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僵。立僵。
立着的僵尸,能走,会动。肖劲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
他所能想到的似乎就只有一个……
目光对上了目光,罗营长在他手上写了李。他在罗营长手上写了离。
李离。
一进城,李离就失踪了。和这件事应该也脱不了干系。
天人一族受尽了饥饿的折磨,想尽办法,要解开血咒,可从一百多年前拿到这张纸便是残缺的,真真假假,又不知虚实,直到在济南山上,天地人合,无意之间形成了立僵,事情才算是真正揭开了帷幕。
纳珠。罗营长在他手上接着写下去。
人王之血。这是肖劲生看到的。
立僵,纳珠,人王之血,兽王之灵。
事隔百年,残缺的信息终于被两个人拼成了全图。四样神物,连听都没听说过,如果那立僵是指李离。
纳珠指的又是什么?
人王之血?是指传说里的人王越朱?
他不是死了?肖劲生又写,以血下咒,粉身碎骨?
罗营长摇了摇头,血咒难解,不然,以天人之威又怎么会一百多年毫无进展。
然而残纸一但拼全了,如果血咒解开,天人一族再没有顾忌。
紧接着便是一场浩劫。
生灵涂炭,万物无存。
罗营长忽然想起了什么,飞速在肖劲生手中写,吃下去。
什么?肖劲生没反应过来。
可他完全是反射性的,撕碎了纸就往下咽。
可是,那纸仿佛已经有了生命,挣脱了他的手,往上飞,飞往外界,赖以支撑整个幻境的梦眼不见了,哗啦一声,百年梦境,彻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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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外,宁久薇缓缓握紧了手,纸张落在了她手里,白的,像一只携带了不祥气息的信鸽。碎纸仿佛各有使命,各找了各自的位置,把自己拼成了一张全纸,奉献给了宁久薇。
“兽王之灵……”她略显轻蔑的笑了一下,“就为了这种东西?”
风际会底气虚弱,声音轻的听不见:“宗主困守祠堂这些年,各种消息层出不穷,这梦氏的事情我们也听过,当初围剿,也有人来找过风家的人,我们去看了一眼,难辩真假,也便这样放下了。
宁久薇看他脸色一味的苍白,似乎是真的不知情:“解开血咒……”她嗤笑,“真是痴心妄想……”
风际云却不理解:“宗主,恕我多言,那应食录固然是重中之重,可到底,血咒才是根本,若能解开了血咒,不受那应食录的束缚,天人一族从此也不必再受这忍饥挨饿的苦楚了……”
宁久薇目光深沉,要从她娇美的脸看出一个洞来。
风际云一脸平静,似乎只为探讨,并无私心。
许久,宁久薇似劝,似谏,似威胁,又似语重心长:“天人一族为天地钟爱,恣意妄为,目空一切,滥杀无辜,这才惨遭天谴,你我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然还想逆天改命……”
“可是,天人一族原本就该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
“不……”宁久薇声音是沉的,“四百年来,宁某面避思过,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天生就该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也罢,人也好,哪怕是异兽都是天生地养,万物钟灵,一家独大,必然会引起反噬,那血咒,并不是什么诅咒……”
两个人抬起头看着她,目光灼灼。
“那是一种平衡。”宁久薇伸出了手,她手小,是小孩子的手。
“宁氏一族以战封神,天下无敌,却永远失去了成长和生育的能力。”她平静,冷淡,仿佛并不是在说自己。
“有死无生。”
“有去无来。”
“这便是平衡。”
见两个人若有所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强大的,便要受到制约。“
“弱小的,便会滋长繁衍漫无边际。”
“这也是平衡。”宁久薇道,“天意如此,无可反驳,只有那些狂徒自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一味的想要占尽天机,可是……”她冷笑了一下,“天道在上,又怎么能容得下这些人胡作非为……”
“宗主变了。”风际会淡淡道。
四百年前的宁久薇,从来都不是这样一个瞻前顾后思来想去的人。
她是神。
战神。
战神是无所畏惧的。
“人都是会变的……”宁久薇张开了手,那纸便又碎开了,化成了信鸽,往天上飞去。她目光追随着它,看它到底会落向了何方。天人一族逆天改命,伤人无数,只怕用不了多久,报应就会来了。
我们又不是人。风际云想。
“天人也是人。”宁久薇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目光平静的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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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塌下来了,楼倒树斜,漫天花雨,水漫金山,顾不上那张平白飞走的纸,肖劲生和罗营长站起就往外路,天空活了,有了生命的妖魔一般,泰山压顶,步步逼近,忽然一下子就近到了眼前来了。
地陷下去了,人人都站不住了。
世界仿佛是拼图,玩具,随随便便,抽去了一块,又抽去了一块。
时而,是天,时而,是地,时而是花,时而又是水,信手拈来,毁于一旦,那漂浮在空中的漫天花雨,突然之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了,仿佛冰雹,砰砰作响,山石滚落下来,树木倒下去了,那悬在了半空中的河就像是失去了依托一般,突然之间就淌了一地,水漫金山,积流成灾,瞬间就把所有人都吞没了。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啊?”
旁人还不明白,惨叫着,拔腿就跑,争先恐后,可再能跑的人到底也赶不上那水流弥漫,鸟飞在了半空中,然而天空压缩着空间,一再而再,简直就要压到了人身上来了,逼得它们不得不往水里面扎去,噗通,噗通,接连声响。大水滔天,天翻地覆,恍若那传说中的末世终于是逼到了眼前来了。
肖劲生站不住了,浮在了水上,罗营长拖了他往前游去。
“噗……”水里灌进嘴里,被他吐出来了,“一股怪味儿……”
两个人水性都不差,开始是,是他拖了他走,后来,又就变成了他拖了他走,拖拖拽拽,你拉我扯,越往前去,越觉得那天窄成了一线,人流随着水流涌动不停,仿佛是被挤进了一条狭窄的通道里,水声哗哗作响,那气味,鲜腥难闻,异味扑鼻,肖劲生只好屏住了呼吸往前去,罗营长更是脸色都变了。
这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看……”
人便都仰起了头,往上看去,便见那一直摇摇欲坠的天空终于是彻底的塌下来了。一些人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一些人却比方才更惨烈叫起来了。
“救命啊……”
人们划了水,拼命往外逃去,天空所在,无处不在,哪里容得人们有逃窜的余地,排山蹈海一般的狠狠拍下来了。
人们眼前都是一黑,仿佛晕了,又像是被按进了另外一个不见天日空间里,连些微一点光都消失了,空间狭窄,暗无天日,人伸了手,便能碰到了人,却已经是连吓带晕,失去了理智,乱作了一团。
墙壁却似被人们挠抓着,活了,不停的收缩,挤压,前方几个急着逃命的人闪躲不及,竟然是被生生压成了薄饼,人都往后逃去。
可也是在这时候,前方洞口终于是彻底大开了。
光芒四射,照得人眼前发晕,一股巨大的吸力迎面而来,人被串成了串,仿佛钉在了签子上,排紧了队,一个紧接了一个往外送去。
哗啦啦一声响,随着那凶物的呕吐声。
终于,连人带尸,连血带肉都被吐出了体外。
日光照在了人脸上。
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重见天日,再返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