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没有理会他:“来吧。”
医生摇了摇头。
他回头吩咐护士准备好了呼吸机,才开好了药物,让护士慢慢地用针筒推进了容若的静脉了。
他的眉微微地一动。
医生已经退出了加护病房。
他低声交代着护士:“等会他有什么异状,马上就要通知我,一刻都不能耽误!”
护士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透明玻璃之后的容若已经握紧了拳头。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浑身微微地发抖着。
药物通过他的静脉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沈婉搭电梯到了楼下,才猛然想起,容若在病房里头应该很久都没好好地吃过什么了。
最好还是白灼些青菜给他吃吃。不晓得他想吃什么呢?
她转念一想,又回头搭上了上楼的电梯。
容若的病房里,护士在忙碌着。
她调试着各种仪器,根本没注意到沈婉已经悄悄推开了门。
“容若……”沈婉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老天。那是容若?!
那个躺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脸色铁青,满头大汗,低声痛苦呻吟着的人,难道是她印象中那个雷击都不倒的容若么?
她发疯了似地冲向了隔断玻璃,用力地拍打着:“容若,容若,你怎么了!”
她用力扭动门把,无奈被护士在里面反锁住了,她怎么转都转不开。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滑落:“容若,你应下我,你怎么了……”
她的心,竟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给包裹住了。
是不是病情有什么变化了?
刚刚听到的,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吗?
怎么忽然之间……
她泪流满脸地贴着玻璃,绝望地伸出手,拍打着玻璃,祈求里面的护士能开门让她进去。
玻璃的隔音效果却相当好。
护士的注意力也根本就没有放在她身上。
她正替容若做着皮试,准备注射新一种抗生素。
沈婉几乎要绝望了。
就在这个时候,容若却抬起了眼睛。
那一刻,沈婉的心,都要碎了。
他的眼神湿润,因为剧烈的疼痛,他的眉头紧皱着,表情也脆弱不已。
看到她心痛的眼神,他才猛地一震。
他像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向她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用唇形淡淡地道:“我没有事。”
他勉强舒展开了身子。
另外一只针剂,已经再度注入他的身体。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她去买烧鹅了。
他根本不是想吃。
他只是,不想她看着他这么痛苦的模样而担心。
她痴痴地和他对望着,也轻声道:“我会一直在这里。”
纳兰容若浑身一震。
她已经把自己的双手放在了玻璃上。
她的纤细手指不住地在玻璃上反复地书写着一个英文单词。
容若的心都酸了。
她写的,每一个词,都是爱,都是“love”。
满满的爱……
他也用无声的话语回应着:“我爱你……”
他的指间闪闪发亮的一点晶莹也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抹掉了满脸的泪水。
容若一定不想看见她如此脆弱的表情。
她好好的,他就能够安心。
她甚至给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容若咳嗽了起来。
护士才算注意到外面的情景。
她叹了口气,开门对沈婉道:“你还是走吧。你在这里,会受不住的。”
“他能扛得住,我就能。让我进去好不好?”她祈求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护士心一软,沈婉已经穿上了防护服,钻了进去。
两人的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沈婉替他拂开汗湿的发。
他在用力的忍受着疼痛,用力到哪怕紧闭着眼睛,紧抿着唇,仍旧无法抑制病床的阵阵抖动。
她也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试图把自己的力量传达到他的身上。
如果能替他分担几分的痛,让她怎样,她都愿意的!
不晓得过了多久,床铺的震动才停止了下来。
容若已经累到睡着了。
沈婉才敢在这个时候悄悄松开自己的双手。
她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又冲出了医院。
她要做容若爱吃的白粥,买容若想吃的烧鹅,至于她自己,已经多久没合眼的事,她也顾不上了。
当天晚上,容若就已经退烧了。
虽然用药的时候非常痛苦,但无疑,那药是相当有效的。
他睁开眸子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了。
身边,是伏在床沿睡得很沉的她。
他伸出手,想替她披上一件外衣,手伸到半空,又落了下来。
全身乏力,这样的动作,已经用去了他所有的气力。
护士开门进来,见他醒了,惊喜地低呼了一声:“纳兰医生,真该庆祝你的新生!你终于脱离危险期和感染期了!”
容若虚弱地动了动唇角:“我……我睡了多久?”
“两天啦。”护士替他量着体温和血压,“你一疼起来就抓身上那些红点,你女朋友一整天都不敢合眼,一直在用力地压着你的手。好几次,我们都没料到你力气那么大,几乎把她给打飞了呢。”
容若一惊:“我打到她了?”他连忙低头去端详她的面容。
那丫头,把脸埋在臂弯里,估计是累坏了,睡得正沉。他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敢去吵醒她。
“拜托你,帮我买碗白粥来可以吗?”容若低声道。
“好的。”护士眉开眼笑的,“你想加点什么配菜么?”
“加点肉、卤汤苦瓜之类的。”容若想了想才道。
“你现在不能吃太肥腻的东西啦。”护士忙劝道。
“我自己不吃。”他摇摇头,“我吃不下。替我女人买的。”
一句“我女人”,把护士姐姐的心都揉化了。
“行行行。”护士掩唇笑了,“我替你买爱心晚餐去。”
容若舒了口气,再动动,身子上下的气力总算恢复了些。
说了这半天的话,沈婉居然还没有被吵醒。
他探出指尖摸了摸她的头发,忽然心一惊。
他慌忙把手探到她额头,滚烫得吓人!
她竟然在发高烧!
他忙推着她:“婉儿,婉儿,快起来,我看看!”
他一急,连声音都变得嘶哑:“快点,你哪里不舒服了?”
沈婉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的心形脸蛋烧得通红,他心疼地把她拉到自己被窝里:“你还哪里不舒服?”
他伸手去掀她的衣服,她软软地伸出手推了推:“干嘛啦,你才刚好……”
他苦笑着:“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
他看见了她露出的白白的小肚皮,才算放心了。
上面光洁如玉,别说小红点,连一丝皱褶都没有。
他的指尖抚过那细嫩的肌肤,才道:“怎么忽然发起烧来?感冒了吧?去验验血好不好?”
她靠在了他怀里:“不要,小感冒而已。我吃个药就好。”
“都烧成这样了。”他心疼的,“为照顾我,你都根本没有怎么休息!”
“所以你好了就要好好补偿我……”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忍不住阖上了眼眸。
虽然知道她很有可能已经听不到了,他还是道:“那就把你娶回家里,好好补偿可好?”
她被放平在了床上。
有了温热的被窝,她睡得更香了。
医生很快在容若的招呼下过来,给她打了一针。
“不会是被我传染的吧?”容若最担心这个。
“没有啦。她应该是着凉了,加上这段时间睡眠不够好,抵抗力差,一下就中了流感的招了。不过,你现在情况刚好转,我倒不介意她这样还留在你身边。这样对你们两个都没有好处的。”
容若低头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应了一声。
他把她的发丝挽起,凑在唇边轻轻地一吻。
医生笑了:“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将来可要请我喝喜酒啊。”
“那是一定。”容若也应了。
他也决定了。
与其还左等右等,还不如现在就把握住自己的幸福。
沈婉一个女孩子都能开口跟他求婚,为什么他就不能爽快一点,先一步跟她求婚?
既然已经认定了彼此,有没有人祝福,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怜爱地把她搂入怀里。
“等我们都出院,就结婚,好么?”他低声在她耳边道。
她没有醒,只是小脑袋在他怀里钻得更深了。
他只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
这辈子,哪怕死神,也不能让他放手了。
这么爱一个人……
这么爱……
容若的药物干预比其他两人要早,症状也轻,他是能够出院的最早一个。
而沈婉的感冒基本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这么些天留在香港,沈婉的手机几乎要让人打爆。
小到连酱料完了要去哪买,沈峰都要打电话问过女儿。
容若只是摇头笑着,看着沈婉拿着手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谁这个礼拜轮值,谁替代谁的位置,谁怎样怎样。
她心里的主意可定着呢。
看着她挂断电话,容若才道:“你应该尽早在澳门培养一个接班人的。哪怕你不在店里坐镇,起码店里的运行得是正常的。”
沈婉叹了口气:“是我失策了。”
他把她搂进了怀里,忽然道:“老婆,你是不是过户的事情还没去办好?”
沈婉一愣:“什么?”
“你指老婆这句是什么,还是指过户的事是什么?”容若故意反问道。
沈婉推了他一把,小脸已经粉红:“什么老婆,别乱叫。”
“我不是听说某人向我求婚了么?”他挑了挑眉,“想不认账?”
她的唇张了又合:“呃,呃……”
好丢脸……
当时只想着,他病了,就算他不在了,她也要当他的女人。
现在,他倒秋后算账来了?
“你不是不愿意嘛。”她别过眼睛,“你说让我滚的……”
他忽然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她尖叫了一声,不得不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闭上眼睛……”
他在她耳边轻声低喃。
如梦如幻的低醇嗓音像能催眠人似的,她忍不住阖上了眼眸。
明知,他就是要偷亲她,还是觉得隐隐心动了。
啪啦一声。
沈婉被吓了一跳。
她连忙睁开了眼睛。
天空正飘洒下五彩的礼花。
不,那不是礼花。
一朵朵的,竟然是吐艳的玫瑰。
玫瑰花剪去了花梗,小小的花朵漫天飞舞着,飘落在了沈婉的身上。
花儿不大,却盛开得灿烂。
沈婉抬头一看,低呼了一句:“你……纳兰容若,你搞什么啊!”
一架直升飞机正缓缓地在他们头顶上的天空盘旋着。
从里面,一大桶一大桶的玫瑰花正不断地倒到地面上。
更招摇的是,飞机的后面拉了长长的一条横幅标语,被风儿吹得四下摇摆。
路人都忍不住停下来驻足观看,有人仰头念出了横幅上面的话:“沈婉,请你嫁给我。”
沈婉掩住了脸。
她快哭了。
那家伙,是去哪里学来这么浪漫的招数的?
他把她放了下来。
面对着她,他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钻戒:“沈婉,请你嫁给我,好不好?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她掩住了唇,肩头颤抖着。
“你……”她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跟她用这种方式求婚?
周围的人群鼓噪着:“答应他!答应他!”
她咬住下唇,忍住泪水,终于是点了点头。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掌声。
她搂紧了他:“你这么忽然,我都……”
他却只顾着把钻戒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凝望着她,他眼里满是柔情:“让女人先向我求婚,这是多不可饶恕的事情。这种事,就交给男人来做吧。”
他怜爱地抚着她的无名指:“戒指的内圈刻着我们俩的名字。我买下这枚戒指已经很久了,无奈,我的求婚一直迟迟不敢说出口。婉儿,我没有你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
她轻抚着他的脸:“说什么呢!我能明白你的苦处,容若……”
两人眼里都有泪光闪烁。
他淡淡一笑,在她唇上印上一吻,随即又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又被吓了一跳:“你能别这样嘛!你才刚好,准备出院,怎么……”
一辆车子已经开了过来。
容若一手打开车门,一手不由分说地把怀中的可人儿塞进了车后座,自己随即也坐了进去。
“去哪里啊?”沈婉一头雾水。
“去市区。”他把她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手心。
回市区?
沈婉更懵了。
车子目标相当明确。
过了青马大桥,就直接冲向市区。
门口已经候着有人了。
沈婉从车里被容若拎下来的时候,对方看见了两人,连忙舒了口气迎了上来:“纳兰先生,我们已经排定号了,等候你们二位多时了。”
沈婉只来得及抬头一看。
民政署三字刚跃入眼帘,她已经被拉着一路奔进了大堂。
“快轮到了!”等在门口的男人跑在前面,不时地催促着。
在一个房间门口,排起了长龙。
男人带着两人挤了进去。
里屋竟宽敞多了。
容若舒了口气,下意识地松开了沈婉的手,正了正衣领。
沈婉顿时哭笑不得了。
这人,是多害怕她反悔啊?
“你的意思是,今天就直接揪我来注册?”沈婉斜瞟了他一眼,“就这么速战速决?”
他扎实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从你给我戴上戒指的那一瞬间,我已经想要这么做了。我等了这么多天,还说速战速决?”
男人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他哗啦一声,把所有的文件都倒在了桌上。
各种房契,甚至法人代表证明,存折,印章,应有尽有。
沈婉饶是见惯了场面,也忍不住微启唇,半天都合不拢。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他把每一份都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装进袋里,“以后,这些都是我们的家当。”
沈婉看他的眼神相当复杂:“就算我们结婚,这些也都是你婚前的财产,我们还是做公证的比较好。”
容若摇头:“男人把家当交给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他看向她的眼神含笑,更温情脉脉:“轮到我们了。”他牵起她的手,走到了牧师的跟前。
没有婚礼。
没有礼花。
只有陌生的路人鼓掌祝福。
在牧师为两人按下指模的那一瞬间,沈婉的脑袋还是昏昏的。
“你愿意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她回首凝望着身边的他,眼里有泪光盈盈。
“我愿意。”她声音虽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笑了。
他回握住她的手。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牧师已经白发苍苍,他笑容和蔼,如同圣光降临人世一般。
他靠近了她,在她唇瓣上印上轻轻地一吻。
她微红着脸,接受着路人鼓掌的祝福。
半晌,她睁开了眸子:“不对。操办这场求婚,你又请了什么人帮忙?”
容若耸肩:“我请了策划公司。”
沈婉心一痛:“我自己也是策划专业毕业的啊。你找别人费那么多钱,怎么不找我呢!”
从直升飞机到那一桶桶的玫瑰,到那巨大的横幅,这家伙,到底花了多少冤枉钱?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疼,不,肉疼!
容若轻笑出声:“你这小财迷。你还想策划自己的求婚仪式?抱歉了,你不会再有机会的了。”
他拉住她的手,在两人的证书上盖上指印。
“礼成!恭喜二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