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眨眼又翻了两个月。
弘历和弘昼这两被雍正派出去勘察南北两地水务的人马迟迟未归。
六月初一这天,云珠带着郭嬷嬷素问和叔貂、明心几人出宫来到富察府,给瓜尔佳氏庆贺五十一岁大寿(周岁五十),满人贺寿通常都是虚岁五十一或者四十九大办,真正虚岁五十、六十……大办的很少。
听到云珠又出宫,熹贵妃又让秦嬷嬷挑了几件物什给乾西二所送去,来承乾宫请安的宁嫔武氏笑道:“前几天不是刚让身边的嬷嬷回了娘家一趟么?哎,这四福晋就是福气好,遇到了贵妃娘娘这样宽厚和气的婆婆,连续皇上也是有求必应的。”自从芷馨被记到齐妃李氏名下,宁嫔算是对她恨上云珠了,若不是她,自己膝下好歹也能养个公主,再过两年也能凭着资金历封个妃,可如今她一个无儿无女的能当上嫔已是皇上念着以前的旧情了。
尽管心中也吃味,熹贵妃却不能明面上任人这么编派,便半嗔半笑道:“什么有求必应?这也能胡扯的。云珠性子好,行事大方有节,皇上看着自是喜欢的,若她总是胡搅蛮缠的,哪里得人心?”
这是暗指自己胡搅蛮缠?宁嫔心怒,可看看高踞主位的熹贵妃又隐忍了下来,听着熹贵妃轻抚着指甲慢声道:“宁嫔对四福晋的事很清楚嘛,一个奴才出宫,为什么出宫也一清二楚。”
“婢妾不敢,实是那天在皇上那儿听说了几句。”宁嫔连忙跪下。
“快起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恶人呢,不过好奇一句罢了。” 熹贵妃意味不明地瞅了她一眼道。这段时间以来皇上都在点召新入宫的嫔妃侍寝,没想到这宁嫔还能分一杯羹,手段不错啊,看来小公主的事过去,她又要复宠了。
“前几天出宫那是她五哥与好不容易出了孝的未婚妻戴佳氏成亲,她还在孝期不好露面就派奴才送贺礼过去,今天则是子爵夫人五十一岁的寿辰,做女儿的不出宴席去见个面也没什么,你们说呢?”
宁嫔浅笑着坐回位置。“四福晋从来都是大方得体的,是婢妾不会说话。”
“婢妾才进宫不久,可也听说四福晋是个好的呢,对皇上和贵妃娘娘很是孝顺。”李贵人笑靥嫣然地奉承着,她跟宁嫔住延禧宫,在她眼底下生活,给她解解围也让自己好过些。坐在她下首的常常在也跟着附和道,“看着四福晋说话微笑的模样有几分贵妃娘娘的模样,显得受了贵妃娘娘教导才有这影响……婢妾若非知道了是贵妃娘娘跟四福晋还以为是俩姐妹呢。”
谄媚得也太恶心了吧,宁嫔心中暗哼,看着这些新进宫的分外不顺眼,特别是眼前这李贵人及永和宫的顾贵人。雅*文*言*情*首*发初进宫就封了贵人,她们这些潜邸熬过来的都算什么?!
这两个长得狐媚外俏的却也识相。潜邸熬过来的嫔妃都是知根知底地一路伴着过来的,就算要讨好她也不会像这些十几岁新进的嫔妃这么出面,让她听了高兴。熹贵妃虽也防着,却觉得自己承乾宫里住着的刘答应更膈应人,你一个包衣,长得貌美如花,还能凑到皇上跟前承了宠,这就不是心思大而是心计深手段高了。
“什么姐妹花,我都老了。”
“娘娘一点都不老,看着就十八、九岁,芳华正茂的时候呢。这皮肤,都比婢妾的还要光滑……”常常在连忙说道,那宜嗔宜喜的小脸,银玲似的嗓音,活似只枝头翻翅的小喜鹊,怎么看都可人。
熹贵妃听得喜笑颜开。她当然不会拿常氏的话当真,不过她也得意于自己的青春常驻,看看宁嫔、齐妃,哪个不比自己显老?!裕妃虽然也得了云珠几颗养颜玉兰果,到底比不得自己这个正经婆婆,手头充裕,天天养得容光焕发。
“娘娘,延禧宫的定嬷嬷来报懋嫔娘娘不好了。”一个宫监来报。
熹贵妃等人一惊,宁嫔和李贵人常常在更是站了起来,行礼道:“贵妃娘娘,请恕婢妾先行告退了。”
“去吧,注意点影响。”这是告诫她们接下来的妆扮不要太过了。“来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张保,你亲自去养心殿跟皇上说一声,看皇上有没有空。”
“嗻。”近身的太监张保应声去了。
李贵人和常常在心中暗骂晦气,最近都不能邀宠了。宁嫔看着迅速又恢复了镇定的熹贵妃却觉得有些兔死狐悲,皇后薨了,皇贵妃没了,从潜邸过来的嫔妃现在除了熹贵妃和裕妃谁不是无声无息地活着,渐渐地,一个一个都离开。
宫里的波澜云珠不知道,她回了府就被瓜尔佳氏拉着坐到了榻上,新进门的五嫂戴佳氏连接守了祖父、父亲的孝到了二十岁这当头才嫁进了富察家,好在富察家是守信的人家,等人这么久,也只给傅宽安排了两个通房,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
“见过大姑奶奶。”戴佳氏将自己早就备好的手帕递上。
“有劳五嫂了,这花绣得真好。”云珠接过绣帕看了看,让素问收起来,又问候了戴佳氏的母亲和幼弟,知道她母亲如今身体好了些,才八岁的弟弟书念得不错,也请了师傅学习骑射,便道:“我让郭嬷嬷备了包药材,五嫂回门带回去给伯母补补身体,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过去几年因戴佳氏守孝的缘故往来不多,不过云珠对戴佳氏也不陌生,她父亲德克济,叔叔那苏图都是蓝翎侍卫出身,两家祖上就有往来,戴佳氏的叔叔那图苏袭了她父亲德克济的云骑尉的爵,现调奉天将军。
戴佳氏笑着谢过。
“这是明伊吧,长得真可爱。”从三嫂西林觉罗氏手中抱过小侄女,云珠看了看,去年地动时她匆匆看了一眼,才三个多月大,小小团团的一个,现在长开了,“看起来还是像三嫂多些。”
富察家每代都是男丁多,像云珠的大哥傅广成,娶妻舒穆禄氏,雍正二年生了明亮,雍正五年生了明辉,有两个儿子;二哥傅清,娶妻马佳氏,雍正四年生了明仁,雍正八年生了明德,有两个儿子;三哥傅宁,雍正三年娶了西林觉罗氏,到了雍正七年才生下女儿明伊,全家人给当成宝一样;四哥傅文(云珠胞兄),娶妻钮祜禄氏,目前挺着个大肚子,男孩女孩要等八月份才能知道;五哥傅宽,刚娶了戴佳氏……六哥傅新七哥傅玉都到了成亲的时候了,可出海还未回来呢。
这么一通算下来,富察家不仅女孩子的出生率低,连男丁都普遍成亲晚(平均都二十左右才娶),生子也晚,最快也是婚后两年才怀上……
等几位嫂嫂都出去招呼前来赴宴的客人,云珠才把给瓜尔佳氏的寿礼拿了出来,有她亲手做的抹额、暖帽、屋子里穿的拖鞋,还有衣服……
她的手工极好,做的东西花样款式也是雅致富贵,还冬暖夏凉都照顾到了,瓜尔佳氏看了心中又是熨帖又是不舍,“做这些得费你多大工夫啊,你现在不容易,以后别把精力都放在这上头,就是做,也给四阿哥和熹贵妃做。”
“您还不知道我么,做起这些又快又好,都是闲的时候做的,又能给您和阿玛尽孝又能打发时间……哪费什么工夫,其他人也是有的。我还带了今年新制的花茶和果脯,您和阿玛可得天天吃才行,我特意带的呢。”
“好好好,额娘知道了,我和你阿玛身体好着呢。”这孩子这些年总爱操心她和她阿玛的身体健康,不是当年被她阿玛的那场病给吓坏了吧。瓜尔佳氏笑着拉她的手,“平时别尽想着事,多散散心,养好身体,等出了孝尽快怀上孩子……”
“知道了。”云珠应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眶微微发红,“额娘,你怪不怪我,六哥跟七哥至今没一点消息。”会不会在海上遇到暴风雨或者海盗?他们是否平安?
有时她也会担心,傅玉是除了傅恒外跟她感情最好的哥哥,蝴蝶了他的命运,对他到底是好是坏。历史上的傅玉不仅历任了黑龙江、广州、西安将军,他在地方军政事务上的表现也是很杰出的。
“都叫你别胡思乱想了!”瓜尔佳氏痒怒地打了下她的手,“你二哥跟九弟上战场就不危险了?意见是你提的,可去不去是他们的选择,家里也是为他们做了万般准备的,好不好也是他们的命。你以后也要学额娘这样,凡事看开,有些决定做了不要再想……知道了?”
“嗯。”
又到书房跟李荣保说了会儿话,云珠才告别家人带着郭嬷嬷等人回了宫。
拖了两天,懋嫔宋氏还是薨了。雍正下令以妃的规格下葬。
六月底的时候弘历、弘昼两拨人勘察南北河道水利回来,直接到乾清宫回报工作,直到可以回家睡个安稳觉的时候,已是繁星满天。看着案上厚厚的一摞资料,雍正笑了笑,直接在养心殿歇了。
弘历归心似箭地匆匆赶往乾西二所,“云珠!”
屋子里的小巧的八角宫灯放在榻边高脚梅花几上发着晕黄的光芒,心心念念的佳人身着月白色的素绸长袍侧坐在凉竹榻上,手中拿着书册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乌黑的秀发垂放在身后,那柔亮顺滑得让人忍不住想去撩摸几下。
原本水墨般清美的美人读书图,在淡淡的灯火斜照下,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柔美,弘历三两步抢上前去,猛地将人抱进怀里,闻着那淡淡的玉兰香,清幽清幽的,有种岁月静好此生无憾的满足。
云珠“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微微挣了挣,睇着他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惊喜:“你、你回来啦!”
“回来大半天了!”他鼻尖蹭了蹭她的,贴近,轻吻了下她的唇。
“到皇阿玛那儿了?”她微恼了捶了下他的肩,“也不让人来说一声。”又仔细地将他从头看到脚,又捏了捏,检查有无受伤。“又跟西北回来时一样黑了,也瘦了点。”其实也就浅蜜色肌肤。
“给你个惊喜。”他笑着,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任她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
检查完毕的云珠踮脚回亲了他一下,“我去吩咐人给你准备洗澡水,再去给你……你肚子饿么,想吃什么?”
弘历眼睛发亮,“你亲自做?来碗片面儿汤就好。”其实在乾清宫用过晚膳了,不过他不介意多吃顿夜宵。
“那我去做,你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
“好。”他应道,看着她唤了素问进来,让她去吩咐人备水,自己又将头上的秀发在脑后挽了个攥儿用玉簪别住,又拿了件浅蓝色绣浅黄纹暗花的短夹子穿上,还不忘给他倒了杯花茶才掀了帘子出门。
直到伊人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坐了下来,拿起她方才看的书,居然是一本《徐霞客游记》,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