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委工业供销公司的位置在县城中央,对过就是县政府大院。公司坐落在县里为数不多的一座四层楼房里;一楼是门市部,二楼为公司办公室,三楼和四楼是经委领导们办公的地方。大楼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落,里面是公司的货场,仓库,职工宿舍。公司原来只有十几个人,以经销钢材和机电产品为主,一直是县里效益较好的企业。
原来的经理年岁大了,调走去经委当了工会主席。当时县里正时兴个人承包企业,于是现任的经理程石松承包了公司。程石松原来是下面村里的一个农民,这几年靠倒卖化纤原料发了财。他算是农村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按当初的时髦称呼叫大款。他承包公司以后,工业供销公司人员是不断的增加,银行贷款也不断增加,但公司经营状况却一天不如一天。
我当时是临时安排在经委工业供销公司工作,没有具体职位。公司已经承包给个人了,我只是协助他做些业务上的事情。可是没有多长时间,我算领教了先富起来的大款们的惊人的胆量。
那是在国庆节的第二天,一早上我就听说公司程经理昨天晚上被黄华县公安局给抓走了。吃过早饭后,我在家怎么也呆不住了,出门后便不由自主地向公司走去。刚走进公司大门,在公司值班的邓书记就神色慌张地对我说,刚才公安局的人来了,进门先是找你,我告诉他们你歇班了。他们就去门市上把小李他们带走了。现在开着车去你家了,你是不是先躲一躲。我想是祸躲不过,还是先回家看看。事情很巧,我到家后警察们刚走。进屋后只见儿子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张黄华县公安局刑警队送达给我的传票。
事情发生在一个星期前,早上我刚到公司;就见程经理把公司的男职工全部召集起来,他对大家说,东北的王吉欠了我们二十多万货款不还,咱们的业务员老李来电话说,王吉今天带两车羊毛运往济南,要路过黄华县。我准备领着你们去扣下羊毛,来抵欠咱们的货款。到时候大家听我的命令行事,出了娄子我顶着。大家听了后一个个面面相觑,没人吱声。再说他是个人承包,想干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可是我真想不出来,他会用什么办法能扣下人家的货物。王吉原是吉林某县粮油公司职工,后来下海自己做经销羊毛的生意。我们公司就是通过他在当地收购羊毛,再由他给转卖到济南市一家毛纺厂。
公司本来男职工不多,当天全被程经理拉着出发了。大家赶到黄华县后,就在通往济南国道的一个交叉路口下安营扎寨。那时手机还很少用,通讯很不方便,无法得知车能几时到达,一行人只得眼巴巴地盯着从北面驶来的车辆。
程石松对我说:“老张,他们来了后,我就介绍说你有一个客户要买羊毛,让他们先把羊毛拉到咱们公司去,然后咱们就扣下抵债,事情也就办妥了”。我说他死活要拉着我来呢!原来是想这么一个花招。可是这么低智商的法他也想得出,人家傻啊!那么听你们的安排?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过事情也凑巧;就在前几天地毯厂的郭厂长还真的和我讲过,他们总公司准备买进一批羊毛。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两辆装满羊毛的卡车远远的开了过来。在路边翘首以待的我们连忙挥手示意停车,车停到了路边后,只见我们的业务员老李先从车上跳了下来。程石松急忙迎上前去,一面同车上下来的人握手,一面把我介绍给对方说:“这是我们张经理,他有个客户急需羊毛,特地赶来和你们洽谈”。又对我说:“这位是吉林的刘经理,咱们收羊毛的人就住在他们那里,人家对咱们的人照顾挺周到的。”我忙伸出手去,连声说:“幸会幸会”!程经理张罗着说,到吃饭时间了,大家先找个饭店坐下边吃边谈。我看到车上来的人还不少,男女加起来有六七个人。
车开到不远处的一家饭店,就是我们常说的路边店。店里的饭菜很一般,不过每盘菜的量挺大。程经理连忙举起酒杯,感谢对方长期在各方面的支持帮助。这时我问坐在一旁的老李:“哪一位是王吉?”老李告诉我,王吉乘火车去的济南,跟来的是粮油公司主管业务的刘经理。
这时程石松对刘经理说:“我们张经理这个客户急需两车羊毛,刘经理能不能先卖给他们,价钱比你们交济南要高,还是现金交易。”我听后微笑着看了刘经理一眼,没有说话。刘经理见本人一表人才,相貌看上去忠厚老实,带着领导的风范还透着几分书生气,先是有了几分信任。他说,这事自己做不了主,要向领导请示一下,就起身离席去打电话。一会回来后对程经理说,公司老总不同意。
程石松听到以后,再也吃不下饭了,低头发了会呆,站起身说道,我有点急事要办,先走一步,张经理替我好好招待客人。我见状暗想,不好,他准是搬兵去了,看来他这回要动歪的了。
于是我问刘经理:“你们送济南的这两车羊毛是你们的还是王吉的?”刘经理告诉我:“里面有王吉的,但是不多。王吉原来是我们公司的员工,现在自己干了。他在济南有个客户,我们公司的羊毛也是通过他销售的。”我听后心想,这两车羊毛如果主要是刘经理他们的;真的被扣下,与情与法可是讲不通的。
这时刘经理可能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一行人匆匆吃完饭,起身和我告辞说:“张经理,没别的事我们抓紧赶路了,谢谢你们的款待!”我神色不安地对他说:“你们赶紧走吧,路上多加小心。”我望着卡车远远驶去,心中慢慢松了一口气,心想一场麻烦可以避免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程石松坐着他的吉普车赶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辆面包车,里面的人气势汹汹地拿着鸟枪,棍棒。他发现拉羊毛的车不在了,气急败坏的讓道,怎么让他们走了!就急匆匆带人前去追赶。我心中暗想,即使追上了,夜晚在公路上,又是这个情景,估计对方也不会轻易停车的。我也招呼公司来的几个人,登上双排座卡车在后面跟了下去。
汽车刚开了五六里地光景,一声枪响,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拉羊毛的卡车停在路边;程石松领着一伙人挥舞着刀枪棍棒,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公路上顿时乱作一团。只听到男人大声的呼喊声,和女人恐惧的惊叫声交织在一起,划破静静的夜空。刘经理他们和卡车司机被眼前突发的事件吓蒙了,一个个乖乖的被赶到面包车里。跟我来的职工们也跳下车去助威,我呆呆的坐在车上没动,心头像压了一块鉛,沉重的要命。这场面像土匪劫道还是文革期间的武斗?一个企业用这样手段对付另一个企业,这种事情的发生真是不可思议。
天色已经漆黑了,有卡车,面包车,吉普车组成的车队向县城开去,我和几个职工坐双排小卡尾随在后面。看着车上的同事们好像打了胜仗归来的战士,兴奋的议论着,我心中像打碎了五味瓶,真不是滋味。
车开进公司大院,我见到两辆装满羊毛的卡车旁,刘经理他们不停的叫骂着,跟来女人们也在大声的哭闹着,嚷嚷着正准备去公安局报案。刘经理看见我,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我说,程经理说王吉欠公司的款,扣车是为了要钱。我说:“我不是让你们快走嘛!”刘经理叹一口气说:“车开出去不远,就出了点小毛病,刚修好就被围住了。张经理!公安局在那里?我们现在就去公安局报案!”我答道:“公安局就在隔壁,我估计是很难受理的。我想你们还是先找一个地方住下,和家里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好。”刘经理听我说的有些道理,领着一行人跟着我到宾馆住下后,马上和家里通了电话。我看到众人情绪有些稳定了,便对刘经理说,让你们受惊了,实在对不起了,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上班,公司上下一片欢乐气派。程石松更是喜上眉梢,好像成了打了胜仗的大功臣。我本来想和他讲明利害,我们这样做已经触犯了法律,最好马上想法解决此事,否则会惹来大麻烦的。但见此情景,也只好保持沉默了。
快下班的时候,一辆蓝色桑塔纳轿车驶进了公司,刘经理他们公司的老总带了两个人赶过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