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晴迷蒙着双眼,稍微思索了一下就选择先去睡一觉,陈珏一边扶着她朝偏殿行去,一边低声着话,两人才走到殿门口,芷晴已经将她所知的经过都告知了陈珏。
阿娇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见识了不少,芷晴更是从见惯了内宫争斗,深知一个不能言不会走的孩子在深宫中有多么脆弱。正因如此,她们从前的布置亦是大多顾着刘睿,这个太子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专门看护,她们数月来不知驱走了多少危险。
陈桓做客椒房殿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昨夜又多了一个刘佐。刘带着一身寒气进门,很快就被负责的宫人觉,然而那两位宫人一个领走刘,一个照看刘睿和陈桓的同时,体质最差的刘佐就在这个时候受了寒,了烧。
芷晴当机立断,一边对外公开消息是三个孩子一齐害了病,另一边则循着线索详查,只是孩子呼呼大睡容易,大人们陪在一边就难免疲乏了许多。
“那王氏一个良人,今晨竟然在天子和皇后娘娘面前失礼,看来是阿娇姊姊纵容她几分,她在后宫中又倍受瞩目,因而一遇见变故就……”芷晴娓娓着。
这清清淡淡的两句话完,陈珏听得笑了笑,却也不再多问,这方面的事情他信得过芷晴,阿娇毕竟是皇后的身份,上势在她们这边,无论是王氏还是阴谋算计的人,断没有阿娇和芷晴吃亏的道理。
陈珏一个大男人不好在椒房殿乱走,他朝周围看了看,向绮罗递了个眼色,绮罗心情神会,亲自命几个行事妥帖的宫女簇拥着芷晴去歇息不提。
这一会儿的工夫,刘彻那边儿已安慰好了阿娇,绮罗知机地带人伺候着半宿未阖眼的阿娇去休息,刘彻走到殿中央坐下。心中松了一口气。
陈珏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听着满室寂静,刘彻忍不住一笑,道:“早晨的时候椒房殿多热闹,这回可好,就余下朕和你在这里歇着了。”
陈桓已经被李青和绮罗安排人看顾好。陈珏一颗心放到底,笑道:“臣倒宁愿这里一直清净着。臣比不得陛下有儿有女,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今晨听他害了风寒,臣可着实被吓着了。”
“子瑜,你若是羡慕……朕记得前几日还有人弹劾你不是?朕改日就赐你几个美姬,保管你明年此时儿女俱全,不准还有多的。”着着,刘彻摇头晃脑地一乐。旁人家任你是王侯将相,夭折个把孩子的事太多了,他刘彻这两儿一女都这般争气。
陈珏愕然之后。忍笑道:“臣多谢陛下了。”
刘彻看他地反应哈哈一笑。取过一边案上摆着地果盒。自取了一个又扔给陈珏一个。自家毫不犹豫地一口咬开。陈珏有样学样地啃了一大口。这时节地新鲜果蔬列侯家都是限量供应。品质上比宫中地御食还差一大截。
酸甜地汁液在口中蔓延。反正这时侯闲着。陈珏饶有兴致地评价道味道还不错。只不过水分还是差了些。闲来不经意地一抬眼。陈珏地视线落在刘彻**下宽大地御座上。不由地微微地一怔。
刘彻吃了个半饱。睡眠不足地倦意袭来。看见陈珏地目光落处。他拍了拍身下地椅子。笑道:“它今日才到宫中。朕午前又忙得忘了。想来你还一直不曾见过这椅。”
那御座看起来是实木做地。椅背高而深。上面阴刻着大约是瑞兽图案地花纹。陈珏坐在刘彻对面地位置。许是因为所处位置高低不同地缘故。他隐隐觉出一阵压力。
陈珏见刘彻心情不错。随口道:“这样大地椅子倒也少见。”
话虽如此,陈珏心中也有纳闷,须知椅子毕竟在这时还算不上绝对的主流,刘彻日常繁复地华服又不适合大刺刺地坐椅子。怎么就弄出了这么一把大椅。
刘彻毕竟是少年心性。他也不管什么威仪,起身和陈珏并肩站在一处。指着那御座指着道:“这把椅子可费了司马长卿不少事,木材是他亲自在上林苑那边选的,连雕工用的都是宫中地匠人……”
陈珏侧着身,上下打量了货真价值的龙椅一番,不住地头。不愧是汉时风度,风格就是与后来的精致细腻不同,只是司马相如弄的这份大气好像有过头,一张龙椅坐得下两个半陈珏。
刘彻对司马相如的心意颇为赞赏,陈珏在刘彻的目光示意下摸了摸,亦不得不称赞司马相如揣摩君心的一个巧字。
顺着那大得惊人的御座走了一圈,陈珏心下冷哼一声。陈家的消息网已经渐渐有了雏形,他和卓文君之间光风霁月却遭人弹劾,顺着蛛丝马迹细察之下,哪次弹劾竟然跟司马相如有那么儿关系。
再这座椅也是其一,明明这时候君臣之间地等级制度并不那么森严,公卿们都崇尚所谓的坐而论道,视这份荣耀为毕生的期望。司马相如弄出这么个东西,一下子就把君臣上下分得清清楚楚,好像楚河汉界一般明晰。
刘彻惬意地坐回去,随手又丢给陈珏一个果子,口中道:“朝中老顽固太多,等再过些日子,朕就设法把他搬到宣室殿去。”
陈珏淡淡一笑,道:“臣看它就有一不好。”
刘彻身体前倾,讶道:“什么不好?”
陈珏抬道:“太大了,陛下坐久了既不方便后靠,左右又不好扶着,这无着无落的恐怕容易累着。”
刘彻听得一乐。他知道陈珏这人不大看重繁文缛节,只要不是必要的场合,陈珏大都怎么舒服怎么来,从这一方面挑御座的毛病也正常。下,陈珏、田和廷尉张欧合作,几十个参与了去年私盐往来贩卖的列侯和官员被投进狱中,一时间,长安城中身家不干净的权贵们人心惶惶。
陈珏的武安侯府往来众,这几日地工夫,打探消息的人已经逼得陈府家丞范同修了一次门槛,陈珏得知后更加庆幸自己闭门谢客的英明,每日里弄儿、练剑,有时与不在宫中做客的芷晴赌书弹琴,端的是世外桃源般的日子。
这日芷晴入宫陪伴阿娇,她将陈桓也带在身边,陈珏形单影只,只得在自家堂中听范同的报告,简单地处理一番近来的杂务。
范同将簿册呈给陈珏,解道:“近日送礼的人太多,还有越来越多地人甚至不求见侯爷一面,只是留名遗下礼金就满意而归,结果府中地库房都快满了。”
陈珏了头,草草地翻了翻簿册,不由地哑然失笑,这些人也知道刘彻不会一棒子打死所有人,这种争相破财只求免灾的做法还真是直接。
“田中丞家地客人一定比我这里还多。”
陈珏肯定地道,他早先就放出消息,这次的功劳大都在田身上,他不过是跟着长辈做事而已,那些人定然以为这件事找田更妥。
范同躬身笑道:“这可未必,陛下对侯爷较一般朝臣不同,但一路通百路通,不要这件事还是侯爷管着,就算你置身事外,还是会有不少人一心想打通您的路子。”
陈珏不置可否,范同征得陈珏的同意,拍拍手外间就进来了几个健壮的男仆,这几人抬了两个不大的箱子,稳稳地落在地上时出“咣”的一声轻响。
陈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
话未完,一个管事匆匆地跑到门口处,倚着门框道:“侯,侯爷,天子驾到。”
陈珏反应得极快,然而他走到院中的时候,刘彻已经领着杨得意和司马相如乐呵呵地朝这边走,他一身锦衣,若不是时值冬日差了一把折扇,分明就是个王孙公子。
“朕今日往茂陵邑那边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经过北阙这边,正好路过田家的府邸,只是朕不想见他,索性直接来你这。”
刘彻把武安侯府当做自家未央宫后花园,陈珏敢怒不敢言,只得走在刘彻身边领路,刘彻这会儿兴致颇高,他在堂中看见那红木箱子,笑问道:“这里莫不是装了什么宝贝?”
陈珏指了指箱上的封条,道:“臣可不敢想是宝贝,这几日府中来路不明的东西太多,臣更担心可能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杨得意给面子地无声而笑,司马相如则兴致缺缺,再好的东西也不归他所有,他只觉这武安侯胆大无匹,直白的可爱。只是看刘彻的神情,好像天子还挺吃这一套,这会他已经伸手去开封条。
打开箱子,刘彻抓出一把山珍土产,还有红枣、鱼干和不少野生的干果,不由讶道:“这也能送出手?”
杨得意凑上前,捡起被刘彻仍在地上的封条,刘彻又接过来看看,怔了怔才道:“这人倒有心思,原来是你封地武安和梁国的东西。”
陈珏笑道:“这感情好,臣憋在家里好几日,正好解解馋。”
刘彻笑呵呵地抓了一片鱼干,边嚼边道:“这是什么人送的?”
礼轻情义重,刘彻笑呵呵地,心中也知道这一箱子的野物,其中的真情比他得到的那些各地献珍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