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营长不是个寡言的人,有话说话,没话也是要找话的。他喜欢跟他说话,往往他说些什么他都会应他。肖劲生便依着他所行所为一句一句的紧跟了他:“若是障眼法,又是谁在施法呢……”
“他想障眼些什么?”
“又为什么把我们拖入了这样的境地?”
“这些事和大赛的事情有关系吗?”
“和我们所要完成的任务又有关系吗?”
“你在那些怪鸟的巢穴里到底是找些什么?”
“为什么只有它会被拖入这异境里来?”
他说着说着,倒让罗营长想起了什么似的。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肖劲生脑子并不聪明,可句句问来,有一些也不无道理,他不禁盯着那光宇大厦的方向看了许久。这偌大一个异境里便只有这一种异兽了。为什么单单是它会被拖入这个异境里来呢……
又为什么是在它所在的时候触发了这个异境呢……
那时候他在它巢穴附近找了些许久也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难不成其实它们本身便是触发秘密的关键?他不再犹豫,便往那光宇大厦的方向赶过去了。
肖劲生跟紧了他。
可自从肖劲生乱砸了一气鸟蛋之后,那些b鸟也吸取了教训,再不肯离自己的鸟蛋半步了,窗子,楼梯,屋顶,处处都布满了b鸟的行迹。
罗营长从下往上看了一会儿,便拿出了一些绳索来结成了绳套。
嚯,这东西,眼熟的很哪!肖劲生不禁斜了眼神去看他,罗营长却直接就把他的目光给忽略了,仿佛那时候拿绳子拽着他跑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肖劲生便抄了双手站到了一旁去:“既然营长看不见我,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罗营长果然是把那绳子往高一处一扔,绳套结在了窗棱上,他双手握紧了,人如浮游,轻盈之极,顺着那绳索就爬到了楼上去。
大鸟一见居然还有人敢来祸害它们的蛋,新仇旧恨一并涌上来了,俯冲直下,一把就抓向了罗营长的头顶,那罗营长也不慌张,蓝色的光刃一闪而上,迎着着它便劈过去了,那大鸟何等迅利的速度竟然是闪避不及,重羽横飞,连声惨叫,罗营长趁着它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连砍了它几刀,它那一身刀枪不入的铁羽下面竟然是喷出了血来。它便纵身飞上去了。罗营长紧跟着它往上爬去,刀刀紧逼,次次见血,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偌大一只巨鸟杀了个浑身浴血,那巨鸟一看这人不好惹,仰面便叫起来了。
“别让它叫……”肖劲生看着不禁喊了一声。
罗营长也知道这种巨鸟是群居的,一只受到了攻击,其他巨鸟必然是要赶来援手,他迅速往上爬去,一刀便砍向了它的脖子。然而它那头颅掉下去了,竟然还是仰起了头来,一声尖啸顿时穿过了天空。
那些守在了各处的鸟全部都被惊动了,罗营长一人两手,刀战四方,就见那些巨鸟的头掉下来了,身体沉重,扎在了地上便是一声巨响。肖劲生替他数着,一只,两只,三只,四只,那计分牌叮叮作响,不一会儿功夫便是五分到手了,厉害!
难怪他一意孤行,眼里面根本就看不到自己这个人了。
然而一群鸟被砍下去了,便有另外一批冲上来了,罗营长到底是冲不上去,闪过了那些鸟跃下了楼层,那些鸟却还不肯放过了他,追在了他身后狂嚎不已。
然而肖劲生优哉游哉的跟在了他身后,那些鸟便是从他身边掠过竟然也是不肯攻击他的……
罗营长简直无话可说了。
往后又试了几次,却始终没有办法进入那光宇大厦,倒是他们杀一只鸟,便听见那计分牌叮的一声响。罗营长原本就有二十分的积分在先,转眼便已经是三十五分了,然而肖劲生砸了一片蛋出来,竟然是有四十分七之高,他便拿了那记分牌给罗营长看。
“营长,你看,你积分在先,又忙成了这样,都不及我分高呢……”
罗营长对他是越发无语了。
以前,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这种事的,袖手旁观,幸灾乐祸。不知他自己有没有发觉……罗营长看他背影微蹙了眉头,可又不能直说,怕他在意,害怕,他胆子一直小,罗营长知道其实他已经是很怕了。话也比平时多了许多了,缠着他,跟着他,不停的与他说话……
其实他不该理他的。
可又不忍心放着他不管。
那时候在山上,救人心切,让他吃下异兽吸收能力。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又何尝没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呢……
折腾了许久,都累了,罗营长看他爬在了一片草丛里睡着了。
他瘦了吧,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哪能不瘦呢,圆脸都尖下去了,下巴小小的,能扎人了,头发也长了,垂下来,挡住了脸。罗营长不禁伸出手去抚起了他的头发,软,而顺的,划过了掌心里也是痒痒的。
“云宝儿……”他不禁在心里叫了一声。
肖劲生却忽然便伸出了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营长……”他在那异光之下笑得份外得意,“我听见了……”
以前的他也不会这样笑。
他有一颗虎牙,笑起来的样子其实是傻乎乎的。
他不应该这样笑的,可他却份外得意的拿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你是不是想摸我……”
罗营长一把便把自己的手拽回来了。
“你叫我的名字,我就让你摸……”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明白吗?他懂吗?他一面笑一面说着,罗营长恨不能按住了他的嘴让他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可心里面却是疼的,这是他的……他的云宝儿啊……手指不听话了,有了自己意志一般的,顺着他的手掌缓缓贴到了他脸上。
肖劲生便闭上了眼睛。
毛也顺了。
心也静下来了,那一瞬间所有不安仿佛全部都被妥帖了。
云宝儿……他仿佛是听见罗营长在心里叫他。
哎……他便应了一声。
笑起来的样子又有一些傻乎乎的了。
仿佛是被他摸服了似的,肖劲生乖顺了许多,再不像以前那般卷起了袖子在旁边看热闹了,罗营长往上闯,他便在一旁替他吸引火力。
不再被大鸟围攻,罗营长一次就杀了七只b鸟,四十二分的成绩,与肖劲生只差五分了,他嘴上不提,心里面其实是十分介意的,他一个学霸,当年碾压一片,肖劲生却连个及格都没有得过,如今倒被他给鄙视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
然而肖劲生趁着他和那些b鸟血拼的功夫,爬到了六楼,啪啪啪啪砸了一片鸟蛋,那计分牌叮叮叮长成了一片,等到那些b鸟发觉了再回攻他,他从那楼上跳下去。举了记分牌给罗营长看。
瞬间就已经六十分了。
罗营长简直气成了一只蘑菇。
蛋比那些鸟好欺负多了。两个人一朝得逞,便形成了惯性,趁着那些b鸟没反应过来便去砸一片蛋,等它们回过了神,他们便跳下了楼去。这样反反复复,眼见那记分牌上已经是逼近了一百大关。蛋也没剩下几个了。然而那秘境所在的秘密依然是没有什么动静。
罗营长也是暗暗心急。
不在鸟身上。
也不在蛋身上。
那到底是什么才能触发那个秘密呢。
“九十九了……”肖劲生却是一脸傻乐。刚要举起了手砸向一百大关。
那些方才还没有任何动静的大鸟突然之间便躁动起来了,察觉了什么似的,遮天蔽日昏暗一片直扑过来了。肖劲生被它们扑了一脸,倒在了地上。刚要爬起来,便有一只巨鸟发了疯似的抓向了他。
罗营长瞬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横刀而出,斩向了那些大鸟。
那些大鸟竟然是不避不闪。迎了他的刀锋就冲过去了。罗营长也不似往常那般与它们纠缠血拼,把刀峰往后一背,人却迅如闪电,冲到了肖劲生身前,抓住了他的手往下一按。
啪嚓一声鸟蛋碎了。
只听叮的一声响。
计分牌冲过了一百。
两个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那原本花花绿绿的世界瞬间就被改变了,黑下去了,又白过来了,仿佛是在拉开了电影屏幕一般的,他们身处其中,又不在其中,人似看客,又似那画面里的一件摆设,一个道具。尘封已久的一切终于是被他们揭开了。
肖劲生便看见一个蓝衫少年漫步而来。风姿卓越,人美如玉,穿了一件雨过天晴一般的长衫,外面套了一件马甲,头上带了一顶瓜皮小帽,可不正是前清时候的装扮吗?
肖劲生惊讶到了极点。看了一眼罗营长,罗营长却拿起了他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了两个字:梦氏。
肖劲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俄罗斯人在楼上所说的那些话。
他不敢开口,只怕惊动了这样神奇的情形,也便学着罗营长在他手心里写下了:“天人一族?”
罗营长没有说话,肖劲生也便明白了。
这正是天人一族梦氏所留下的一个梦境。
他们舍生忘死辛辛苦苦寻找的也正是这秘密。
这大约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前清时期,人流密集,却还看不见汽车的形迹,到处都是骑马的,赶驴的,推着独轮车四处叫卖的。
他们便看见那蓝衫少年梦氏似乎是活得十分惬意,整日里呼朋唤友,挥金如土,牵鹰遛狗,他仿佛是什么都喜欢,什么都爱,什么都好奇,有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便重金购置,人人都赶过来送一些新奇的东西给他。
他有一座巨大的宅子,每天每天,大宴宾客,酒肉朱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但凡来的,都可以坐在他家里胡吃海塞,只有人们想不到的,没有人们吃不到的。什么鱼翅,什么猴脑,什么山珍,什么海味,只要人们要,他便可以弄来给人们吃下去。天黑下来的时候,那一座大宅的灯火却依然是不肯熄灭的,人们端着酒,吃着肉,摇摇晃晃,醉死狂欢。
却只有他坐在角落里静静凝望了人们。
他试着,喝了一口酒,又吐出来了。
吃了一口肉,便扑到了院后狂吐不已。
便是坐守金山又怎么样?
他始终都是那个“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里的悲剧。
“梦兄……”人们却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异样,笑着从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上次不是与你说过,有一个绝代妙人,要一座朱色珊瑚吗?你寻了那宝物与他,如今,人家可是上门来道谢了……”
梦氏扶着墙壁缓缓抬起了头来。
那一瞬间他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这花花绿绿的世界里,只有那人是一片清凉,长长的披风垂到了地上,白成了雪,洁成了月,他纤尘不染,美似名玉,高不可攀。
梦氏整个人都呆住了。
肖劲生和罗营长又何尝不是。震惊的几乎是要冲口而出了:参谋长!
这所谓的绝代妙人可不正是他们那二十一营里的军中之花宗苑林吗!
百年之前他便是这副模样。
百年之后他容颜如昔,竟然是丝毫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