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格向皇帝和弘历表示承恩公府对此事的负责态度就是将长子德保送到西藏做驻藏大臣——其实自平定了准噶尔,岳钟琪又领军驻扎在那儿两年,镇抚扫平了不安定份子,现在那里也就条件艰苦了点,危险倒是没有的。
太平年代,这个职位没什么机会建功,而京中八旗勋贵子弟真正愿意吃这个苦的也不多,德保恰恰是其中一个。
比起德禄,德保在才智方面显然太过平庸了些,不过他是嫡长子,让他去磨练一番也好。雍正对五格这个妻舅还是很满意的,看在他的面子上允了此事——也就是不再追究栽赃云珠那事承恩公府在里头的罪责,当然了,乌喇那拉一族的损失承恩公府要怎么去弥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先是接到女儿快马加鞭送到的信件,接着又收到京城那边的各种消息,高斌也不由对五格高看了一眼:“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壮士断腕的魄力,难怪费扬古挑了这个儿子袭爵。”
更没想到的是比起前三位兄长,才干上并不怎么显眼的李荣保竟能教出那样出色的女儿……
对比之下,自己的大儿子高恒小聪明有大智慧无,偏偏还不是个脚踏实地的主,其他的儿子也是平庸之辈,大女儿高露芳温婉贤淑,嫁给了鄂尔泰的二子做填房,没什么可让他忧虑的,小女儿高露微长得好有心计,却又太过外露,行事有些急功近利,只怕福不能久,自己在还好,万一自己哪天去了,他们要靠谁?
想到自小在自己身边养大的侄子高晋又远赴山东泗水县任职,他叹了口气,将写好的信并上呈的奏折封好,走出书房交给随侍,“快马送回京城。”
希望自己续修范公堤六万四千馀丈的这点子功绩能让皇上对高家宽囿一些,他对皇上的性子太了解了,典型的眼里揉不进沙子,最恨奴才背主,若是欺上瞒下只为贪图小利也罢了,偏偏高家这次插手的往大里说那是干涉朝政、动摇国体、藐视皇权,差点让爱新觉罗家丢尽脸面——那还不是人家自个儿丢的而是奴才闹的。
面对主子的怒火,做奴才的也只有退让承受。
高斌没料到四阿哥出手会这么狠,将乌喇那拉一族几十年来渗入宫中的近卫军势力捋了大半不说,与理郡王有往来的、与内务府世家关系密切的竟也给清了干净。不止如此,高家、金家、乌喇那拉家旗下在内务府包衣也被“牵连”迁出了上三旗……整个内务府在四阿哥五阿哥的清洗下,不止人员精减,各司职现也重新划定,职权分明,可以说气象一新。
可对于乌喇那拉一族及高家、金家来说,损失实在太大了。
难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么?
多年的大权在握,雄霸江南,高斌再识相心中也不是不怒,也有不甘,可是当今跟四阿哥都不是能让人糊弄的主儿,精明强干,这样的帝王只能顺着来。
之前他还为亲家鄂尔泰被召回京封为保和殿大学士,充经筵讲官和国史、实录、明史三馆总裁,以文官功绩受封三等伯爵,位居首辅……名上好听却不如在西南大刀阔斧大权在握来得逍遥,可现在他倒有些羡慕了,至少,鄂尔泰能缓和一下功高震主的忧虑,能与未来的帝王多些交流。
就连李卫那个不正形的,也在攻占澳门四阿哥五阿哥南下统军的这段时间没少往水师营凑近乎,只有自己,刚将盐务理顺又赶着续修范公堤……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又叹气了,小女儿进宫十来年,没多少长进啊。
——这里的高斌因前几年皇帝重视水利河务,几位皇子皇弟也相继被派出去督察全国各处水利工程,因此历史上淮、扬水灾这次只是小小地造了个麻烦,并没有太大影响,高斌也少了个治赈之功,之后直隶永定河等的水利、河道工程也没他事了,雍正十年该封的太子太保及吏部尚书等职都被蝴蝶没了。
而且,这里的雍正已与历史上的雍正有了不少的变化,军政环境、眼光还有处事方法也改变了许多,手下得用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差事也不像历史上那样尽塞给自己的心腹大臣了。
担心自己离圣心越来越远,高斌谋算自己是不是也回京当个京官算了?家族啊,还得看看有什么好苗子趁早培养,免得跟几个儿子似的不成大器。
正好,万寿节自己得了恩典可以进京贺寿,到时探探皇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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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梅,外面是不是很热闹?”高露微躺在床上细声问着。青婀的折损、高家族人在内务府的失势,连番的打击使她真正地病倒了,如今已卧床近一个月。
“是啊,今天是万寿节呢,奴婢自进宫还未见过这么热闹的。”
那是自然的,这一次收回澳门比之雍正八年的西北大捷又是不同,功绩上可与当年先帝收台湾相媲美,是属于开拓疆土,与平叛是不同的。
“听说好多将领官员都得了封赏呢,王爷也得了亲王双俸……”冬梅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留在高露微的日子长了,性子倒渐渐没了初识时的拘谨懦弱,高露微还是有些安慰的,有进步啊。
可即管如此,她还是想念翠袅青婀,她们两个才是真真地伶俐通透、熟悉宫中生存规则,可惜,全都折了,连命都没能留下。
此起彼落,兴衰交替是世间永恒不变的旋律。她高露微还未真正地品尝到高高在上的风光就已经成为失败者了吗?她早该知道不能依靠任何人的,所有的人都不能带给她想要的一切。
乌喇那拉.妮莽衣,对不起了!
病得奄奄一息的高侧福晋用身边全部的银子买通了乾西二所花园里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赵嬷嬷(大家还记得此人否),通过某太监,在万寿节的过后的第三天递给了四阿哥一张纸笺。
没有绮香,没有着上艳丽的色彩或淡雅的描纹,上头清清素素地写着一首《涉江采芙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诗中有对他深深的恋爱、思恋,与对求爱而不得的忧伤,对“道阻且长”的无奈、黯然。
弘历没有什么感觉,他想起了大婚时云珠送给他的第一个荷包,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重阳节的第二天晚上在外书房自己拿着小刀亲自一针一线地将它挑开,露出了缝在荷包夹层里面的东西。
并不是他所期待的情诗,像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或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类的,而是一些凌乱的长短句子,真实、浅白、易懂,意外地让他心有所触。她说,她爱他,绝不像攀援的花,借他的高枝炫耀自己……她要与他像并肩的树,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她要与他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她要与他共享雾霭流岚、虹霓……她说,她不仅爱他伟岸的身躯,也爱他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她将他视为人生并肩的伴侣,不仰视,不俯瞰,她站在与他平等的位置。这样的感情,有家国大爱,有儿女相守相护……更适合他们这样的身份位置。
她从来都是默默地,像隐藏在晶莹翠绿间的白兰,对珍惜她的人绽放独属于她的幽香美丽,他也毫不怀疑,若他不懂得珍惜她的好,那她的情意便会像那夹在荷包里的笺纸一样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一天,而她,依旧会过着她淡然、悠闲、自得的生活。
《涉江采芙蓉》?这高氏是不是话本看太多了?!随手将纸笺扔到地上,他问:“得了多少?”
“两千两。”高玉很是识相地将银票拿了出来。没有主子的允许他怎么敢收钱将东西递上来,那不找死么。
“真是大方。”普通的老百姓一个月的用度也就一、二两银子(京城),她光给高玉就两千两,那其他人呢?“按规矩办。”
“嗻。”高玉笑眯眯地找吴书来去了,上缴了八成,自己还能得四百两呢。
同一天,云珠也收了一笔意外之财。郭嬷嬷道:“这高氏倒比乌喇那拉氏识相多了,能屈能伸。”
“随她折腾吧,反正王爷还会冷她一段时间。”只要高斌不倒,高露微这侧福晋的位置就坐得住。
不过现在的高斌可没历史上那般身兼几职,功绩也没有那么显著了,以雍正现今的身体素质更不至于只活到明年,再加上这两年对高斌的猜忌,江南的一些明暗势力已不再独攥在高斌手里,高露微还能得封贵妃么,她真的挺好奇的。
“主子,您就不担心她那邀宠的手段?”侍墨很是不屑,大家子出身的贵女哪会这样不矜持地给男人写情诗?好吧,就算有,那也是书房寝屋里啊,她也不害臊。
“不担心。”不就想让弘历怜惜她吗。鸿雁传书、写情诗这样的手段她老早老早以前就布下了,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忍着不看的。
情诗这种东西,当做情趣来经营,太直接了没意思,所起的作用也小,特别是对弘历这种天生一副风流肠子的男人来说。
大婚到现在,她也收到他写的不少情诗了,特别是出征西北和收回澳门的那两段时间。她的回信向来温馨不粘腻,也没写过情诗回复他,很多东西,太多了、太白了就不显得珍贵了。
高露微果然没等到弘历给她的解禁令。
本该麻木的心闪过一丝丝的刺痛。她苦笑,早就不该奢望的。松嬷嬷给她端来汤药,“主子,青婀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老爷说过会想办法再送人进来服侍主子的。”
“我知道。”她从没怀疑过父亲的能耐。他一回京,高氏族人还有内务府的那些老狐狸不敢不卖他面子。“可是得宠,还得靠我自己。”眼底一片冷凝,既然这个计策行不通,那她只好选择第二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