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金日月仍然什么都没有说,其实韩涂山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只要金家真的能够做出一些明智让人青睐的事情来,未来必定有更广阔的天空,何必拘于小小的凌州。
“谢右相,老夫走后的金家和凌州,就拜托你了。”金日月再次行礼。
在地上匍匐着的凌州大军,看着这位老人矮小而干瘦的背影,微微失神。
在凌州哪怕你可以不敬当今左右两相,但却不可不敬金日月。
金日月,不仅是金家的日月,也是凌州的日月。
凌州繁华的背后,可能有左右两相的变革,大统皇帝的英明,但绝对少不了金日月的身影。
在凌州百姓和士兵眼里,这位老人似乎活了很久很久。
他们甚至忘记了这位老人会死,以为他的身影会永远庇护凌州繁荣昌盛。
然而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这位老人并非长生,他好像要死了。
凌州多少祖辈,都受到过这位老人的恩惠。
金不焕在军部的影响力固然很大,但哪里比得上金日月对凌州的影响力。
韩涂山点了点头:“退吧,金老。”
金日月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凌州大军,然后化作一道如同太阳一般刺目的金色刀光就此离去。
凌州大军看了一眼虚空中的韩涂山和那一道烫金色的圣旨,然后领旨谢恩,就此化作潮水一般离去,整齐划一。
待到金日月和凌州大军退去,韩涂山方才看向了王玄月:“王四公子,一路走来舟车劳顿,不如去江州看看风景?”
王玄月点了点头:“好。”
韩涂山:“在下有要事在身,还需要会酆都皇城引领朝政,就不陪公子前往江州了,不过在下已经吩咐韩家中人,接待公子了。”
王玄月:“右相慢走。”
韩涂山点头示意,然后收拢那一道大统皇帝亲笔所书圣旨。
天空中那一个烫金色的“退”字就此消失不见,来自天地山河的王霸威压,也同时消失。
跟着韩涂山化作一道黑色的虚影,一步千里
就此离去,身影只是片刻之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里。
东方百忍驾着马车带着瑶光营两千五百精骑缓缓而来。
王玄月、赵直、林舒、赵 南北四人相继进入马车。
这一战金日月太过于强悍,王玄月和赵直都受了不轻的伤。
赵 南北和林舒则在与凌州大军激战中,受了一些不轻也无关紧要的伤。
王玄月抚摸了一下那柄妖媚粉的单剑,还给了林舒:“剑不错,加油以后会好的。”
好有很多种,有时候指身体,有时候指前途,有时候也指人。
林舒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玄月,嘴角有藏不住的惊喜。
王玄月脸色惆怅,忽然喊了一句:“大师兄。”
赵直怔了怔,问道:“怎么了?”
王玄月:“这些年来,我是不是错了?”
赵直:“为什么这么说?”
王玄月:“无论是我杀的朱洪炽、景安国,还是如今的金不焕或者其它参与剑府事件的那些人,他们当初都是因为一些逼不得已的原因而入局,尽管其中也有些身在要职地位不低的人物,例如朱洪炽也曾是二品光武将军,然而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被迫参与了剑府事件。”
“他们虽然有的加官进爵,有的衣食无忧,有的呢被限制了修为逼退了官场,但还是没有斩断当初逼迫他们做那件事情的那些人的线,可以说自那些人剑府事件谋划开始,他们终其一生便成为了那些人手中的牵线傀儡。”
“有时候想想,他们也并非想做那些事情,也并非想活成今天这个样子,还要提心吊胆当年剑府事件的遗孤来报仇,那些侥幸逃过屠刀的人来索命,也很可悲可怜,我杀他们换个角度来想想,其实他们也很无辜。”
“每当这个时候,我心中便开始想,这些一生都在被人当牵线傀儡的可怜人,真的该杀吗?”
车厢里出奇的安静,就是被问的赵直,也没有一时间回答。
赵 南北等人更不用说,他们只是局外人,尤其是赵 南北,他虽然胸有沟壑腹有良谋,但这件事情他真的
评价不了。
每当这时会,王玄月总是会想起一袭红衣的陈镜雪。
那个像她亲妹妹一般的女孩在时,他杀这些人的时候,心中从不会生出这样的茫然。
甚至那个女孩每次在他能够为剑府冤死的人报仇时,流露出来的开心笑容,反而也能让他心安,开心。
过了半晌,赵直说道:“雪国不是有句古话吗,叫做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他们做出了选择,不管他们是被危逼,被利诱也好,就应该付出代价。”
王玄月:“那么身后的人呢?我们所杀的永远是蔷薇花无关紧要的枝叶,而并非主杆、花瓣、根须上的那几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就像韩涂山说的那样,凌州兵马大将军可以有很多,金家家主也可以有很多。”
“这些爪牙也可以有很多,不杀那些始作俑者,杀了爪牙,他们可以再找爪牙,然后继续对其它人或势力、宗门做当年剑府事件同样的事情。”
“从踏出皇宫开始杀力所能及能杀该杀之人,原以为会剑斩天下不平,觉得有意思甚至是开心,但今天才发觉真是无趣至极。”
“我们努力做这些事情,就像是一只山兔被老虎咬死了家人,不敢没有能力去找老虎报仇,但又无法心安理得的苟且偷生,只好寻找老虎掉落的毛发,以安慰自己,说今天能吃老虎的毛发,明天就能拔老虎的牙,后天就能杀死老虎,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的懦弱。”
王玄月说着将那张巨大、妖娆、诡异仿佛如血所画的蔷薇画掏了出来,然后以剑火就此焚毁,灰烬飘出车窗外,随风消散。
“一切皆没有意义。”他如此说道。
赵直怔了怔,发觉小师弟似乎产生了一些难以言语的心理变化。
就在这时候,赵 南北忽然开口道:“其实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真正的对错和善恶,只有立场不同而已。”
“雪国有句老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大多市井民间的人乃至逍遥朝堂和江湖里的人,都误错了意思,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人不以自我为中心,天诛地灭,很难活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