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一惊俱是非同小可,冼清让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喝道:“干娘她故世经年,亡者为大,你嘴里不干不净胡说些甚么?”林岳泰气冲冲地道:“莫说这贱人死了,就是她眼下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老夫也是这般说话。我那幼弟林三原本天资聪敏,家师颇对其青眼有加,意欲收为关门弟子,谁料我这不争气的兄弟为那白莲教妖妇所迷,竟将我师父珍若性命的师门武学典籍偷了去给这妖女。”
诸人闻言大为震骇,骆玉书道:“林前辈,你说的这本武功典籍可是叫做《潜龙心禅》?”林岳泰奇道:“老夫连在和浦面前都不曾提过此书,少侠怎会知晓?”骆玉书道:“在下也是听一位江湖前辈说起。”景顾二人默然不语,心中均想:“当日那洞中老僧说梅山医隐将《潜龙心禅》不慎遗失,原来竟是被唐宫主夫君林三偷走。林三身为林岳泰的亲弟,纪老前辈又有意收之为徒,想是不曾提防对方会做出这等事来。”
林岳泰恨道:“我那兄弟偷出秘笈不久便即染病身亡,老夫数次上门向妖女索要心禅,她都推脱不知,说僵了动起手来,我又打不赢她。当时恩师已然年老多病,也不能亲自去寻那妖妇,只好将心禅上练成的武功写入医书之中,这便是如今的《药鼎遗篇》了。过不多久,那妖女竟纠合一干白莲教徒在青州造反,后被朝廷派兵镇压,从此下落不明,我连上哪儿去找她都不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师弟宾鸿非但不念着助恩师夺回秘笈,反而委身投奔妖女贼党,兵败后方改为现今之名。”
苏枫楼忽笑道:“林老,你这便错怪你师弟了。当年他投入唐教主山寨,怎不是为了夺回纪前辈的心禅?只不过待到得手之后,他便直接据为己有罢了。”
林岳泰摇头叹道:“这个我岂不知?管师弟眼馋肚饱,不知足于恩师所传武功,一直觊觎师父的心禅秘笈。他既见心禅被盗,我弟林三又已然病故,秘笈自然是落在妖女手中,这才与之朋比为奸。朝廷平乱以后,管师弟也好几年不知所踪,连恩师仙游都未及赶回奔丧。又过了一阵时日,我听说那妖妇重出江湖,开始着手创立甚么无为邪教,管师弟竟又同她混到一起,出任妖妇手下的护教长老。我劝诫了师弟几次,他却始终执迷不悟、不肯回头,林某一怒之下便与之断交。不料后来管师弟得知师父去世前将《药鼎遗篇》传给了我,千方百计要从我这儿诈取豪夺,老夫没办法才跑到太湖躲了起来,他多年来一直寻我不着,便打起了和浦的主意。和浦在他手里吃过一次大亏,这才躲入王府避难,不想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毒手。”
景兰舟心中暗暗慨叹,忖道:“原以为林前辈和唐老宫主有这层姻眷之亲,或能借问《药鼎遗篇》中是否载有‘烟霞澹月步’这门功夫,不想林大夫竟同唐宫主如此交恶,只怕这一回冼姑娘难遂其愿。”
林岳泰两眼直勾勾盯着冼清让,目光颇含怨毒,道:“小妖女,我恩师的《潜龙心禅》如今可是在你手中?”冼清让茫然道:“不在我这儿,我……我不知道。干娘她也从没跟我说过心禅之事。”心内纷乱如麻,暗道:“如此说来,下册心禅确应就在干娘手里,难怪思过先生说干娘当年已同时练成了玉蟾剑法和烟霞澹月步,她老人家为何对此只字不提?干娘去世之后,不知这心禅秘笈却又落入谁手?”
林岳泰冷哼一声,道:“简直荒唐透顶,那妖妇哪里是你甚么干娘?你分明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冼清让脑中一阵晕眩,道:“你……你说甚么?”林岳泰冷冷道:“你自己瞧你这鼻子、你这眼睛,同那妖妇长得不像么?”
冼清让闻言心中一酸,道:“自打我记事起,干娘便始终脸蒙黑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我知道干娘是朝廷追缉的要犯,自须事事小心,但……但她连对我也从不揭开面纱。直到干娘病重临终之时,我才见到她老人家的长相,那时她却早已枯槁憔悴,难辨本来颜貌。”
景兰舟猛然记起当日顾慎棠也说冼清让容貌与唐赛儿十分相像,不由心中一惊,道:“冼姑娘,难道……难道你是唐老宫主和林三的女儿?”
林岳泰忽捂胸一阵剧咳,喘着粗气道:“决无可能!我弟林三永乐十七年便已染病身故,你这小妖女而今刚过桃李之年,不能是我兄弟的骨血!可恨我兄弟当年对唐赛儿这妖女痴心一片,为她甘冒不韪,做下偷盗心禅这等亏损天良之事,死后那妖妇可曾记得他半分好处?竟同别人生下你这孽种!”
冼清让再也按捺不住,呼地一掌击向林岳泰胸前。骆景二人正要出手阻拦,苏枫楼袖袍一挥,将冼清让逼退两步,叹道:“这些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你又何必沉不住气?林老若有甚么三长两短,那便一切皆休。”冼清让怒道:“这人讲话不清不楚,我怎能任由他玷污干娘生后清名?”林岳泰冷笑道:“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明白。老夫一生行医,阅人无数,这事决不会看走了眼。”
苏枫楼缓缓道:“事有轻重缓急,林老何必于此苦苦纠结?骆中原的孙女你到底救是不救?”林岳泰闻言一怔,道:“人自然要救,但老夫岂用这妖妇的野种求我?骆少侠、景少侠,你二人身为名门子弟,怎会与此等邪魔外道走在一起?”
景兰舟叹道:“林前辈,我知唐老宫主与你这一番恩怨纠葛着实难解,晚辈等既不尽晓内中细情,也不敢妄加置喙。但唐老宫主当年劫富济贫、侠名素著,江湖上的声望是很不坏的,并非如前辈所言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