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忽而极有气势地被推开了。
“起来。”
一把冷硬的声音响了起来。
雅典娜抬起头一看,果不其然、是一直守在神王宫殿前的佩恩哈特――他已经在他俩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完全违背了她的命令,理所当然地进来了。
但是,与加尼梅德的猜测完全相反,她似乎一点都没有要追究对方不听从命令的意思,反而像是做错事的人是自己一样,猛地弹起身慌乱地挥动手。
“慢慢慢慢慢慢着!这是个误会!”
“……为什么要对我解释。”沉默了一下,佩恩哈特有些莫名其妙。
“不需要解释么……”面对佩恩哈特面无表情的脸,她怎么反而有种被家长抓包的赶脚。
佩恩哈特不动声色地回答,“不需要。送他去见冥王哈迪斯就足够了。”
“这不还是有所误解吗!!!=口=”
佩恩哈特没理会她,自顾自往下说,“走了。”
说着,他毫不迟疑地转身走了,都没回头再看他们一眼。似乎全然没看到刚才那一幕,更加对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没有丝毫兴趣。
看到加尼梅德不解的目光,雅典娜赶紧解释,“他没有任务在身要去处理,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先我们一步返回圣域而已。”
“…………”加尼梅德表示自己真心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而且她是怎么从那两个字里听出这么长一句解释的?
雅典娜似乎也没打算隐瞒,一边打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长裙,一边解答,“在到家之后,发现有人迎接自己,这不是一件很令人感动的事吗?”
不,完全不觉得感动,只觉得非常奇怪。加尼梅德内心腹诽,这种刻意为之的事,亏的你们能如此自然地做出来,甚至坦然地告诉别人。已经从奇怪的领域上升到迷之领域了吧!
完全没有需要收拾的东西,只单纯地将自己身上整理了一下,他们就出发前往圣域了。
一路上加尼梅德都非常沉默,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哪怕想要说些什么,喉咙也像哽住了一般,只能默然地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身影。
到达圣域山脚时,加尼梅德扫了一眼全景,却发现了一个人正站在那里。
山门处的男子,像是一棵挺拔的树,默默地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动不动。
那凝重严峻的气氛,看上去像是在思考重大要务,但雅典娜却故意拆佩恩哈特的台,“别在意,他一直这样,闲的无聊时看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实际上根本就是在发呆打瞌睡。”
再仔细一看,佩恩哈特身上竟然穿着摩羯座黄金圣衣。
他那灿烂的金色铠甲反射着落日的余晖,就好像被光芒笼罩的雕塑。可这眼前唯一的璀璨光芒,却并没有延伸进他如夜空般深沉的鸢色双目中。
仿佛所有的一切荣耀,最终都将如同坠落的星光,消逝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彷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昭示着最后的结局一般果断决绝。
这个男人太过沉着淡然,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如同被刺痛一般意识到一点,他简直不像是这世间真实存在的人。
因为比起惯于掩饰自身情感、如同水雾和火焰般矛盾的加尼梅德,他更像是一池沉寂的春水,任凭世间发生什么,也不会激起内心深处积淀的情感。
哪怕看上去在怎么相似也好,他们两人的属性,在此分辨清晰――一个自始至终向上飘,一个从头至尾向下坠。
加尼梅德愣住了。毕竟前几次他见到佩恩哈特,佩恩哈特从来都是穿着普通的衣装外加披风――没穿过黄金圣衣哪怕一次。
加尼梅德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雅典娜,僵硬地低声问道,“黄金……圣斗士?”
虽然他的确听雅典娜说过圣域的制度,也知道圣斗士分为青铜、白银、黄金三个等级,但却没想过黄金圣斗士――居然真的把金子穿在身上!
难不成,他以后也要穿得这么金光闪闪俗不可耐?他可没自信能像佩恩哈特那样,把黄金圣衣穿出威严高贵之感。
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加尼梅德误解了,雅典娜无奈地笑了笑,“……为防止你误解,提前声明一声,黄金圣衣可不是用金子做成的,其材质是奥利哈刚(orichalcum)及银星砂(star dust sand)。圣域还没暴发户到那种地步,不如说财政方面还相当吃紧呢。”
“但这也……太闪了。”加尼梅德觉得自己眼睛快被刺瞎了。
而且像佩恩哈特这种厚重朴实的男人,都能把黄金圣衣穿出威严高贵感来,真难想象那个传说中的处女座,到底会把黄金圣衣穿成什么样。
“颜色怎样都无所谓。铠甲本来就是用来防御的。”佩恩哈特淡淡地回答,眼睛深处平淡且毫无波澜。
“…………”←这是加尼梅德。
尽管加尼梅德早就知道,佩恩哈特可说是个无趣的男人,但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无趣到了极点的实用主义者。恐怕就算圣衣是用哗――糊的,只要防御力够高,他都会毫无异义地穿在身上吧……
看着雅典娜向前迈步,佩恩哈特没再说多余的废话,也转过身向山上走去,那背影摆明了在对还在发呆的加尼梅德说“跟上”。
路上雅典娜简洁地说明了一下,加尼梅德今后将会跟着处女座的释寂摩修行,以及圣域的各种规矩――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超尘脱俗的释寂摩解决不了,完全可以去第十一宫摩羯宫找佩恩哈特。
虽然后者就雅典娜的话来说,比起“没出家的和尚”还难搞定,根本就是个“锯嘴葫芦”。
在路过第五宫-狮子宫时,他们遇上了一对双生兄弟――忒拉蒙与珀琉斯。兄弟俩明明长相一模一样,但却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个体般,一个爽朗跳脱、一个沉默寡言,简直像是两个对立的极端。
雅典娜为他们彼此介绍了一下,加尼梅德这才知道,这年幼的兄弟俩,也同样是处女座释寂摩的学生。虽然原本雅典娜打算送他们去肯陶洛斯族(人马族)智者喀戎处学习,但似乎他们更中意释寂摩做自己的老师。
面对珀琉斯的挤眉弄眼和忒拉蒙的礼貌疏离,加尼梅德突然有一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错觉。仿佛看着他们,就看到了自己与拉俄墨冬。于是,他再也不敢看他们,反倒看向正在欺负沉闷的忒拉蒙、想看他炸毛模样的雅典娜,试图转移注意力。
到了处女宫之后,雅典娜将加尼梅德交给释寂摩,并且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和佩恩哈特离开、前往女神殿了。
加尼梅德没有回头去看离开的少女神o与青年护卫。因为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已经完全自由,再也不用利用任何人――包括已经越走越远的她。
他能够、应该利用的人,只剩下了自己。而目的只有一个,自然是在这里站住脚。不然――难不成他还掉头返回奥林匹斯,或者特洛伊吗?
而且,他也不想回头去看那两人。尤其是佩恩哈特。
那个摩羯座面容冷峻,明明会说话,却总是一声不吭。他只有在雅典娜面前才多说两句话,可表情依然是淡淡的。特别是那双眼睛,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被利刃刺穿的……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甚至能够令人屏息,不愿去破坏那种宁静祥和的气氛,挤进那牢不可破的牵绊。尽管他们之间没有丝毫旖旎与暧昧,尽然是坦坦荡荡与理所当然。反倒搞得旁人没法怀疑他俩关系不当。
也是因此之故,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时,加尼梅德根本无法直视他们。就像无法直视忒拉蒙与珀琉斯兄弟一样――那份牢不可破的牵绊,刺痛了他的眼、也同样刺痛他的心。
同时也提醒着他,他究竟抛弃、背叛了什么。
他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自己来了一个全然陌生、远离故乡与过去的地方。
痛楚的感觉在心中扩散开来,这并不是伤感。或许是因为,名为人的东西正如乘风飘零的柳絮一般,无论流落到何处都要生存下去……活着就是如此虚无吧。
也是因此,他终于明白,人的生命中,不会只有爱情。神o自然也是同样――何况他们的生命比起人类更加悠长无尽。
哪怕失去了爱情,她也不会绝望无助。不论走到何种境地,只要有那个男人在的一天,她就始终都有所依靠。
加尼梅德神游半天,对面石台上金发的脱俗男子也没出声,依然只是保持着结跏趺坐,沉静地闭着眼,唇角微微扬起,似乎在等待他开口说些什么――简直就像是被信徒供奉在神龛上的神像一般高高在上。
加尼梅德张了张嘴,一向自恃冷静的头脑此刻却一片混乱。因为他明显能感觉到,仅仅只是坐在那里的男人,似乎能够透过薄薄的眼皮,看透他的心。
连笑都不会笑一下,释寂摩都比你耐看!
他忽而想起了之前雅典娜赌气似的话来,忍不住的想笑。
最后,他也只是如同年幼不知事的孩童一般,讷讷地开口叫了一句。
“释寂摩老师……”
释寂摩没有应答,只是径自说道,“你若想要跟我修行,便要先跳出自己心中那个圆,融入到世界这个圆之中。”
修行?加尼梅德有些困惑。
这个词的含义实在太多,他一时也弄不清释寂摩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自然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说些什么话来应付。只是面无表情地――或者根本可说是有些呆然无措盯着对方看。
想必他此时这副表情配合上沉闷的默然,真的特别傻,就连没睁开双眼的释寂摩,嘴角那笑意都加深了些许。
虽然他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明显此刻却有了更多的人情味。而不是如同被供奉的神像一般毫无感情。
“虽然不太明白,但我必然全力以赴。”
比雅典娜看上去更像“神”这一存在的男子,双手维持着合掌的姿势微微叹息,“我本不想给你答案,但你既然执意要跟我修行,那就将修行的目的、当做是为了达成自己的心愿如何。”
加尼梅德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问道,“你知道我的心愿?”
释寂摩淡淡答道,“一切你自知,一切唯心知。”
他晓得不晓得,又对加尼梅德的心愿有什么助益呢?他只是个求道者,并非引导者,更加不是个施教者。但偏偏雅典娜就总喜欢为难他,给他安排一个又一个难以摆平的问题学生。
加尼梅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庄严肃穆、但却并不冷酷僵硬,反而温和亲切的脸。
在听过释寂摩这寥寥数语之后,他那自幼年时代开始,就因为伪装和掩饰而再也不曾轻松宁静过的内心,此时竟然真的开始祥和安宁起来。仿佛内心的空洞被填满了一般,踏实而又笃定。
眼前有着飘飘凌然之感的男子,有一种令人不由自主信任与臣服的气质。他话语中的力量,比起男女之间情爱的山盟海誓要更加打动人心。或许过去,真的是自己胸中的世界太过狭小闭塞了。
从降生之时起,人就是贪婪的存在吗?
他很想知道,是否有能活着就从生命的咒缚之中解脱的方法。
若是有他为师,想必自己的愿望想要实现,也不是那么遥远渺茫了吧。
不然的话,他早晚会因为那份属于人类本性的贪婪,而……――
走在前往女神殿的路上,雅典娜因为终于解决了一直以来放在心上的一件事,所以心情格外轻松,但走在她身旁的人,却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
“对了,我都忘记问了,和斯巴达结盟的事如何了?”
佩恩哈特嗯了一声,顿了顿,“你也稍微坚强一些如何?别再被人随意钻空子。”他冷冷地说着,看了雅典娜一眼。现在她这副模样,根本让人无法放心。
“怎么?Ծ-Ծ打算抱怨我压榨你劳动力太厉害吗?”她假作不爽地问。
他沉默了一下,“……不,只要你能够再坚强一些,坚强到即使没有我的扶持,你也能独自走下去,那样就足够了。”
雅典娜一怔,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话?”
“自言自语。”对于神o而言,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但对他而言,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消耗少一点,至少还能撑一百年左右。
雅典娜明显误解了他的回答,“我知道你不可能无时无刻都陪着我,但我也没什么事都让你操心吧。”
佩恩哈特幽幽地看了她那――柔顺丝滑甚至都不带分叉的头发一眼,不说话了。
雅典娜有些讪讪的,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有时候忙得都顾不上注意自己的形象,连头发都是佩恩哈特帮她洗的梳的,毕竟侍女们没一个敢在她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跑去没眼色地打扰她――那也是托了她“性格阴晴不定”传闻的福。
所以她也只能在忙得几乎脚打后脑勺时,顶着一头乱发在女神殿处理事务,不出去毁坏自己的形象了。
说真的,让他一个成天为了诸事烦扰的大男人做这种琐碎小事,她也确实觉得有点……那个。不过好在他似乎从来没把他自己当男人看过,所以她逐渐也就习惯了他事事操心。
有时候她都会觉得,佩恩哈特不像是她的战士,反倒像是她的(老)妈(子)。
当然,有时候也会觉得他像是兄长、像是基友――甚至像是闺蜜。唯独恋人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两人根本从对方身上找不到一点让自己心动的要素。
甚至不如说他们彼此,根本就完全不在对方的考虑范围内,更加绝不是对方喜欢的异性类型。这也许就是最悲哀也最庆幸的一点。
不过那也纯粹是因为在他面前不用掩饰自己,可以只做真实的自己――因为有他在,所以她可以不用去顾及自己的形象问题,反正有他操心。当然,要是让佩恩哈特知道她的想法,恐怕会任由她的头发脏乱到长草也不再帮她打理。
也因此,后来出现了像美杜莎那样不怕雅典娜“性格阴晴不定”、能够打理她日常生活诸事的坚强柔韧(腹诽毒舌)女性出现,佩恩哈特简直如获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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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离了令加尼梅德耻辱的奥林匹斯之后,他按照“败于战争女神,便成为其所属”的誓言进入了圣域,成为了战争女神雅典娜88位圣斗士中位于顶端――黄道十二宫之第十一宫水瓶宫的黄金圣斗士。
让我来守护你。为你守护水瓶宫,守护圣域,守护你所想守护的一切。为守护你而战到最后一刻。
为她守护水瓶宫,守护圣域,守护她所想守护的一切,直到肉体毁灭、灵魂消亡――这是他臣服之后,自愿许下的第一个誓言。
加尼梅德来到圣域后,不少候补生和侍女、卫兵都传言,摩羯座的佩恩哈特大人、和水瓶座候补的加尼梅德非常相似。
不论是淡然若水的眼神,惜字如金的性格,还是身处美好又欢快的气氛中时,他们却难以融入,总是在自我放逐这一点――但是,他们两人却有绝对性的不同,甚至不如说是完全相反。
从惜字如金这个角度来说明的话,如果说佩恩哈特是不想说,那么加尼梅德就是没话说。佩恩哈特不愿与人打交道,是因为他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加尼梅德却习惯于封闭掩饰自己的内心。
总是无视他人,有一种神秘的特质――佩恩哈特纯粹是因为懒得去解释什么,更加不擅长和别人相处。但加尼梅德则是认为没有必要去和他人交流,如果真的有必要,他还是不会吝于开口或者与他人相处的。
如果说加尼梅德总是淡然冷静,那么是因为他想要隐瞒掩饰些什么,但佩恩哈特就完全是因为他没有什么情绪想要隐瞒掩饰,才表现出那种“淡然冷静”的模样。
比起自己……佩恩哈特要更加的坦然自若,所以他才倍受雅典娜信任与依赖吧。加尼梅德这样认为。
同样作为惜字如金的人,很多人看到佩恩哈特不说话,希望他能开口说两句话,可好不容易等他开了口,别人又巴不得他这一辈子都别再张嘴说话。因为这男人的大炮嘴说好听点是“一针见血”,说难听点就是“毒辣刻薄”。
佩恩哈特的确话很少,可他通常只要开口,就绝对是一语中地。也因此极少一部分曾见过佩恩哈特开口的人,都一致认为千万不能和他吵架,否则他的毒舌攻击保证实现你想要即刻昏厥的愿望。更严重点――被他毒舌斥责过的人甚至会有自杀倾向。
……当然,双鱼座候补生那希索斯就算没有佩恩哈特的毒舌斥责,也一样成天消极地想着自残。
与佩恩哈特的毒舌相比,加尼梅德就不同,他不说话别人光看着他也成,等他开了口,别人又巴不得他一直说下去。
至少加尼梅德说话不会专戳人死穴和痛脚,哪怕他知道别人的短处,他也不会直接说出来。他经常说实话,可他也是个不得罪人的聪明人。
也因此,每当准狮子座的珀琉斯缠着佩恩哈特,试图让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加尼梅德都只是在旁边默默看着,觉得无比同情佩恩哈特。亏得他能无视那个叽叽喳喳比女人还要吵闹的幼稚少年。
然而,比起佩恩哈特那个绝不会被他人忽视的男人,亦或者吵闹得像只麻雀似的珀琉斯,更吸引加尼梅德注意力的,自然只有雅典娜一个。
她和她身为众神之王的父亲宙斯,截然相反。
而且她似乎毫不介意他曾经身为特洛伊王子和宙斯娈童的身份――或者该说,在佩恩哈特的(过)保护之下,她根本就没有将男性看做男性的意识(这是幸抑或不幸暂且不论)。
更何况现在她体内的三枚铅箭,还在正常发挥效果。
过去的他,一直犹如只具有求知欲和探索心的残缺人偶。即使能够看透人心,却不了解人心究竟为何会如此构成。
虽然他一直保持着沉静,似乎一旦不这样伪装,就会崩溃一般理智。
但是他的心,并不是真的由寒冰构成。也会感到疼痛,也会感到温暖。他的心……依然是柔软而又鲜活的。就像他被她强行从永无天日的地狱拖回来的生命一样。
原本干涸枯竭如沙漠一般的内心,也因为这位女神的存在,而终于柔软鲜活了起来。
在她面前、身边,他不用将自己伪装成那个完美而又优秀的智者和王位继承人,不用再去小心翼翼揣度他人的内心和想法,生怕行差踏错――可以只专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即使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不会被责备态度无礼,被指责有失教养。
他平静而又略有一丝悲哀地感到庆幸。
自己的人生,还没有糟糕到全都是坏事。因为他被所谓众神之王搅得乱七八糟、阴沉灰暗且充满了疼痛和恶心的冰冷人生,至少有了这样一抹亮色来融化、温暖他布满寒冰的内心。
与她相识时,他还只有15岁。而当他成为她的圣斗士时,也不过22岁。
――历经的时间如此短暂,甫才进入圣域的他,却已经有了恍若隔世的错觉。
没错,与她相遇这件事,让他平静得犹如死水、甚至像是沙漠的内心,充斥着一生都不会忘怀的喜悦与感激。
但是,他与她在对的时间相遇,却没有在对的时间再次重逢。
更没有……在对的时间了解、倾心、并追随。
而令一向极为自制隐忍的他哀伤的是,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充满了通往破灭悲剧的不可能。
因为他的感情,无法成言,自然不能诉说。
因此,当白昼到来,灯火消失。那份感情也只好隐匿于心,默默按捺,并最终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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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圣斗士之间的竞赛每一个月会在斗技场举办一次,与珀琉斯的竞赛结束后,加尼梅德到一旁休息、准备观看忒拉蒙与那希索斯之间的竞赛时,忽而被一旁的几个人吸引去了视线。
因为……结束了竞赛的珀琉斯(此时他还是个小鬼),简直就像是只“树袋熊”一样(至于为什么加尼梅德知道这个词,自然是雅典娜之前用来形容珀琉斯的),紧紧地巴在雅典娜肩膀上,对着她身后的佩恩哈特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
释寂摩则在一旁笑而不语地看着――他居然难得地睁开了双眼。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佩恩哈特却低垂着眼,神情冷淡地沉思着――准确来说是发呆――完全没把珀琉斯放在眼里。
看着摩羯座那张清汤挂面似的淡漠脸孔,加尼梅德就有种对镜自照的尴尬感。但是,佩恩哈特有加尼梅德没有的东西――那是强者所具有的自信与威严。
那份不怒自威的阴冷……的确能吓跑不少人。
亏得珀琉斯能一副三分懒散两分漫不经心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对着那张冷脸一直说个不停。也亏得雅典娜被珀琉斯那样压着肩膀,还能岿然不倒地专心观看下面的竞赛――毕竟珀琉斯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体贴为何物,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了。
似乎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个词,珀琉斯依旧锲而不舍地试图让佩恩哈特开口说话,只不过在加尼梅德看来,他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那个男人自闭起来根本就只能看到他自己心里的世界,别人谁也看不到更听不到。
终于被烦的忍受不了,雅典娜收回视线,瞟了乐此不疲的珀琉斯一眼,“珀琉斯,放弃吧。佩恩根本不会搭理你,要知道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是那样话少。从刚遇到他到他开口说话,我可是整整花了五十年。”
珀琉斯瞠目结舌,“五十年!?”不过他立刻就转移了兴趣,好奇地问,“那他第一次开口对您说了什么?‘美女你好’?‘姑娘我爱你’?”
虽然珀琉斯的话相当口无遮拦,但他明显只是想开玩笑,如果能顺便逼迫佩恩哈特说话就更好了――他的意图很明显,而且此时也只是单纯觉得,正常人的话,对这种玩笑话都会有反应。
然而……不属于正常人范畴的佩恩哈特,依然像是与己无关一样,沉默着发呆、游离在对话之外。
与这番闲谈完全不相干的加尼梅德,反倒忍不住有些在意起这两人的对话,尽管没有加入进去,却在时刻注意着后续发展。
雅典娜没好气地答道,“他说――‘别再来了’!”
珀琉斯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移开压着她肩膀的手臂,捂着肚子笑了个乐不可支。
加尼梅德:“…………”那个男人到底自闭到了什么地步?五十年才开口说第一句话也就算了,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别再来了”?或者该说雅典娜到底有多惹人嫌?
“所以呢?雅典娜大人,您是怎么回复他的?”
“我?嗯……”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雅典娜笑着诚实地回答,“我狠狠咬了他一口。”
加尼梅德:“…………”谢天谢地他跟雅典娜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是那样的平和乏味没有激情!
珀琉斯忍着笑,腮帮不停地颤抖,“那他的反应呢?”
“没反应向来是他的反应。”雅典娜凉凉地说,“总之,跟佩恩待在一起,必须要点满自讨没趣、自说自话、自娱自乐这三项技能的技能点,不然你保准得被他气死、憋死、闷死。所以你没事干别逗他玩了,依你现在的程度,最后只会被他气死、憋死、闷死而已。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去训练场锻炼自己。”
珀琉斯立刻摆手告饶,“雅典娜大人,您就饶了我吧。我刚跟下手一点都不知道轻重的加尼梅德打完一场,现在可说是全身无力,您不会真的狠心让我去训练吧?”
雅典娜还没张嘴,一旁把自己伪装成布景板的佩恩哈特,忽而毫无预兆地开口了,“你倒立时为何会脸红。”
前段时间珀琉斯又闯了祸,雅典娜一点没留情面地罚他倒立了一整天。倒立到最后,他脸涨红的像是猴子屁股一样,基本上那天路过训练场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件事加尼梅德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佩恩哈特似乎并不打算针对珀琉斯这件极其丢脸的事嘲笑他,因为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平淡,一点恶意都没有。
“啊?这个……”珀琉斯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但还是老实作答,“因为血都涌到头上了……吧?”他似乎一点都不为那天的事感到羞愧,反而十分坦荡。
“那你脚站在地上时为何脚不红。”
“呃……这我还真不知道。”珀琉斯愣了愣,随后笑嘻嘻地说,“你知道的话就直接告诉我吧?”
一向漠然的眼神闪了闪,佩恩哈特淡淡地说,“因为你的脚不是空心的。”
加尼梅德:“…………”好冷!!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了!
雅典娜忍着笑,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拍了拍整个人都傻眼了的珀琉斯的肩膀,“还不快去跟释寂摩好好补充一下你脑袋里的内容物?”
刚才佩恩哈特难得废话那么多,铺垫老半天,摆明了就是在说珀琉斯仗着年龄小、身世特殊,整天想着偷懒,别说战斗能力和体能方面了,脑袋里简直就是空无一物。这二者结合到一起,他根本就一无是处。
从头看戏到尾的释寂摩用他那柔和的、平静的、缓慢的、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镇定人心之感的语声,淡淡笑道,“轮回、修行皆是一个圆,若不从实处着想,最终只会走向虚处,将自己绕进去,那便是一个无解之局。珀琉斯,你还是修行不足啊。”
释寂摩这番话,加尼梅德敏感地察觉到,不止是对着珀琉斯说的。似乎……还包含自己。
圣域的两名元老,加上顶头上司雅典娜,这三位大佬同时出手,珀琉斯立刻蔫了,耷拉着脑袋嘟囔,“是是是,我知道了,直到出师为止,我都不会再偷懒了,这样总行了吧?各位大佬~”
“嘴尖皮厚,一无是处。”
珀琉斯苦着脸,对着一连扔出好几枚炸弹的佩恩哈特直作揖,“摩羯座,对不住,我真是不该得罪你,还请你可怜我是没脑子的傻瓜,别再开口捉弄我了成吗?求求你闭上嘴继续装蒜――啊不、继续做你的锯嘴葫芦成吗?”
看也没看珀琉斯一眼,佩恩哈特冷冷答道,“你心中有鬼,看谁都是鬼。”
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根本没一点想要捉弄他人、给他人难堪的意思。何况刚才不是这小鬼一直想要他开口的吗?他只是成全对方的一番好意而已,反正他也很久没开口说话了。
不过,幸好这世界上很多事不用开口就能办到,比如和其他国家结盟、比如训练候补生、比如……给雅典娜梳头发。比起废话,他更喜欢身体力行。
珀琉斯噎住了,半响都没憋出一句话。
明明此时他完全可以像过去一样哇哇大叫,试图用发怒蒙混过关,但他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眼神清澈明亮得惊人,爽快地大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我的确不应该那么小心眼,要是变成像老爹那样就坏了!哈哈哈~”
雅典娜抿嘴一笑,揉了揉珀琉斯的头发。
过去一直不学无术、四处闯祸的幼稚少年,仿佛一下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从怀疑他人、拒绝世界的噩梦中清醒了过来。因为对他来说,治愈也好、接纳也好,都不是最好的疗伤药。
加尼梅德看到佩恩哈特嘴角略微翘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与珀琉斯豁然开朗的心境不同,加尼梅德只觉得觉得背后寒气直冒。
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摩羯座是个不可捉摸的人,那现在――感想就已经上升到深不可测的境界了。
别说圣域那些问题儿平时的言辞行为,同样是被雅典娜的言辞行为刺激荼毒,佩恩哈特就能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加尼梅德则经常……火冒三丈反唇相讥。
这是两人致命的区别和差距。
所以,他输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