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维铮派来的这位军医姓王, 在西北军里服役多年了,他没想到自己一眼就被薛琰给识破了, 不觉有些尴尬,毕竟刚才薛琰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自我介绍, 甚至还抱着挑剔的心态。
“是,鄙人学艺不精, 没有看出来韩靖的伤情, 但薛小姐你的治疗方法,不知道师从何人, ”王军医昨天晚上来了之后,就跟库斯非神父谈了, 对他的水平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才不相信薛琰真的是库斯非带出来的徒弟呢!
“是你们师长派你来的?目的就是叫你这个行家来查一下我师承何人?”
薛琰有些不高兴了,你本事没我大,想学两招儿我乐意之至,但找事就不欢迎了,“你也说了, 韩靖的伤势你没看出来,更没有解决之法,所以他才会被送到我这里, 这会儿你也看见了,人我已经治好了,只等把管子拔了, 你却来质疑我的能力?”
薛琰把手套一摘,“你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你来好了。”
王军医被怼的满脸通红,他是学中医跌打骨伤出身,后来进了西北军,又跟着军医处里的老军医学习多年,如今也算是西北军军医处的骨干了,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姑娘给了难堪,但薛琰不伸手要把韩靖推给他,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你这种奇技妖术,万一把人治坏了……”
“呵呵,你的战友出了事,你治不了不得不把人给送出来,结果我治好了,却成了奇技妖术,你是凭一张嘴看病的吧?”
薛琰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冲一旁已经呆了的韩靖跟马维铮留下照顾韩靖的警卫道,“你们看着办吧,这人我不管了!”
说完直接甩手走了!
反正韩靖的管子晚拔半天也没有什么大碍,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马维铮立个规矩,省得成天想用她还要防着她,累,真累啊!
薛琰跟库斯非神父和玛丽修女打了个招呼,就回学校去了,结果一到宿舍,正看见娄可怡在屋里抹眼泪儿呢,而方丽珠则在小声劝她。
看到薛琰回来,方丽珠跟见到救星一般,“静昭,你可回来了,何先生来信了!高不高兴?”
又不是我男朋友来信,我高兴个什么功儿啊,薛琰一翻白眼,歪到床上,“那可怡哭什么?喜极而泣?”
这何书弘也是个人才了,这都走了一个月了,才写了一封信过来,“他跟你解释为什么迟迟不来信了么?”
因为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并且也没有因为这个轻视她,娄可怡已经把薛琰当成她最亲密最知心的朋友了,“书弘其实是跟着李先生去南方了,这不才从南边回到京都,一找到落脚的地方,就给我写信了。”
哼哼,也算是个解释了,起码可以哄得住娄可怡,“那就行,李先生好吗?”
比起何书弘,薛琰更关心的是李先生的安危,她不知道李先生是什么时候出的事,但却记得他是被京都国民政府给抓捕杀害的。
“挺好的,他们在南边好像挺顺利的,你们不知道,先生在南边很有威望的,”
说起爱人的理想跟事业,娄可怡也顾不得难过了,“书弘说他跟着先生走了这么一趟,真的是接受了一次精神上的洗礼,也开阔的眼界跟胸怀,他说他觉得以前的自己简直就是井底之蛙,空怀报国之心,却不得其门。”
你开心就好,薛琰挥挥手,“既然是有了喜事,那咱们还不出去庆祝一下?吃喝玩乐走起!”
“哈哈,汴城这种小地方哪有玩乐的地方?吃喝还行,”方丽珠最爱吃喝二字,“咱们到汴城大学后头的小夜市儿去?”
她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我这阵子有点儿咳嗽,得吃点儿老李家的冰糖炖梨。”
“我就是不咳嗽,也想吃老李家的冰糖炖梨,还有他家隔壁的黑皮儿花生,”薛琰被方丽珠的小馋样儿逗的一乐,“走吧,姐姐请客!”
“姐什么姐啊你,咱们三个你最小,跟谁姐呢?”娄可怡小心的把何书弘的信收好,从柜子里拿了件外套,“走吧,晚上冷咱们穿厚点儿。”
“穿那么厚跟个球一样,”方丽珠看着娄可怡身上的夹衣,“可怡,咱们也去照着静昭的风衣做一件呗,校服外头穿那个,多好看啊,还有腰身儿,”
娄可怡想到何书弘信上京都的情况,有些舍不得花钱了,“做那个干什么呀,你又不是没有衣服穿,我这个就挺好,你不是才织了件羊毛开衫,现在正穿呢,快穿上咱们出去,”
薛琰那件风衣可不便宜,样子还是她自己画的,娄可怡原先觉得自己个子高,穿上肯定会更好看,但现在想想,一件衣服都够何书弘在京都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还是算了,她的衣裳也不少了,再说何书弘都不在汴城了,打扮那么漂亮给谁看啊?
薛琰不知道娄可怡片刻之间就转变了想法,讶然道,“你真不做了?我还准备帮你们一人改个样子呢,这天越来越冷了,做件呢料的压风,我还准备再做件棉服呢!丽珠要不要?”
“要要要,静昭你做的时候喊上我啊,”漂亮衣裳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的,“咱们一起去洋行挑料子,然后还找给你做风衣的师傅给咱们做,沪市来的师傅手艺就是不一样!”
娄可怡听的心动,也觉得自己应该添一件棉服了,但想到远方的何书弘,最终还是忍了,“走吧,我请你们喝梨水去。”
……
王军医气跑了薛琰,韩靖傻眼了,“王大夫,这,这怎么办啊?”
他不能肉里一直挂着个瓶子吧?他还以后还得值勤呢,“要不你帮我拔出来?”
“那可不行,这可是在肺里塞着呢,还不知道通着哪儿呢,万一,”负责照顾韩靖的同袍不乐意了,这算什么事?韩靖眼看就要好了,来这么一出,“王大夫,师座是怎么交代你的?”
他昨天晚上可是亲耳听见的,马师长叫王大夫过来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教一下薛小姐,最好能弄明白薛小姐是怎么给韩靖治的病?
可你用这种态度请教,直接把人家给气走了,“王大夫,我听说薛小姐那是大家小姐,跟咱们大帅都认识的,你把人给得罪了,这……”
王军医看着韩靖胸前通的管子,想拔,又不敢,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止他完了,还耽误了韩靖一条性命,要知道能进师座警卫营的,可都是精兵中的强将啊!
“我也是奇怪薛小姐怎么治的,想问问,这不话儿赶话儿的就把人给惹着了,”他看着韩靖身上的管子,腰上的瓶子,他当了一辈子大夫了,这东西他全没见过,就是以前他去看外国大夫治病,也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啊,说一句奇技妖术也不为过吧?
“我哪知道人家是千金小姐说不得啊!”王军医挠挠头,他算是把差使办砸了,“走吧,我去找师座领罪去!然后再去跟薛小姐认错,总不能误了韩兄弟的身体!”
……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治病的?不但没问出来,还把人给惹着了?”马维铮合上手里的钢笔,“她用的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
王军医忐忑的点点头,知无不言,“听诊器是见过的,那种橡胶管属下也在外国人的医院里见过,但觉得没她这个好,我还看了她用的胶布,也比咱们的好,”
王军医都不敢抬头了,他懊悔的抹了把脸,暗骂自己糊涂,现在西北军缺什么?当然缺这些战备物资了,不管人家薛小姐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只要她有路子,就算是叫他给她喊奶奶,他都得满脸堆笑的往甜里喊啊,“师座,是属下错了,属下才疏学浅不说,还鼠目寸光,薛小姐的医术不是属下能比的。”
往身体里插管子,就算是他敢动手,也得知道往哪儿插啊,再伤了心肺,可就要了人的命了!
马维铮站起来,“你下去吧,我找她去。”
……
薛琰跟娄可怡方丽珠在夜市吃饭喝足,由在夜市里偶遇的几个汴城大学的学生护送着回女师,结果人才到校门儿,薛琰就一眼看见了路边停的那辆吉普,“我们到了,几位师兄,谢谢你们啊,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不用不用,许同学,等星期天的时候,我来请你们去第一楼,”一个白净的男孩子小心的征求薛琰的意见,“大家一起去!”
“许同学,方同学你们答应吧,你们要是去了,我们也能跟着打打牙祭,叫子淳请客那可不是一桩容易的事,”同来的几个男生跟着起哄,他们是一个宿舍的,这会儿早就看出来了,杨子淳对女师的许同学一见钟情了。
薛琰看着几个一脸青涩的小男生,噗嗤一笑,“好啊,就下午吧,你们送我们回来,我请你们吃鲤鱼焙面。”
“咳,静昭,”马维铮听不下去了,大晚上的一群男男女女聚众喧哗,还学不学习了?
他走到那几个男学生跟前,“你们是汴城大学的?哪个系的?教授是谁?”
杨子淳他们被突然走出来的军官吓了一跳,“我们,我们,”
有个胆子大些的从杨子淳身后探出身,“我们是汴城大学的,您是哪位?凭什么查我们的身份?”
“对,你又不是治安署的,”
马维铮被几个毛头小子问的气不打一处来,“我是西北联军的,”
他一指捂着嘴偷笑的薛琰,“这是我妹妹,你们跑来纠缠她,我还不能问问了,怎么?想挨揍?”
啊,原来是许同学的哥哥,杨子淳他们看了看马维铮的年纪,确实比他们大的多,“对不起,是我们太冒失了,我们只是送许同学她们回来的,并没有什么恶意,我们都有交友自由的,你虽然是许同学的哥哥,但也不能当封建专制大家长!”
“对,这位许大哥,许同学有交友的自由,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朋友!”
还许大哥,他什么时候成了“许大哥”了?马维铮眼一瞪,手往腰间伸……
“哎哎哎,我哥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快走吧,”薛琰生怕马维铮把几个小朋友们给吓坏了,人家可真的是汴城大学的学生,没有一点儿恶意,知慕少艾又不犯法?“走吧走吧,我们已经到了,谢谢你们啦!”
杨子淳挺怕马维铮的,但薛琰又给了他勇气,“那许同学,我们星期天见?”
“好,好,星期天见,”薛琰冲他们摆摆手,快走吧小朋友,再不走被抓起来关紧闭就麻烦了!
看着杨子淳他们走了,薛琰又向一旁的娄可怡道,“你跟丽珠先回去吧,我跟我哥说几句话。”
娄可怡奇怪的看着脸黑的跟包公祠里的包公一样的马维铮,“那个,我们先走啦,你早点回来,太晚了舍监要罚的。”
这人什么时候成了“哥哥”了?娄可怡决定回去要好好审审这小丫头!
“你找我有事?”人都走光了,薛琰笑眯眯的走到马维铮跟前,仰头问道。
马维铮气还没消呢,“姜老太太把你送到汴城做什么来了?是叫你好好学习完成学业的,并不是叫你大半夜还不回学校,在外头瞎逛的!”尤其还跟几个汴城大学的男学生!
“马师长教训的是,那这大半夜的我就不在外头逗留了,再会,”薛琰也不生气,冲马维铮一挥手,“我走啦?”
“许静昭!”
马维铮被这小丫头气到没脾气,他一伸手拉住薛琰的胳膊,“我找你有事!”
“可我奶奶……”
“吭,我一时口不择言,但是你毕竟年纪还小,还是不要跟人在外头闲逛的好,这些男学生们,哼,”
他可是从十八/九岁过来的,能不知道这些小子想的什么?“家里送他们到汴城来做什么?一群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的家伙!要是搁我们西北军里……”
薛琰甩开马维铮手,“这里不是西北军,他们也不是你的兵,而且他们在晚自习之后出来宵夜,并不是不努力读书的表现!”
“而且,”她踮起脚把漂亮的小脸儿凑到马维铮面前,“看到漂亮姑娘走不动路的,可不止是毛头小子,有个二十八九的,也走不动呢!”
原来在她眼里自己这么老?
马维铮下意识的想抚脸,“我今年二十六。”
“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天,你太可爱了,我说你了吗?你就对号入座,快跟姐姐说说,你看到哪家漂亮姑娘走不动路了?”
薛琰放声大笑,才二十六,自己比他大着好几岁呢,不过么,女大男小正流行,再小些她也吃的下,她又往马维铮跟前走了一步,“有没有我漂亮?”
马维铮被薛琰揶揄的面如火烧,他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什么姐姐?你才多大?我比你大着十岁呢,别这么没大没小的,走吧,这会儿时间还早,我来找你有正事儿呢!”
“可我放学了,什么正事儿都不想干,就想回去睡觉,”薛琰当然知道马维铮找她有什么事儿,但得罪了她还想这么揭过去,当她没脾气啊?
“静昭,”
马维铮挡在薛琰面前,“我知道今天王平言语冒犯了你,他已经知道错了,还主动到我那里请罚,也愿意当面给你道歉,他一把年纪我不好体罚他,准备罚他一个月的饷银以儆效尤,只是韩靖一心把你当成救命恩人,他的病不好耽误……”
认错,还有惩罚措施,也算是有诚意了,薛琰点点头,“还算他识相,不过我的气没这么容易消,光罚他不行,你也得罚,”
薛琰横了马维铮一眼,“你别以为找个军医来试探我,有结果了你达到目的,惹怒了我呢,他背锅,哼,没那么便宜!”
马维铮无奈的拍了拍车顶,“那你说吧,要怎么罚我?只要不太过分,我都答应你,”
“真的?”薛琰咬唇一笑,伸手去摸马维铮腰间的枪匣,“那我要这个!”
她知道枪怎么上膛了,可离枪法如神还远得很,又一直找不到时间跟场合练习,若是在马维铮这儿过了明路,再让让他给派个人教一教,就完美了。
马维铮一把按住薛琰的手,“这个不行,枪太危险了,你不能动这个,而且就算是给你一把枪,你也不会用啊!”
薛琰的手指在马维铮手心儿里划了几下,“谁说我不会用的?我要是会用,你把这个送给我?”
这丫头,又开始了,马维铮把薛琰的手攒在手心儿里,轻笑道,“你会用,我就送给你。”
“一言为定,”薛琰伸手就去抠马维铮腰上的枪匣,她刚才就注意到了,马维铮的佩枪跟顾乐棠送她的勃郎宁差不多,反正这大晚上的又不会真叫她开,上个膛摆个造型她还是能唬下人的。
这简直是在抢,还抢不走,马维铮原本想帮她把枪取下来,结果看着胸前毛茸茸的小脑袋,伸出的手情不自禁的放了下来,“你慢些,小心走火我的命就完了。”
这种枪匣薛琰头一次摸,而且还是系在武装带上,“没事,真走了火我也能把你给救回来,你这人也是的,大晚上的穿这么整齐干什么?都拽不下来。”
“就这还吹牛会用?跟你一样我的坟头都长草了,”马维铮最终还是亲自把抢取出来,“这枪里可是有子弹的,你小心些。”
薛琰一把把枪拿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这跟勃郎宁挺像的,但大一些,”
她试了试,一下子就打开了保险,她抬手把枪对准马维铮,“看我会不会?”
马维铮用的其实也是勃郎宁,但他的是m1900,俗称枪牌撸子,这种枪弹匣里七发子弹,弹膛里一发,也就是说,只要薛琰一扣扳机,就立刻可以要了马维铮的命。
“你做什么?快放下!”马维铮瞳孔微缩,“我信了,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薛琰得意的扬扬头,“害怕啦,那就先答应我的条件,”
薛琰还没得瑟完呢,就感觉腕上一疼,握枪的手就空了!
“枪呢?”她手里的枪呢?
马维铮拨下保险,“枪在我这里。”
薛琰一下子白了脸,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看着已经把枪插进枪匣,正沉着脸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的马维铮,“那这也得算我会,我会用,但不保证不被人抢走。”
太可怕了,子弹都上了膛,还对着他,他都敢从自己手里抢,“你也太鲁莽了,我又不会真开枪,你这么抢,万一走火了怎么办?”
她这会儿真的害怕了,“那个,你别误会,我没有想害你,我是个大夫,手稳的很,我就是跟你闹着玩,我就是想跟你提个条件,呜,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应该拿枪跟人开玩笑的,”
如果马维铮把她当成刺客,那她可就完了,“我真的没别有想法,你别误会……”
马维铮俯身看着紧贴在车门上不停跟自己认错的小姑娘,“你准备跟我提什么条件?”
“我就是想叫你找个人教我开枪,最好能有个靶场让我练习一下,”薛琰是真的想练习枪法的,这会儿她更想了,不但要练枪法,还得练一练怎么不被人劈手把枪给躲了。
“骗我?你可是说过你会用枪的,”
马维铮撩开挡着薛琰眼睛的留海儿,小姑娘应该是真的怕了,眼睛里泪光莹莹的,鼻尖儿上也一层薄汗,马维铮伸手把她眼角的泪给拂了,指尖忍不住在她细嫩的面颊上流连,声音中却不带一丝温度,“你这些天是不是在一直想怎么要了我的命?”
他的手指顺着薛琰的耳廓一路向下,在她的项间轻轻摩挲,她的脖颈纤细白嫩,感觉一握就能掐断,“我想听实话。”
自己现在闪进空间,会不会把他也带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在试探,各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