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生物学,就是指动物、植物以及菌类有关的学问。而在动物中,又以节肢动物居多,约占总数的75%,其中72%是昆虫。所以说人类,也只不过算是占少部分的灵长目人科的动物而已。今天要讲的就是节肢动物中最为人常见的,蜘蛛……”
“教授,可不可以讲点不太恶心的?”
“蜘蛛哪里恶心了?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难伺候的学生。常见的……”
“当然了,教授太年轻了,教龄尚浅……”
“……雪夜,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啊?”
“我下课再说好了……教授请继续……”
“接刚才讲的,常见的蜘蛛都是吐丝结网的,但其中盲蛛却从不吐丝筑巢……”
该怎么养树暂且不谈,就学校这摊都够林教授忙活的了。这样安排,也不知是否是为了边境人着想。毕竟若是想讨好那些颠覆常理得都被赋予能言善辩机能的生物们,就得熟知它们的一切才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可这……在大学讲课,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林教授。”
来人轻轻叫住了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喝水润嗓子的林君。林教授的课尽管不多,但选修的人却不少,以至于一休息他就要变成海量。那讲堂,为什么会落后到不备麦克风啊……故意整他?不过说来,实际课上倒也没规定不可以喝水,只是为了避免被雪夜那个好奇鬼纠缠住,林教授也只能不停地讲不停地说。而就这点看的话,林君就敢肯定,雪夜绝对是在故意整他。
“御子柴?有什么问题吗?”林君放下杯子问道。
御子柴要,赫赫有名的黄昏堂店长。但也不仅仅只在黄昏巷有名而已。在大学里,他成绩优秀,头脑灵活,有着处变不惊的冷静,更生着一张比女子还要美艳的面孔。尽管他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显出疑似很温柔的表情,却鲜有人见过他的笑容。而相较三年前,历经波澜万丈的他现在可是稳重了许多,一袭龙纹唐装更显气宇非凡,全然不似当年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少年了。只是在学校里穿这个……他还嫌自己不够醒目吗?可这种忠于自己的处世之道,也蛮不错的。
“是这样的,林教授,关于一种叫金琵琶的虫……”御子柴说着,欲言又止,并露出了罕有的苦恼神情。
“怎么了吗?”
“因为有点异常,所以想提前知道……您觉得,那种虫,如果整个家族的平均成长都达到了二十公分的话……以它们的繁殖能力,会给国家带来灾害吗……”
“……二十公分?”二十公分的蟋蟀?林君被撼住了。他确实……没见过。曾经在山里住了那么久他也没见过。先不说灾害,跑出去吓也能把人吓死。还国家,整个地球乃至宇宙都有可能。林君很快反应过来,以御子柴口中的生物,无非就是?
“是黄昏堂的虫吗?”
“是的。也许是我以前和他们沟通的方式有问题,明明是本地秋天才会开始出现的虫,现在却在每个季节都好像报仇雪恨似的狂叫,院子里的大家都很伤脑筋……”御子柴絮絮叨叨地叹息道,又转向林君轻作揖。“对了,林教授是百香堂的人吧,我还未正式去拜访过呢。”
“哪里……百香堂目前才刚起步,院子还什么都没有,羞于见人,不值得黄昏堂大驾。”也许是被对方的唐装形象和彬彬有礼的态度影响,林君也文绉绉起来了。“关于蟋蟀,虽然外界还没有这么大只的先例,但还是适当地叫他们控制一下比较好吧。”
“是,谢谢林教授。”
“不客气。”
御子柴依旧冷着一张脸,但从那细微的眼波流转间,还是可以看出他所含的温和和谢意。待临走,御子柴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林教授,新院子也许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难打理……如果碰到什么可以带回家的话,就带回院子里吧,说不定树会很高兴的。”
“啊……好。”
如果碰到什么?可以带回家的话,就带回院子里吧……是拐卖还是诱骗啊?没……不对,是比如什么?好不容易结束了当天的课,告别其他学生身份的边境人,林君独自一人在学院里漫步,同时也在犯难。
虽然作为助教的鞠月也是因此向他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说作为店长要亲自出去寻找能陪伴树的东西,但她也以老板娘之姿很强硬地要他们在她不在的期间,也要记得自行努力给院子招揽食客……可是,什么才算是能带回院子里的啊?生物若真的可以变成人型,那这一眼看去……哪里分辨的出来哪个人谁是植物或者动物之类的妖怪,精灵啊?
闲庭信步,略有期待又算漫无目的地,绕过教学楼,林君纯属巧合性质地来到了这个大学里有名情人会所——蔷薇园。
这个以蔷薇科蔷薇属的蔷薇为主的温室花房,是由学生自行管理的。除了室外一圈很小一部分绿色植物外,内部以众多存在担当主角的正是红魅如火的蔷薇。也因此,这里算是正值青春热血的年轻人们告白和谈情的好地方。现在正是上课的时间,应该没有人吧……但这可是大学啊,女大学生的聚集地,如果能碰见个美轮美奂的绝代佳丽……
——坐卧在花丛下的小女孩,安静地凝望着映在泪珠上的自己。那一颗颗眼泪都宛若水晶般剔透,又如珍珠般莹润。稍稍不慎,它们便悄然无息地滚落下来,落在她青翠如竹的裙摆上。似又若非绸缎的奇异质地反射出来的光辉,将她的脸庞映得纯净无暇……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林君突然丧失了说话的勇气。那女孩的恬静压倒了一切,让他无法继续解释下去,也更加没办法就此移开步伐退出去。她圆圆的小脸看起来仅仅只有十二三岁而已……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不过……或许她不是最漂亮的,也确实没有鞠月那样一眼万年的惊艳,可是……
那张无邪的面孔,会使人不由自主地相形见绌呢……难道这世界上真有天使下凡?还是圣女?真伤脑筋,这样的小姑娘……林君局促地站着,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而也随之,那女孩却像被吓到了,略微向后靠去,清澈的瞳孔中还带着少许惊恐与意外。可此时林君只注意到……她**的双脚。伤痕累累的脚,满是划痕与血丝,也沾了些泥点和灰尘。简直像个灰姑娘。受了不少苦的样子……
“你……”
先不管她是怎么回事,反正不赶快消毒不行。这样想罢,于是林君再度出声了,只是不料得到的是乍起的花瓣漫天。一阵如梦似幻的风扰乱了他的视线,也让林君把想说的话一时忘了个精光。恍若隔世,最后是她散落在地上那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和轻染在脸颊上的泪水……
“……咦?”
一个新院子,想要招揽食客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如意,并不是说提出以后常给施肥或喂饲料这类优厚条件就能轻松搞定了的,而是需要把一切筹码都压在一年一度的“院子旅行团”上。
一决胜负!
院子旅行团,对于黄昏巷的生物而言,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这天,所有无家可归或对自己目前住所不太满意的生物都会随着导游,一个接一个的参观巷子中所有的院子。并且在参观结束或参观的过程中,选择并决定下自己的新居住地。这也是让院子变热闹的最好时机。
可是新开的百香堂,今年就不太乐观了……对于园艺,不仅生来便习惯山林野草自然生息的林君细致不来,包括看似万能的藏人在内,全员皆是一个头两个大,七窍只通得六窍。或许爱好美好事物又看起来应该是精于插花茶道这些台面雅事的鞠月能懂这些,可她却奔波在外,根本不太像是想管院子的死活。尽管她的理由是给树找同伴去了。
总之,该来的总会来的,谁也没本事碍着。
院子旅行团的导游是由黄昏巷的每位店长轮流担当的,今年的导游是隔壁眼科医院的万斋先生。说起来……不止眼科医院,就连另外一边的邻居,论名声简直可于黄昏堂并驾齐驱的蝙蝠堂边境人都还没去专门拜访过……
“现在我们到达百香堂了!这里是目前黄昏巷中最年轻的店。所以新人们,你们可要好好加油了!”
声如洪钟。推开门的同时,万斋先生的大嗓门也进来了。他是个以他店里的招牌特色:配眼镜为特征一样的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单看脸和那三七分的发型,普通的和一般大叔没什么区别。但体格却要高大许多,实在不太像个文质彬彬的医生。
“欢迎,万斋先生。”藏人起身迎上去。
“欢迎光临百香堂。”林君也赶忙以职业笑容待人。并小心的用烛火点燃了百香堂的招牌……百花香——老板娘冠名。只有用这个香迷人的气息才能够让人进入到百香堂的院子里。换句话说,这阵轻烟就是入口。
为了这一天,边境人都恶补了些黄昏巷的世界观。包括看不到行人的雪夜,反正就算看不到他出类拔萃的外形说不定也能吸引点什么。也除了既看不到也漠不关心的白龙,反正她不想做无用功。但即便是能看到那些人,林君和藏人也一致觉得他们和其他街面上的普通人差不到哪去,至今也无法分辨出哪些是人类哪些是植物或石头什么的。
“什么嘛,这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就是说啊,住在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白茫茫的土质肯定也不好。”
“看起来一点营养都没有……”
刚一进到院子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貌似有点单纯到痴线的少年参观者就大刺刺地说道。虽然话说得不大中听,但也确实是大实话。无奈。
“本店才新开张,确实没办法与其他前辈的院子相比。”藏人温文尔雅地说,脸上惯于祥和的笑容恐怕任谁都无法拒绝。“可也就是因此才需要仰仗各位的帮助。但是无论怎样,在下愿意在此许诺,这里将来一定会是个美好的乐园。”
“是、是这样吗?”其中一个少年犹豫着说,明显是被那文质彬彬的一套给唬住了。“对了哎,我听说百香堂的店长是个超级大美女,难道是刚才出去的那个女孩子?抱着书的那个?还是红头发的那个?不像啊……”
“……不是她们。”藏人带着礼貌回答道,那是白龙和米娜才对。用原话说,白龙因不想跟个傻瓜似的呆在院子里,而趁他们点香时站到了门外……米娜也跟去了。可以理解,就算她们跟进来,应该也是听不到这些参观者的话的,就和现在的雪夜一样。后者则是被好奇新鲜驱使。
“那你们谁是店长?不对啊,他是男的,你们两个也是男的吧?”
“……是男的没错。在下藏人,这位是雪夜。我们店长确实是位美人,但可惜不巧的是她刚好出远门了,区区在下就是在这段期间的代理人。”代理人,果然又变成这样了……藏人的笑容始终不变,今天更是人畜无害到了就连多疑的狐狸都能被骗倒的程度。
“我们还以为可以见到比御子柴还漂亮的人呢,那现在怎么办?”少年转向他的同伴,询问着他的意见。两个人虽然长得一样,但好像有点微妙的区别?
“男生也不错啊。”一个手持折扇,头发不知打了多少发膜才搞成伞状的中……高龄?女人笑着插话。态度非常高傲,且浓妆艳抹,活像苛刻的老牌贵族夫人。却看起来和那两个穿着朴素的平民少年应是熟络的。
“年轻人哟,你们喜欢香菇吗?”她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
没有立刻答话,藏人反而将笑容全数堆给了林君。明白他的意思,但自认从未和植物有过对手戏……暗咳了一声,林君半是尴尬地站了出来。这里除了他和藏人,只剩雪夜了。雪夜依旧看不到这些游客,正在一旁呆呆地盯着什么发傻,就算想卖了他也办不到。
“香菇很好,营养上来说……”林君谨慎地说道,端着他自认还算招牌的笑容。可也暗暗紧张,他还没开始研究菌类呢。
“是吗?”女人腼腆地笑着,没有追问。躬下身,女人用她的扇端点抚着白色的地面,随着扇子的滑动,平滑的地面扬起了少许白色的粉尘。“这里的土质虽然比不上黄昏堂,但是,温度和湿度都不错。毒菇小子,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黄昏堂的院子人太多了,其他院子也没什么新意了……我们总不能老是搬家啊。”
“说的也是……亲爱的,你觉得呢?”少年转头问,另一个少年?
忍下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林君定睛细细地看去。少年旁边的同伴,似乎化了淡妆?不对……没有。啊!对了,是那稻草似的头发上。另一个少年在头发上别了个小蝴蝶结样的发夹……妈呃,这样的女朋友?又不是恐怖片……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这辈子也不会要。太可怕了……
“这里的似乎没什么风,会影响到孢子吧?”少年的亲爱的蝴蝶结说着,就向树跑去,似乎是想认真地去端详它一番。
“花、花蘑菇在天上飞?”刚还无聊的坐在地上发牢骚的雪夜突然结结巴巴地喊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树那边,那个蝴蝶结那里。
……蘑菇?藏人带疑问看看林君,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哎哟哟,这少年还看不到我们吗?还需要锻炼呐。”老女人扭动着身躯走向雪夜,用她扇子托起了雪夜的下巴,后者的脸很快就变色了。
“一、一个怪香菇碰着我了……”雪夜混乱地嘟囔道,似乎快被吓糊涂了。
这还算靠点谱……原来这女人是香菇?难怪会问他们喜欢不喜欢香菇……那一模一样的一对是,花蘑菇?香菇女士曾叫他,毒……毒蕈?
“这里的土虽然颜色很奇怪,但松松的,很像是雪?”蝴蝶结跑了一圈又转了回来。“亲爱的,你觉得在这里可以吗?这里并没有其他树啊?”
“那我们直接住在‘树’下好了,这样以后就没有人跟我们抢地盘了。”毒菇小子乐乐地说。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香菇女士轻蔑地说道,“像你这种不可食用的毒菇,根本就不应该说地盘吧?有住的地方就应该庆幸了。”
“什么嘛,说起来,这都应该要全怪你和松茸毫无节操的繁殖,害的我和平菇他们都……”
“雪夜,你都看到什么了?”趁旅游团的注意力都被两个菌类的争吵拉去了,藏人悄声问道,试图辨别出这些人都是何方神圣。
“……蘑菇在飞,滚来滚去的石头,还有燕子,很多树一样但又不太像是树的东西……”雪夜越说声音越离谱,他虽然顺理成章地跟了进来,但怎么也没想到万斋医生后面是群莫名其妙的妖怪。不过,他没真的和初期的御子柴一样将那些看做妖魔鬼怪就已经该庆幸了。
藏人默默想了会儿,一眼瞥见高大的万斋先生。“雪夜,你看万斋先生是怎样的人?”
“那个欧巴桑?人不错啊。”总算有自己能看到了。雪夜头头是道地说起来。“她没大姐头那么漂亮,可比大姐头和蔼多了,也很有活力的样子。不过就是嗓门大了点……”
……女的?禁不住有点茫然,藏人再次去看林君,后者也再次摇了摇头。
“你的视觉真奇妙……”林君喃喃道。但要真说起来,或许奇妙是他和藏人也不一定?
“你们好。”一个将黑色长发都束着脑后又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青年走了过来,以标准的绅士礼仪向众人问候说,“初次见面,我也是才搬到黄昏巷的,以后请多指教了。其实,虽然春天才刚开始,但我也要赶快定下地方才行。你们这里似乎没有是没有什么季节性的变化?嗯……我们也并不是讨厌迁移,可我和我的爱人还是比较喜欢安宁清静的生活。你们这里似乎没有能筑巢的地方,如果可以添加……”
筑巢?趁藏人去应付客人的问答,林君在背地里毫无礼貌地指着青年。
“雪夜,这是什么?”
“燕子。”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搞啥啊?究竟是谁在透过玫瑰色的眼镜看世界呢?再定睛看了看,除却这些过客,藏人……林君一下被唬住了,不是他心理作用,是绝对的……追随在藏人身后脚边的草木似乎更多了,还有藤蔓带着才开放的一簇碎花轻柔地搭在他的肩上……本人却全然不觉?这些,兴许是幻影?从雪夜,乃至其他人甚至藏人自身一点都没注意到……当然,也有可能是看到了只是没人说出来。反正心照不宣就得,这世界本身就……
“那个呢?”不想再伤脑筋下去,林君顺势指着另一边。
一个长得很彪悍态度却很唯唯诺诺的大汉正在和一对母子谈论着什么。那母亲穿着半袖的绿色连衣裙,举手间气节雅致,但并不算清高到目中无人。即便是对待那长相很粗俗的大汉也相当得体。
“一块大石头,还有一竹竿……”
“旁边有竹笋?”林君瞎猜道。
“是啊。”
“我的天……那个呢?”
“哪个?那个满是刺的树?我不知道那是柏树还是松树或大点的灌木什么的……”
“那边的?”
“软软的,不是木耳就是海带,干嘛老问我?你看到的不是这些吗?喂喂,你看到的是什么?”
“我看到的……”
解释不清啊……要每样都对比着形容还不得累死?雪夜眼中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在林君眼中全都是的人类。林君现在算是明白了。不是他和藏人分辨不出来物种的区别,而是因为这根本就无从分辨……最多只能从他们的对话或服饰装扮中判断?说白了就是蒙?
那这么说的话,那天在那个温室中突然消失的小女孩,那个活像辛德瑞拉的小女孩,果然是幻觉……林君默默地想到,隐约有些参杂了异样的担忧。不,不对,什么幻觉,这怎么能成前因后果?应该说,说不定她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