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宣旨的公公面带笑容地扫了一眼恭敬的迎旨的贾赦、陈双喜兄弟俩,面南而立,宣了皇帝的旨意,大概意思是说贾琏是个不错的青年,配公主正好。待贾赦欢喜地接旨了,那公公才抱拳道:“恭喜贾将军、贾大人了,皇上还有口谕,既然是做了亲家,也不必急着进宫谢恩。婚事既然已经定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两位大人好生合计一番,公主下嫁前这公主府是要建的。”
贾赦自然满口应是,客气地请那公公饮茶。陈双喜看贾赦欢喜的样子,心中微微一晒,建公主府?皇帝一家子果然见不得下臣家中太有钱吧!不过比起省亲别院来,公主府建好了,起码不碍事,贾家也算是有了一层依仗了。
陈双喜和贾赦一道送走了公公,看向咧嘴差点笑出声的贾赦,“大哥,该去请太医进府给老太太看看了,还有这天大的喜事也该告诉老太太一声,说不定她的病情也能好得快些呢。”
贾赦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哈哈笑了一声,和陈双喜一起往老太太的屋里去了。
贾母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了,她歪着半边脸,半边身子不能动了,邢夫人嫌恶地站在一边,只让丫头服侍贾母喝水如厕,她眉眼间的幸灾乐祸半点也不掩饰,捏着帕子掩着嘴唇笑道:“老太太好生养病,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和我说,大老爷可是交代了,定要我好生伺候您呢。您也甭着急,虽说是中风,大老爷也说了要请太医来给老太太看诊,您呀定会好起来的。”
邢夫人这番家在贾母的耳边不啻晴天霹雳,她在贾府的尊荣除了身份和子孙辈该守的“孝道”之外,身子骨康健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如今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儿子媳妇们都不是好东西,自己就算受罪了也没法说了。
贾母想到悲惨的样子,脸歪得更厉害了,张开口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清:“老……老老大……”
“太太,大喜呀!”王善保家的满脸喜气地闯了进来,看见床上的贾母敷衍地行了一礼,就给邢夫人恭喜道:“恭喜太太,琏二爷得了圣旨,将要娶公主娘娘为妻呢。太太您将是公主娘娘的婆婆呢。”
邢夫人一愣,明白过来后心中却是半喜半忧,这公主娶进门了,府上倒是风光了,但是自己本来就是个继室,在府中没什么地位,公主进门了,自己莫要说摆婆婆的谱儿了,只怕还要每日里给儿媳磕头行礼呢……
陈双喜进了屋子,看贾赦满脸高兴地说着贾琏尚公主的消息,他只扫了一眼邢夫人,便猜到她在想什么。心中暗哼了一声,开口对贾赦道:“我看大太太和大哥一样都是太过欢喜了,只是老太太这样,若是有什么不好,这婚事什么时候成了还真不好说呢。可惜了,我们一房要搬出去府去,二太太只能偶尔过来伺候老太太,老太太这里真要劳累大太太了。大哥,若是公主进门,你和琏儿真该好生谢谢大太太才是呢。”
邢夫人触到陈双喜冷淡的目光,心中一惊,神色慌张,小心翼翼地道:“二老爷言重了,照顾老太太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
贾赦点点头道:“老二说得有道理,老太太就由大太太好生照料着了。至于家中事务……”贾赦有些犹豫,从前他只顾着怨恨老太太偏心二房不让大房管家,但是现在他却是知道的,邢夫人莫要说管家了,不添乱就好了,他不得不看向陈双喜,“老二,府中的事情极多,你们一房可否暂缓搬离呢?这样还能让二太太来帮忙管家下?”
陈双喜笑着拒绝道:“大哥,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为了老太太的身子早日安好,弟弟一家还是早早搬出去为妙。至于府中的事务,大太太不得空,但是你忘记了,弟弟不是让人去了官媒处给大哥你说一门出身良家的二房姨太太进门?既然是妾室,进门也无须大操大办的,早早纳了进来,府中的事情也就有人打理了。当然了,为了不让人说咱们家没规矩,只府中事务让姨太太出面,一应大事以及出门应酬等还是要您和大太太出面才成的。”
邢夫人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瞪向陈双喜,该死的二老爷,分明是故意给自己添堵!不就是随着老太太坑了他一下嘛?犯的着这样打自己的脸?公主也就罢了,让一个小妾来分她的权打她的脸,她如何忍受得了?遂尖声道:“二老爷既然知道让姨娘进门管家理事说不过去,何必提出来?我既然是大太太,府中一应事务自有我来料理,就不劳二老爷您费心了!二房可是已经分家出去了呢!”
陈双喜冷笑一声,对着贾赦抱拳道:“大哥,大嫂这是怪弟弟我多事了,也罢,我还是少开口为妙,反正有能干的大太太在嘛,也许府里头自此之后就上下和谐了呢。弟弟告辞了!”
贾赦看陈双喜说翻脸就翻脸,忙拉着他劝他改变主意,还瞪向邢夫人要她给陈双喜道歉。
陈双喜打定主意快快搬出贾府去,甩开贾赦,只是眼神复杂地看向床上一直“嗯啊啊”半天也不能说清楚一句的贾母,叹了一声后跪下给贾母磕了三个头便起身走了。
二房里,众人也都知道贾琏将要娶公主的消息了,却是各有反应。王夫人、赵姨娘两个女人,以往虽然不和,但是此时却是心态一致的又羡又妒,怎么好事都给大房得去了?尤其是如今二房还要搬出府里自立门户的当儿,若是还在府中住着,自己也可算是公主娘娘的长辈了,那是何等的风光?王夫人甚至觉得贾珠比贾琏有出息多了,怎么就娶了李纨这样的木头媳妇呢?
小辈们则多是为贾琏高兴的,尤其是贾珠,他和贾琏的年岁相差并不是很多,也并没有因为志趣不一样而疏远,听到贾琏要娶公主了,忙去寻了李纨,让给挑几样极好的玩意给贾琏送过去做贺礼。元春心中虽然有些发酸,但也有些高兴的,只是想到贾琏这个堂弟的婚事都订了下来,自己老大不小了却还在家中无着落,心里头就空空落落的。几个小的,宝玉、探春以及尚在襁褓中的贾环则是随着丫头婆子们一起笑闹,并不懂得太多。
陈双喜才进了屋,王夫人就亲自端了一碗茶放在了他的面前,不多时赵姨娘也抱着贾环来了。
陈双喜端起茶碗慢慢悠悠地喝完茶水,心中猜到这两个女人要说什么,要说起来,他从前做老师兼副校长的时候,学校的小女生们见得多,学生的妈妈们也见得不少,其中当然也不乏喜欢占便宜坑人的女人,但是一般而言,真理直气壮去坑人还沾沾自喜半点不见心虚的,他还真的没见几个。来了古代做了贾政后,极品女人好似都集中在贾家一般。没丁点见识只知道摆着国公府的架子以孝道拿捏儿子儿媳的贾母,装模作样自私无度的王氏、空有皮囊的赵姨娘……
陈双喜抬头目光扫过一妻一妾,淡淡地道:“你们想说什么,老爷我也猜到了,你们什么都不必说了,二房是一定要离开这府里的。不过既然你们俩不愿意走,也罢,老爷我也就遂了你们的意愿,你们就留在这府里好生伺候老太太吧,正好替老爷我在老太太面前尽孝。”
王夫人和赵姨娘都变了神色,赵姨娘慌张下抱紧了贾环,孩子哇哇地大声哭了起来。吵得陈双喜都皱起了眉头,他从来不是什么绅士,但是也不是喜欢欺负女人的人,冷笑着道:“这不是你们期望的吗?好了,等老太太大好了而公主进了府,你们再回咱们二房府里就是了。”
王夫人看着陈双喜冷漠的神情,欲哭无泪,转头看见抱着孩子哭得梨花带雨的赵姨娘,气恼都冲着赵姨娘去了:“哭什么?老爷都发了话了,还不赶紧下去收拾?明日里我们就搬进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赵姨娘看向几个月来老了许多的王夫人,也不再装着面上恭敬地,冷笑了一声道:“太太这话说得太早了。我是哪门子的主子?老太太素来不待见我这等身份的人,自然是太太过去伺候老太太,老太太才好得快。再说环儿还小,还不能离开我的照顾呢。我这就求老爷去!”说完果真抱着孩子往书房方向追去了。
王夫人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但是要她想赵姨娘一般去陈双喜面前苦求,她又拿不下那个脸。神色变幻间,终究还是忍住了气,决定先伺候老太太再说,毕竟老太太的私房可是不少的,若是能够得了一些来,以后元春、宝玉姐弟也能多些傍身银子的。
不说这边两个女人的打算,接下来的几日里,陈双喜除了大朝会的时候去上朝应卯以及去工部班房领差事外,便多是和一干同僚打听宅子的事儿。贾家的事情之前本就传遍了京城了,陈双喜这样更是应证实了那些传言罢了。倒是有些人看出一些不对劲来,同僚卓遵更是觉得自己好歹和陈双喜还算有点交情,便私底下提醒他,便是老母糊涂,何必一定要听呢?尤其是现在老母还偏瘫在床,岂不是让人说不孝?
“多谢卓兄替我着想,只是卓兄不知啊,家母实在是深恨兄弟我。之前几次三番的算计若是真个成了,兄弟我失了这官职也没什么打紧的,但是兄弟我还有三子两女,我得为他们的前程着想。何况我已经让拙荆留在府中伺候家母直到好转。”陈双喜长叹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明明是亲母子,怎么就弄到了这样一副境地呢?”
卓遵的道行自然比不上坑人无数脸厚如城墙的陈老师了,他同情地拍了拍了陈双喜的肩膀,“存周兄真是不容易啊!搬出来也好,希望老太太之后能想通吧。”他微微一顿,才压低声音道:“说起来也不独独是存周兄的老太太如此。”他伸出巴掌张开五指在陈双喜面前晃了晃,“这位爷的母亲,不也如此么?眼中心中只小儿子……”
陈双喜默然,五王爷和十一王爷一母同胞,均是谢惠妃所出,两位王爷的处境却大不一样。陈双喜摇了摇头道:“不敢和贵人们相比,我如今也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想着好生在工部当几年差,然后谋个实缺外放,以后四处游山玩水做一田舍翁便好了。”自然,他要做的是买一处田庄山林就能挖出宝贝来的田舍翁哟。
卓遵笑了笑,“存周兄出身豪门,姻亲故旧非富即贵,如何这样想呢?说起来存周兄你们家最近是喜事连连啊,侄儿要娶公主,外甥女听说也要许给贵人了呢。”
陈双喜心中一动,故意叹息道:“侄儿娶公主那是皇恩浩荡,至于外甥女许贵人?我也不妨再露给再临兄你一句实话,我同王家妻舅并无话可说,他送女许贵人,我并不赞成的。咱们这等人,老实替皇上尽忠办事就成了,何必多想其他的?”
卓遵也不多言,只是在离开茶楼的时候,他趁陈双喜没有注意的时候往茶社三楼的一处微侧头去看了一眼。而次日里,陈双喜就在京城东边的百仁街里买到了一坐六进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