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被雪球给扪了!
陈珏忍住大笑的冲动,对刘彻见了礼,心中却暗自夸了一声阿好样的,年纪,无意间就能常替阿娇教训这花心父皇。
兴高采烈地投暗器,结果却是自己的父皇中了招,刘白色皮草帽子下的脸一呆,旋即紧紧皱的秀气的眉毛,无辜的努了努嘴,直让刘彻看得没脾气。
杨得意跟在刘彻身后不远处,眼神从后面的一众宫人脸上扫过,一个一个地瞪过去,那些宫人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这里没有忠臣跳出来刘对君父失礼,刘彻同陈珏打了个招呼,站在那里郁闷了一会,还是连重话都不肯对刘一句。
“阿嚏!”
刘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刘也顾不上在那里呆,连忙迈开腿跑上前去,抓着刘彻的袍袖,道:“父皇,我们先进去。”
刘彻以手掩住口鼻,过了片刻才抱起刘,他开始想要捏捏刘的鼻子,后来又改为拍了拍刘的脑袋。
陈珏在一边将父女俩的言谈动作收进眼中,不由地又搓了搓手,心下有几分明明白白的羡慕。他想起身形渐变的芷晴,心中已经期待起自己的儿女来。
刘彻稳稳地抱了刘一路,大步走进椒房殿,刘这一年长的极快,无论是心智还是身体的育都比旁人家地孩子快上许多,这么大的刘又一直乱动个不停。刘彻抱起来又用了极费力的姿势,只不过他倒甘之如饴。
陈珏跟在他身后,看见刘彻面不改色地放下刘,感叹着刘彻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疼爱哪个孩更胜过刘,同时又有些佩服刘彻的臂力来,方才众人走过的那段路可不算近。
陈珏和方行过礼的芷晴对望了一眼。陈珏微微一笑,为了不把外面地寒气过给芷晴,却并不上前,只是站在那里等着周身暖起来,这才回到芷晴身边,同她低语了几句。
椒房殿是陈珏从前亲自带人修缮过的地方,冬日的保暖措施比之宣室殿丝毫不差。来也巧,阿娇两次怀孕的时间差不多,都是跨冬的时候。
刘彻身体好,方才那个喷嚏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异样。他入内唤了一身常服,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刘不知从哪弄来一包肉干,吃的正香。
刘彻在阿娇身边落座,哼了一声对刘道:“都不知道体恤父皇,朕真是白生你了。”
陈珏闻言翻了个白眼,心道刘本来就是阿娇生地,干汉武刘大帝什么事,那边刘眼珠一转,便笑嘻嘻地凑到了刘彻身边。
刘甜甜一笑。抽出一条肉干,道:“父皇,您吃。”
刘彻满意地头,在阿娇的笑声中吞下肉干,只觉那肉干入口即软。亦算是难得的美食,刘彻看刘又把手伸进纸包中,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肉?”
刘笑嘻嘻地道:“兔肉。”
“什么?”阿娇神色一惊,不由地离女儿远了些,太医嘱咐她禁食三十余样,兔肉正是其中之一,她哪里还敢乱吃。
刘笑道:“母后,这美味你可不能吃,至少要等弟妹出生了才行。白胡子老头特意过呢。”
刘彻见她这么珍视两人的骨肉。轻轻握住了阿娇地手,陈珏侧头对芷晴道:“你真能干。这椒房殿上下一番调教,阿姐肯定高枕无忧。”
芷晴白了陈珏一眼,心道皇后有孕,这些注意事项都是最基本的东西,她不管还有大把的人想着管,哪算得上什么功劳?阿娇有孕不能伴驾,芷晴真正用心布置的却是这数月中刘彻身边必不会少的女人。
那边一家人和气融融尽享天伦之乐,陈珏心有所感,叹道:“真不知我家的孩子什么模样。”
芷晴忍不住扑哧一笑,心下暗自盼望着新生命的到来,她这一次最好生一个男孩,同陈珏眉眼长得相似些……
“对了。”芷晴笑了笑,低声对陈珏道:“皇后娘娘方才对我了,衡山王翁主回去不久就要成婚了。”
“真的?”陈珏也是一乐,刘无采临走前曾,她一旦有机会便入长安寻故人,陈珏算是不想再见她了,被大姑娘媳妇喜欢是一回事,被一个花痴缠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刘无采在长安数日,出尽了风头,又没有刘陵那样进退自如的手段,衡山王自认是干大事地人,哪里肯让女儿败坏名声,连忙匆匆寻了个理由就把刘无采嫁了出去。
个中因由,芷晴虽然不怎么清楚,但她还是颔道:“千真万确。”
陈珏这边聊了一会,刘彻抬头笑道:“子瑜是不是快搬家了?”
陈珏笑道:“陛下所言甚是,这几日天气放晴,臣正想着择日迁居,省得过几日大雪之时,忙中出错。”
刘彻了头,忽地正色问道:“你家中金……”善断如刘彻,到这里时也迟疑了一下,这才接着道:“金俗她们一家人怎么样了?”
陈珏沉吟了片刻,心道这会儿刚是岁,刘彻终于难得地关心了长姊一次,他笑笑道:“陛下,金俗以及她一子一女都很好。”
刘彻听了默默不语,半晌才道:“朕也不瞒你们,母后去年才崩,这个金俗总算是朕的大姊,不能总由你养着,这金氏一家,朕要封君。”
陈珏闻言微微一怔,汉时爵位,刘氏诸侯王以下。列侯关内侯下十八等爵,除此之外又有封君之称,这封君可指所有拥有封地的男女们。列侯封君,或同皇家有渊源,或以军功封侯,这金家和刘彻关系是近了。但窦太后能让么?
陈珏只要稍一思索,将种种相关的因由考虑了一遍,立刻判定窦太后最多对金俗不闻不问,断不会因为这件事跟刘彻杠上。
陈珏脑筋转地飞快,同微怔地阿娇对视了一眼,道:“陛下既有此意,金氏必定感激涕零。”
刘彻了头。想起他和金俗的寥寥几面,这个大姊一直都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忽又皱眉道:“子瑜,芷晴。这个冬天你们寻几个人教导金俗礼仪制度。莫要让她一身民妇习气,在那些贵女之前失礼。”
芷晴看看陈珏,微笑着答道;“臣妇遵旨。”
陈珏看了刘彻一眼,只见他神色之间没有一丝游移,显然地,刘彻对这件事早就打算好了,眼下不过是提早告知他们一声而已。
眼下虽是青天白日,但刘彻从外面回到椒房殿,陈珏和芷晴总不能一直不识趣地在这里待着。约莫着时间差不多,陈珏便和芷晴一起默契地起身,双双告辞离开。十月末的一天,几日飘雪纷纷之后,终于雪止天晴。未央宫北阙外的贵戚权贵聚居之地,陈珏正式落户武安侯府。
这日正好休沐,既然没有早朝,部分朝臣早起就直奔武安侯府而来。陈家这一辈虽有四子,但皇后娘娘地几个兄弟之中,若谁最有影响力还真是非武安侯陈珏莫属。
武安侯府门口有双阙,陈珏站在门口处,一袭长衣,腰着锦带。脚踏新履。眉宇间精神得很。
陈珏身边是几个充当谒的年轻人,芷晴作为正式夫人虽有资格跟他一起迎接客人。但陈珏还是坚持要她留在内室歇息。
陈珏看看周遭一派喜庆,恍惚间几乎觉得好似成婚那日再现,众多家仆脸上脸洋溢,仿佛过节一般忙来忙去地都不嫌累。
所谓修身齐家,陈珏眼下终于算得上是独立门户,他虽对刘嫖和陈午陈须等人还有许多不舍,但心中更多了几分兴奋:不独开一府,又怎么称得上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公子。”紫烟跑到陈珏身边,微微有些气喘,道:“世子和大公子他们在问,那些宾客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陈须和正好因岁而在长安的陈陈尚,一大清早便已经做了先头部队,赶来武安侯府这边帮忙,陈珏吁出一口热气,眼见眼前地白气又四散开,心中暖洋洋地。
陈珏举目远眺,只见宽广清洁地街道那边隐隐传来马蹄纷乱之声,不多时,陈珏微微眯着眼便看见一辆轩车由远及近,前后各有属车,浩浩荡荡地一群人则是骑吏从人。
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陈珏头痛地揉了揉额头,贵族间最重视这些排场,陈珏虽然不好什么大场面,但今日乔迁之喜,他若是再不合群,恐怕就得招来别人背后的骂声一片。
那轩车渐渐地近了,陈珏想着想着,忽地自嘲地拍拍脑袋,他这明明是自己地喜事,难道就因为今日要同许多相熟不相熟的人客套交际的困扰,就要本末倒置不成?
想通了这回事,陈珏立刻打起了精神,踏着轻快的步子出去迎接到来地客人。
“武安侯,一向安好?”
一个大胡子从车上走下来道,陈珏一见之下心中更轻松,他却想不到今日第一个来的却是最不屑权贵的太仆灌夫。
陈珏迎上前去,两人客套笑了几句,灌夫笑呵呵地道:“全赖武安侯往日照拂,我那犬子灌亮近日才得了封爵,虽离封侯还差得远,但我已经甚是欣慰,唔,甚是欣慰。”
陈珏朗声一笑,心道难怪灌夫转了性,原来是因为灌亮,陈珏道:“灌太仆客气了,灌亮有勇气前往北地,这才能得到立功的机会。”
韩嫣和周谦那一场不大不的胜利,正赶上新年刘彻要对诸蕃立威的时候,这大方地封赏可成全了不少人。灌亮便是其中之一。
陈珏嘴上和灌夫客套着,心中却暗道这才哪里到哪里,曾经卫青领军横扫大漠,据他军中部署因功封侯的就有九人还是几人,那才是淋漓尽致的大将风采。
灌夫之后,又有宾客不断前来。陈珏开始时还心情舒畅,后来只觉得脸皮都要笑僵了,仿佛这张嘴已经不是自己了地一般。
这时候宾客如潮,陈家几个兄弟之外,每家列侯府邸中都有的家丞、庶子、门大夫、行人等府吏便有了用武之地,这些人见陈珏这边目不暇接,纷纷上前同一些官位较低的宾客打起招呼。替陈珏这主人分担起来,这才让陈珏松了一口气。
“这人也太多了。”好不容易得了空,陈珏忍不住对身边地陈尚道。
陈尚外放几年,堪称英俊的脸上坚毅之色尽显。他看着陈珏微微一笑,只觉这名满长安地武安侯爷陈珏,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学骑射的幼弟。
“再等一会儿吧,谁叫你平日里从来不给人这样的机会,好不容易武安侯大喜,这些人还不得抓住机会?”陈尚好笑地道,见陈珏一脸苦相,还是指了指门口处,好心地道:“不用急。一会你就能歇,算算时辰,宫中的赏赐也该到了。”
陈珏方要头,只听得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听人高声喊道:“天使来啦。”
陈珏敬畏地看了看陈尚。外放几年,他这大哥竟然一一个准。
宫中来地天子使,陈珏看着极面熟,这衣着华丽更胜寻常富户的宦官袍袖一甩,咧嘴一笑,道:“武安侯爷,人奉陛下命,为侯爷道喜来啦!”
“竟然是内廷杨得意!”
人群中的主父偃眯了眯眼,心中思绪翻腾不止。亲信的宦官来为臣子地乔迁送赏。这是何等地宠信,他虽然连续两迁令人侧目。但论起深得天心,长安城中还真没有人能比得上陈珏。
“武安侯乃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至亲,自然和我等外臣不同。”一个五官冷峻、身材挺拔地青年人道,话的工夫,薄薄的唇角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主父偃侧身一看,认得此人正是廷尉丞张汤,他呵呵一笑,道:“此话有理,不错不错。”府中上至陈珏,下至家丞、庶子、门大夫等等,几乎人人有赏,陈珏趁宾客入席,他这主人家又因为接旨而脱身在外的时机,好好勉励了忙得满头大汗的下属们几句,这才故作不经意地拉着杨得意走到一边。
陈珏指着一身红袄地刘,低声道:“你跟我,当利公主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杨得意摊了摊手,苦笑道:“武安侯爷,人这也是没有办法……”
大汉的公主,那么随便地就能跟个宦官出宫不成,这里可不是言情,陈珏眉一挑,才要话只听得熟悉的刘嫖的声音道:“珏儿别怪人家杨得意,是我把阿**来,不管他的事。”
陈珏见刘嫖一身华服地大步走过来,当即语塞,刘嫖带着刘出宫走走亲戚,他还真就不出什么来,他上前一步笑道:“阿母,你来了。”
刘嫖嗯了一声,拍了拍陈珏地臂膀,笑道:“我儿成家,阿母怎么能不来?”顿了顿,刘嫖又哼了一声,道:“就你阿父老古板,什么儿子独立门户,他做父亲的不能亦步亦趋地跟出来,让你徒惹旁人笑话……我就不信了,别人能出什么来?”
陈珏听着刘嫖的埋怨话,忍不住一笑,他扶着刘嫖走了几步路,轻轻瞪了一边的刘一眼,这才道:“阿母看好阿吧,这会儿武安侯府里头人多又杂,我可不放心别人照顾她。”
刘嫖笑出几道笑纹,用玩笑似的口吻道:“好了好了,阿我一定看好了,阿母就是想看你怎么当这一家之主。”
陈珏笑着了头,松开刘嫖,又对一边几个从堂邑侯府跟过来的家仆叮嘱了几句。这才走进正堂,尽他作为今日东道主的责任。
刘嫖看着陈珏走进门,拉起刘地手也迈开了步子,她照顾刘年纪腿又短,每一步都迈得很。
“阿,看见这些人没有?”刘嫖终是个急性子。嫌刘走得慢,干脆使劲抱起刘来,直看得伺候着她的紫烟等人胆战心惊,生怕这老公主一时不慎摔了公主。
刘向四周张望了几眼,只见堂中人影若隐若现,还有一些人不知什么原因,只能坐在庭院中闲聊歇息。刘皱着鼻子道:“看见了,他们不是好人。”
刘嫖笑容一僵,把嘴角那句“他们都是来巴结你舅舅地人”咽回肚子里,道:“怎么不是好人?”
刘眨着亮晶晶地大眼。道:“舅舅跟他们谈笑的时候一都不亲切,阿能感觉到舅舅不喜欢他们。”
刘嫖这会儿又觉得手酸了,她放下刘,蹲在刘面前道:“你舅舅是不喜欢,但外祖母今日教你一个世间地真理,哪日这些人不围着我们转了,就是谁都能来踩我们一脚地败亡之时!”刘听得眼中满是迷茫,她虽然天资聪明,但还理解不了刘嫖话中的意思。
刘嫖笑吟吟地道:“现在不懂不要紧。我会慢慢教你,等你弟弟出生了,你慢慢长大了,你该怎么帮你阿母和舅舅。”
刘这回听明白了儿,笑嘻嘻地道:“好啊。我不帮阿母帮谁呢。”
刘一句话给刘嫖欢喜坏了,若不是手臂实在酸,她恨不得把刘抱起来转一圈。
冬日天黑得早,宾主尽欢之时,已是华灯初上,陈珏送走了最后一批外客,武安侯府中只剩下了数位平日里和陈珏真正有渊源的客人。
***通明,雕梁阙下刻画着的鸟雀走兽栩栩如生,仿佛就要飞出天外。陈珏刚刚落座。便接过侍婢递过来的清茶润了润嗓,这才舒了一口气。
从前成亲的时候。人们毕竟给新郎留面子,陈珏不曾怎么样,这回的乔迁之喜,别人可不会再给陈珏留什么情,这一日下来可把陈珏折腾得够呛。
这会儿芷晴也出来见客,陈珏和她夫妻两人凭几而坐,神色也比白日里放松了许多。
在座众人中,窦叔达和陈珏一向有些私交,今日自告奋勇地代窦婴前来,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子瑜,你循规蹈矩,可长安城里真没有几户选在冬天迁居,若你特立独行,今日又谦逊温和,亲自屏门迎接。嗨,你究竟怎么回事?”
陈珏笑道:“我不过就是随心而为,这也能惹来你消遣?”
窦叔达笑着摇了摇手不语,放了陈珏一马。窦婴接任丞相之时,魏其侯府场面更胜今日数倍,虽陈珏今日不过迎了些在京列侯和级别相对高些地官吏,但窦叔达知道他也不会轻松。
李当户接口道:“只可惜周无忌和韩王孙都不在长安,不然还能再热闹一些。”
陈珏闻言微微一笑,道:“虽他们眼下不在,但我估计来年春时,除周无忌之外,他们便能回来了。”
李当户奇道:“为何?”
陈珏看着李当户一脸惊奇,笑道:“韩嫣他们去年秋有功,这次回来羽林营两年,下次再出去便直接上战场了。”
李当户还要再问,等心思细密的李椒拉了他一把,李当户才注意到陈珏神色间的疲惫,当即识趣地不语。
外面渐渐地更冷了,众人嘻嘻哈哈地同陈珏笑了一阵子,这才依次地打道回府。
第二日一大清早,陈珏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周围熟悉的布置以为自己还在堂邑侯府,又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虽为了芷晴地心理状态稳定而陈设相似,但这里已经是他的武安侯府。
平平静静地又过了几日,这日又是休沐,陈珏一早用过早膳,堪堪在书房中落座,便听人来报,太仆灌夫前来拜访。
陈珏听了不觉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寻思了片刻后才道:“请进来。”着,陈珏已经站起身来,就要亲自出门迎接。
灌夫今日穿了一身常服,下巴微微犯了一层青,整个人都不大精神,不等陈珏问,他已经单刀直入地开口道:“今有一难事,厚颜来请武安侯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