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朔看着对面坐着的田语熙,现在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加上她天生的好底子,确实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今日,她又一改往日拘谨保守的装束,将她的面容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尤其是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为楚楚动人。那一枚柔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小瑶鼻都让她显得清秀中带着一丝妩媚。
不过,这些对于何朔来说,却很平常。好看确实好看,但不至于念念不忘,所以,他心里只会纠结她的故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能不能尽快解决。
“你们俩聊一会儿,我去洗个碗。”张姨起身说。
“张姨,我来洗吧。”何朔站起身来说,“我都白吃了一顿,总要干点活啊。”
“别,你是客人。”张姨拦住了何朔,“哪有让客人洗碗的啊!你陪小鱼聊聊天,我去刷碗,吃多了,我站一会儿也顺坦。”
“行,那我帮你收拾。”何朔撸起了袖子。
三个人一下子就整干净了桌子,张姨就在外屋洗刷,让何朔快回去。田语熙也就安静地坐在里面,等何朔回到屋内的时候,田语熙已经给何朔泡了一杯茶,看这个意思,他一时半会儿也是走不了了。
“阿姨家里只有花茶,不介意吧?”田语熙慢声细语说着。
“没事。”何朔接纳。
田语熙小鹿般的眼神里好像有一种别样的风情,这在以往的接触中并没有注意到,从第一次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镇定自若,只有今晚,略带着撩人的羞涩。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熟悉后越是感觉到不同,难道自己也与张姨一样,犯起了糊涂?何朔提醒自己,只是对她的不熟悉而已。
“何警官,你在想干什么呢?”田语熙问。
“哦,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何朔回应,“你也不用这么叫我,叫我名字就好。”
田语熙甜美一笑,应了一声:“何朔,是捉摸不透的意思吗?”
何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毕竟自己不是文邹邹的人。等反应过来,只好一笑带过。
“你上过学吧?”何朔问,“你养父对你应该挺好的。”
田语熙低下头去,笑了笑:“是的,养父带我离开这里后,就送我上学了,直到后母生了个孩子后,我就慢慢辍学了。”她说着,脸上的笑意突然也散去了。
“你养父家境如何?”何朔想起刚刚张姨提起的事情,便问。
“我觉得……一般吧。”田语熙回忆着,“但是他对我还是很舍得的。”
“嗯。”何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今天的花茶味道特别的香,但是他并不懂是什么花,只是觉得很好喝。
何朔放下茶杯,犹豫片刻,问:“你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没有被关起来吗?”问这句话,何朔多少是有些担心的,一是怕触及伤心事,二是怕她误解。
田语熙抬起眼看着何朔:“还是想问小鱼的事情,是吗?”
“……可以吗?”何朔很认真地问。
田语熙抿了抿嘴唇,下垂着双眼想了想,说:“虽然我还很小,但是我记得那么一个屋子,黑黑的,只能睡在地上。”
“你记得?”何朔赶紧问。
“有那么一个印象,在梦中还会看见。”田语熙说,“一扇铁门关着我们,没到大风大雨的天气,都会啪啪作响,传来一阵一阵的呼鸣声,那声音就像是怪兽的叫声,让我们一整夜都睡不着。”
看着田语熙回忆起这一刻,她的手就情不自禁地握紧,这样的回忆应该是让她很害怕吧……
“你也被关过?”何朔小声地问。
田语熙抬起眼,眼里掠过一丝惊恐说:“女孩子都会被关起来,但是……”
“但是什么?”何朔赶紧问。
但是田语熙突然收住了话语,开始低头沉默。
“怎么了?”何朔关心地问,“发生过什么吗?”
可是田语熙还是沉默不语,仿佛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
“你怎么了?”何朔已经很小心了,他希望可以尽可能地知道一些内情,也许是心急了一点,但是这一刻他又顾不上这些,“既然女孩子都被关起来了,那为什么你会被收养呢?”
他这句话像是突然刺中了田语熙的心脏一般,她整个人一怔,瞬间站起身来,抿紧的嘴唇有些不安,她没有看何朔一眼,随即就进入了房间,关上了门。
何朔跟着站起身来,直觉反应是不是自己的话伤害到了她,所以才会引起她的反感?
他走到门口说:“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可是门内没有丝毫的反应。
“何先生,这是怎么了?”张姨刚洗完弄完,走进屋来就看见小鱼不在了,房门也关上了,“小鱼这是?”
何朔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好端端的一天被他自己搞砸了。
“张姨,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何朔赶紧告别。
“这么快就走了?”张姨也纳闷,“小鱼怎么不陪你聊天了吗?”
何朔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了,还是先走为妙吧,估计田语熙也是劝不出来的,就算出来了,也许会更难堪。
“张姨,今晚多谢了,我改天再来拜访你。”
何朔像是逃一样地逃出了张姨家中。
从那条小巷子往外走的时候,何朔步子很急,脑子里又很乱,加上这路几乎没有什么灯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了,放眼望去,这一排都是平方,窗口都还亮着橘黄色的灯光。
何朔静下心来,慢慢地走着,顺着门牌号想要找到出口。
这一路人家的窗口投射的橘色灯光,像是给他照亮了一条与众不同的小路,循着忽明忽暗的光线,耳边也会偶尔传来几声话语或是笑声,也算是体验了另一种家常。
“要玩个游戏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何朔停住了脚步,仔细听这个声音是不是从身旁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可是当他仔细听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只有电视机的声音。
他刚抬步要走,那声音又突然在他耳边响起:“玩个游戏吧……”
何朔警觉地转过身,但是此刻身后出了一条窄小又黑暗的小路外,空无一人。他盯着幽深的暗处,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可是那个声音却像是在他耳边对着他而说起的话语,那声音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成年人的声音……
何朔回到原来的地方,再次确认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心里的紧张感让他感觉到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但是越仔细琢磨就越是想不起来,直到那个声音再一次在空荡荡的夜色里响起:“一、二、三。”
瞬间,何朔感觉自己像是被催眠一般,整个人轻飘飘起来,每一步走在路上都是柔软的、缓慢的……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可以感觉到自己是在行走,路过一家又一户,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在自己周围漂浮游荡,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轻盈,和这晚风的柔和……
转眼间,他突然站定在一条空荡荡的马路上,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抬起头,是一轮新月悬在空中,细长又明亮。
又回到了白桦路上了?
“何警官,你怎么在这里?”
何朔感觉自己刚清醒一点,又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去,正是易墨。见到他的一瞬间,他突然忘记了刚刚自己经历了什么。似乎从张姨家出来后,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马路上。
易墨见何朔盯着自己发呆,再次提醒了他一下,何朔这才尴尬地笑了笑,说:“哦,不好意思,易先生你好,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易墨回答:“我刚从朋友家中出来,这新年头上,还是要去拜访一下的。”
何朔此刻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有一些反应迟钝:“哦,这么巧啊。”他看了看两侧的马路,好像找到了自己的车,说,“要我送你回去吗?”
易墨笑着说:“何警官,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酒?”何朔一愣,自己并有饮酒,“没有啊,怎么了?”
易墨仔细看着他,说:“看你好像有点迷糊的样子,两眼也没以往的神采,所以想着,是不是喝酒了呢。”
何朔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烫,脑子似乎也没之前那么清醒,但是自己确实没有喝酒,张姨家中怎么可能会有酒。
仔细一琢磨就开始犯头疼,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何警官,保险起见,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易墨突然说起。
何朔倒是很意外,说:“你会开车?”
这句话可把易墨逗乐了,笑了一声说:“当然会,只是常在城北生活,甚少出门所以不需要车。”
何朔挠了挠头,笑了笑说:“那也不太好意思麻烦你。”
“为何?”易墨问起。
何朔总觉得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很客气地相处,也难为易墨还要送何朔回城南,他就更不好意思了。
于是,何朔说:“真的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去。”
“客气什么?”易墨说,“往常遇见,不都是你送我吗?”
何朔笑了笑:“只是我现在回城南了,可能要花点时间,所以……”
“呵呵。”易墨轻笑着,“我一个人就怕时间消磨不了,这一来一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还挺好的。”
“这……”
易墨见何朔犹豫着,就干脆不开口了。何朔刚挥手打算自己会车上去,却没想到没走几步路,这脚底的软绵感让他差点绊倒,幸好这个手在车上撑住了,没有摔下去。
“你看,还说没喝酒。”易墨帮忙扶起他,“还是我来吧。”
何朔也不好再勉强自己,交出了钥匙。
“来,上车吧。”易墨帮他打开了车门,送何朔到车上坐好,自己第一次坐到了驾驶座位上,难得来当一回何朔的司机。
何朔系上了安全带,整个人懒洋洋的,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易墨已经将车开在路上了,何朔也就随着去了。
一段空荡荡的路行驶而过,何朔的思绪也开始迟钝起来,也是如此,话语也越是开始不经过大脑。
“易先生,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何朔靠在车座上,看着眼前的马路说,“你到底多少岁了?”
易墨开着车,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何警官什么时候对我好奇起来了?”
何朔今日估计是真迷糊了,感觉自己飘飘然地也无所谓了,反正认识易墨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问一些应该也无伤大雅。
“是啊,总觉得你这个人很神秘,一个人守着一家店,你靠什么生活呢?”何朔说,“按照我之前的脾气,第一次认识你应该会觉得你这个人很可疑,然后把你查一遍,但我竟然没有这么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易墨始终保持着微笑,那笑容看上去却很冷。
“或许,我们也算是有缘吧,说不定你也是信任我呢。”
何朔听着这两个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信任”?
在他和易墨之间存在吗?
何朔侧过头来,看着易墨的侧脸,在忽明忽暗中,时而熟悉时而陌生,他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究竟几岁了,还有亲人在吗,这些都是问题,但何朔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究查出来。
“你……有四十了吗?”何朔问。
易墨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保养得挺好啊……”何朔说着居然又笑了,“看来你的生活一定很安逸。”
“确实。”易墨主动接话,“父辈积累了一些财富,才能让我生活得如此自在吧。”
“嗯……”何朔的头又慢慢地转向了另一侧的窗外,看着路两旁的星星点点的灯光,默默地说,“还好……你不是孤儿。”
易墨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是继续开着车。
何朔靠在座椅上,路面的平稳让他不知不觉陷入了睡意之中,半垂着的眼皮一下子就沉重了下来,晃动了几下就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