刻他屏住呼吸躲在桌子底下,所以飞剑就奔着小人去了。
……
钱大公子在外面,等到飞剑之后,收起塑圣棋,也没有回家,而是直奔京城,去找他姐夫昌宁候。
本来打算进去布置现场,不过刚刚他改主意了。
他对自己布置假现场,并没有自信。
所以他才会给自己,安排了另一条路,只要那条路能走通,一切好说,到时谢江岚的死,谁也不会查到他头上。
……
过了好一会,严松这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谢江岚已经丧命,而且死前,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对谢江岚的死,严松没有半点伤心。
谢江岚这个生父,对他来说,和严综吕这个便宜爹,没有什么两样。
只有他们都死了,自己是私生子的秘密,才不会暴露。
消除了这个污点隐患,以后咱就是堂堂的严大人,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严松想到这里,嘴角浮现一抹阴笑。
张公茂文朝天,你们倒台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