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归城,副使随行。眼下,凝光城里的上主缺席大半。
唯有从容独自到了“医疗院”。
所谓医疗院,不过是凝光城里类似于王室诊所的医院,设备之齐全、环境之优越,均不在话下。
多多躺在床上,从容并不惊讶,直至他醒来才说道:“你要我给果儿送的纸条我塞到她的枕边了。”
算是……报答你的救命和不杀之恩吧,她心说。
“干的不错。”多多起身,有一些吃力:“接下来,你还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多多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从容一时间没有察觉那笑容里隐藏的狡黠和不轨。
果儿在隔壁的房间,已经清醒过来了,张着大大的眼睛环顾四处,然后看了看字条上面的数行小字,落在被上的手不禁将它攥紧,而后揉碎。
宽敞的街道,整齐的房屋,数不胜数的绿化带。光之国里的每一座城都充满了自然风情的美好韵味,和谐安宁,富饶平静。每隔数百米就有一张布告栏,红底白板,当国府下达的通缉令在人们的视线中穿越时,一切的平静都不再“平静”。
“怎么样?集意箱里的东西取出来了吗?”至尊圣殿里的王座上,国主大人早已起了身,问殿下的漠水静然。
那个女孩并不愿意开口,支吾了半天。
碧的心揪到一块,泪水差点夺眶涌出:“是不是大家又出了什么事情?你说话呀!是不是又有谁死了?”
“不,不是那样的,晴尊大人。”静然连忙解释。
“那快拿给我看!”
静然只好把一个木箱抬了上来,玉灵碧箭步冲下去,快速的翻阅这些百姓的“意见信函”。
集意箱,是晴尊即位的新决策,担心有国府成员欺上祸下,因平日百姓不可以觐见君主提议上谏,所以就在各个小城设立了集意箱,以收纳百姓自己的意见和想法。
“所有的人几乎意见一致,碧姐,我们怎么办?”
“原来大家也这么想……”
碧摊开信件,一个个醒目的字迹几乎都在表达同样一种愤慨:为翎少主报仇!攻打冰之国王室!为我们的少主大人报仇!
“怎么办,真的要出兵吗?”
“看来人们不仅仅是痛恨这次作乱的人了……他们在痛恨幕后的指使人,那些冰国的王室……”
“关于这点我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王室之人要追杀翎?翎与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就算翎是他们的元术师后又投靠我们,也不至于……”
“……一个国家的高级成员,即使是术师和武士,一旦远走故国落地他乡,就是犯了国法,何况翎还当了我们的少主。冰国的王室一定觉得羞耻,所以才要他好看……我不确定,但我觉得差不多就是这样。”
正说着,宁日潇回来了:“碧大人,我有情况汇报。”
“你回来了,宁日潇。”静然打了招呼。
“嗯,这些是什么?”看到地上遍布的信纸,宁日潇不解。
“看看你就知道了。”碧拿了几张给她:“还有,你说要汇报,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这个新发现就是……”放下信件,宁日潇一字字细说道:“我怀疑这次的事件,在护光城里只有两个人知情,其余的全部被蒙在鼓里。”
“你怎么知道其余人被蒙在鼓里?”
“因为我发现他们真的毫不知情,我多次试探,这些人都没有异常反应,如果说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但护光城人这么多,人多嘴杂,总不至于滴水不漏吧。”
“宁日潇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静然认同宁日潇,深知她是个细心聪慧的人。
“既如此,你快告诉我是哪两个人?”
离开至尊圣殿,静然和宁日潇打算去医疗院看望多多,顺便问话。
走着走着,静然一口气叹下去:“哎呦,你说该怎么办,本来事情就有点千头万绪,可现在又这么大规模的提议出兵……”
“那是由于翎在人们心里的地位实在太高,还记得么,去年治水那一次,翎亲自出手,监督工作,救人于洪,很多人都记住了他,他对百姓这么好,也难怪当人们知道有王室这样迫害他,会大怒着说要举兵报仇了……”
“这么说,我们要是不出兵,百姓就会暴动了?”
“那倒也不至于,只是人们现在很激动,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唉,亏得碧姐多次拒绝翎的提议,到头来还是得出兵,真是万事回归原点了……”
宁日潇猛然怔住,身体僵硬的像失去了知觉的木偶。
静然没注意,继续边走边说:“就好像是一场戏,首尾呼应……”
逐渐睁大了那双澄澈清盈的淡紫明眸,宁日潇顿时恍悟到什么一般,失神叫起:“原来如此!”
“诶?”静然这才回神,转头一看两人的距离已拉出好远。她眨了眨大如葡萄的黑目,诧异的望着忽然间就神色异常的女孩:“怎么了?宁日潇?”
“静然!陪我去桃源一角!我有重大发现!”
“诶?这儿的血迹怎么不见了?”宁日潇寻找翎流到地砖上的血渍,却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静然倒没想那么多:“应该是被人弄干净了吧,机械兵到现在也没完全修复,一定是有人代替它们打扫的。”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宁日潇起身,目光灼然:“只怕……是有人‘故意’擦掉的……”抬眼,望着那牌楼上的四个大字,久久出神……
两年前,这儿的白荷芙蕖还只是待风未绽的花骨朵,牌楼修好之后,是翎亲手题了四个大字挂到中间,当时宁日潇盯着这四个字,虽明其义,却不解翎心。
“这个……是不是有什么典故?”
翎笑了,看向那四个大字——终归原去,只说了一句话——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结束的时候回到原点,甚至归去虚无……当时,翎是这么和我说的。”宁日潇喃喃念着。
“宁……宁日潇?你怎么了?”静然有些担心,这个镇定睿智的宁日潇,怎么今天总是恍惚不神的?
“静然!我问你,翎的尸身是不是一直放在棺木里没有动过?”
“是啊,是碧姐,她说想让翎……早点安息,所以不准我们碰,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你听我说,我们现在必须回到羽翎宫!”
“诶?”
“快走!”说着,众人眼中的扶风弱柳便疾步奔跑起来。
等赶到羽翎宫的时候,风摩以悠和相夫光子已经在那里着人收拾了,宁日潇上前,未开口便被以悠打断:“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很可惜,翎的尸身不见了。”
“不见了?!”静然张口结舌。
宁日潇把眉皱得更紧。
“看来,你已经料到了。”相夫说:“我和以悠一想到,就立即来了这里,打开棺盖,果然人去棺空……”
门外传进唧唧喳喳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了:“我听说翎不见了!难不成他活过来了!”芙菱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此地立即“不得安宁”。
“活过来是不可能的。”
宁日潇还未说下句,光子接道:“诈尸倒有可能。”
芙菱听罢浑身哆嗦一阵,恐惧的看着光子:“不……不会吧……”
“你就别吓她了。”静然说着,移步到芙菱身边:“你不是在‘卓莎’处理事情,怎么回来了?”
“嗨!实在没什么可处理的了,害我白折腾一趟!对了,你们说翎到底哪里去了呀!”
“正在调查。”以悠仅用四个字概括如今情况。
芙菱撇撇嘴,不好再嚷什么。
“碧大人不要太担心了,吃点东西吧。”
然把晴尊的晚餐备好了,一向胃口不错的玉灵碧此刻却不展笑容:“然,你说这次会不会演变成国与国之间的大战……”
“碧大人的意思是……”
“一个国家的国府人员死于另一个国家的王室阴谋,这样,难道不会成为国之大战吗?”
因为不希望这种假设成为事实,碧才考虑到这一步的。然很清楚这一点,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碧的身边:“一切都要看您自己的决断,是为了和平让翎枉死,还是为了血仇发动战争,这样的两难之择,如果高为国主的您都不能决断,更何况是我们……”
“然,我……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可是……可是……”
“在意上主和百姓那边是吗?”
碧点头:“我虽然生气,冰之国的王室欺人太甚,可是要发动战争,他们难免不会拿百姓做盾牌,到时候,我们伤害的还是无辜的人……为了最后冲入皇城复仇,只好踏着万人的尸体前进,这是我最怕看到的事情……和平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真的可以为了给一个人报仇而置所有人于不顾吗?”
纵使翎在自己的心里是那样的重要,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最初梦想的给予者……
“那么,您不就决定了?”
“然,你会支持我吗?”
“我相信碧大人,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认同、支持您的想法和做法。”
“可是……”刚刚眸中闪烁的光点又消散了:“只有你的支持,还远远不够……”
害怕孤独,所以不想失去,所以难以抉择。
“那您就想办法让大家认同啊,上主也好,人们也好,只要他们的思想终究如您这般开明,便不用再担心,因为……大家早已站在了你的这一边。”
“然……”
“就算是翎少主,那样一个善良的人,也不会忍心生灵涂炭的,就像您所说的,单是要找王室寻仇并给以惩罚,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会用无辜的人做自己的挡箭牌,冲到最后,就是哀鸿遍野了。”
“这也就是我一直不愿战争的原因,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庆幸着自己的国家可以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隐居避世。”
曾经的玉灵碧,那个两年前的她,贪恋自由,喜爱奔放,所以根本不愿做这个国主,直到……圣鹿的死去,让一切始于结束之后。
他留下了希望给予活着的人,自己却带着满身的伤痛与惆怅离开人世,从那之后,碧再不说不当国主的话,是不能再说……
“晴尊大人,海蓁子少主求见。”一面具术师进来报告。
“这个海蓁子少主,还是这么规规矩矩的,要是芙菱少主早冲进来了。”然说着,想让碧的脸色好看些。
惠茵海蓁子风尘仆仆的站定在两人眼前,看来,连衣服都没换就跑过来了:“禀报晴尊大人,我挑选了办事最牢靠的人将宾客依次送归故土,并亲自去电做了解释,他们均表示理解,只是……冰之国那边,这次的宾客里只有那几个元术师,所以到现在我还没跟他们联系,特此回来请示,接下来该如何……”
“海蓁子。”
“属下在。”
“你带樱塔月去一趟冰之国。”
两人皆惊。
“然后,帮我调查一件事情……”
“等等!”宁日潇几人从羽翎宫折回圣殿,刚好听到她们的话。
“你们都在啊。”海蓁子有些惊讶,她以为大家都回部门了。
“海蓁子,再帮我调查一下这个。”宁日潇递过来一只信封,暗暗使了眼色给她。
海蓁子领会,不多说:“那么,晴尊大人,属下这就回宫收拾,然后和月一起出发!”
“今天不早了,还是明天吧。”
“不,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说罢按礼仪鞠了一躬,快步离去了。
而刚刚的那一眼,却恰好被秋之翼然看个一清二楚。
寂静的疗养室里,宽敞而洁净,空气中流散着淡淡的药水味道,仿佛可以医治人心里的伤口,亦或,彻底撕裂……
“从容,你把这个吃了。”多多拿出一颗白色的药丸。
“这什么啊?”
“吃了这个,你会在一瞬间变的身手灵活,即使不会术法和剑法,也使得出来。”
多多说话的时候,果儿刚好进来,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沉默。
“吃吧!”
“这个……用过以后会不会有副作用?”从容有略微的迟疑。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多多无奈的一笑:“有问题的我怎么会给你呢?拿着吧。”说着摊开了从容的手掌,将丸药放了上去。
他的手很温暖,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恢复的缘故。
“那好吧,我吃。”从容正好想试试身手不凡的滋味。
果儿和多多对视一眼,彼此流通的感觉怪异。
起初没什么异样,就在从容等待药效的时候,相夫、以悠、宁日潇还有静然一起走进这里。
看到她们,从容竟然有些亢奋,刚要开口招呼,多多抢先说:“几位少主,辛苦了。”
“你感觉怎么样?化羽琉璃她们在忙医科部队的事,也没工夫过来,舒服些了没?”静然坐到床边,摸了摸多多的额头,露出笑容:“不错不错,热度已经退了,昨天你还在发高烧呢!”
“劳烦少主费心了。”多多微笑着,依旧是那个温柔和气的少年。
“果儿,你也醒了?”相夫就知道是她。
“是,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
“我决定帮助你们……对抗冰之国!”
众上主皆惊,几乎不敢置信。
“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光子皱眉:“我们的人刺伤了你,你还会这么好心帮我们?”
“可我的命也是你们救回来的啊,我知道光是这样说你们还是不会相信,可是……我有足够的理由来证明自己的心意!为此,我愿意坦白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以让你将功补过。”以悠许下了承诺。
“但是你要先回答,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最初又为什么站在那边对付我们?不要耍花样,否则你会更惨。”红发女上主阴沉了口气,一字一句伴随着杀气威胁。
“是,因为……我一直都在演戏!”女孩眼中坚定的光,让任何人都难以窥破其真思实想。
果儿说她是冰国本土的人,很小的时候父母被残忍的王室贵族杀害,为了报仇她才进入部队当元术师,这是她第一次逃离那个地方执行任务,由于不再受到监视,她便趁此机会返璞归真,与敌人正式展开较量。
讲述的时候,女孩眼中的光辉时而凄婉,时而又恨如烈火,让人不得不去相信她是真的愿意投效。
“好吧,那你现在就交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是,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全部事情,都是云罗他们在打理,我是后派过来的,但是在凝光城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
“那就先说你知道的事情。”宁日潇做好了记录的准备,她不需要笔纸,因为她的脑子就是最佳的记忆工具。
“首先是翎少主,他的确是被人谋杀的……当时我在和你们的城主对战,另一边,他就死在了旋鹰的切魂刀里。”
“既然你不在现场,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们可能不知道,因为我有一种能力,不如说是我自身的特异功能……我可以随时用心看到方圆万里发生的事情。就像现在,我能看见……天啊!翎少主的尸身不在棺木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