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应塔凌空悬立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
程伟一动不动的看着长江南岸,无数几何图形在释迦牟尼左侧闪现、描绘,崩溃瞬间,界外一点生成,人影互换,他执剑刺向释迦牟尼胸口。
剑,是后土埋于长江源头的那一柄,从盘古归虚,到司马氏无道,江水都一一看在眼里,剑也就凝聚了无数血泪,如同一部完美无缺、面面俱到的史书。
剑,贯穿岁月,自然不惧永生。
没有一点点阻碍,刺破释迦牟尼胸腔,透背而出。
甚至于,还干净利落的刺出第二剑。
释迦牟尼化作一头喷血巨兽,如天崩,似地裂,尽享时光飞逝的无情。
万物守恒,生生不息。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这一刻,没有佛祖。
程伟本可以挥出第三剑,但他没有。
释迦牟尼不能死透,弥勒不能太过完整,一枝独大,于佛门有利,于人间无益。
要么两个一起死,要么两个一起半死不活。
弥勒杖掌齐至时,程伟揉身迎上,以剑当头,以身当剑,舍身刺出第三剑。
与此同时,万应塔顶、浩然正气楼祭出第四剑,色玄,无锋,重势,万丈阳光徒然飘忽起来,似乎能被一阵风吹走。
刹那间,玄纳万物,不熔于光,阴影无处不在,日上三竿时分,天色却如晨曦微露。
弥勒没有同归于尽的想法,略一迟疑,双方均避开要害,错锋而过,程伟以半身溃散换得第三剑刺在实处。
从释迦牟尼遇刺到弥勒中剑,再到浩然正气剑落地,不过三息,兔起鹘落之间,一佛倒地不起,一佛以全盛搏得平分秋色等同于败北。
白衣、大势至、文殊、普贤持械祭法时,弥勒蓄势再进时,十万江左、江右精锐大乱时,一声“雾起”撼山动地,天星尽摇,烈日无光。
长江怒涛与万应塔之间,幽门洞开,铁骑如潮,蹄声如雷,浩然磅礴,怒而登岸,横扫江南。
乱兵剥掠,似匪似鬼。
十万江左、江右精锐溃散,不知会把鱼米之乡荼毒成什么样子。
程伟宁可放过弥勒,也不给乱兵肆虐地方的机会。
弥勒却不愿就此作罢,扑向程伟时,突然转向,挡在铁骑洪流之前,一力抵千钧,欲摧毁阴兵斗志,天下大乱则神佛胜。他迎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一张完美无缺的脸、还有一只纤纤玉手。
单手诛佛,惟有相柳。
所谓力抵千钧只是个笑话,弥勒
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飞向迷雾深处。
程伟边诛边行,朗声昭告天地:“化育群生,统御万物。顺人之心,奉天之理。无幽不察,法度明大。域外乌邪弥勒、又号当下来生佛,以大道之名、行一己之私,以苍生之命、夺天地造化,以不死逆转阴阳、祸乱乾坤,以尘世湮灭、避轮回、得永生。沿历代之通规,谅旧章而可法,当入畜生道轮回三千年。”
弥勒头皮发麻,瞬间遁出迷雾,色厉内荏的喝道:“贫僧生于华夏!也是域外?”
“肤黄心黑。”程伟反唇一击,昭告声又起,“化育群生……”
弥勒随即一阵胆寒,他终于确定程伟似乎能已以某种未知方式与六道轮回台相连,边远掠边道,“速速围堵乱兵,勿让人间生灵涂炭。”
程伟拦住白衣、大势至的去路,笑如春风,声若暖阳:“人间多难,两位菩萨慧根深种,请以慈悲为怀。”
白衣、大势至惶恐不安的离去,“脑疾”二字不约而同的闪过心头。
奄奄一息的释迦牟尼就在眼前,绝仙剑怦然心动,委实难决,开天辟地至今,佛从未陨落过,燃灯那个倒霉鬼死于未来不算。
文殊看着眼前的拦路虎问:“尊驾何人?佛门意在阴阳平衡,并无挑衅之心。”
绝仙剑蠢蠢欲动,凝聚出一道剑光,“姑奶奶乃万兵之主,剑主是也。”
普贤上前一步道:“那……剑主什么意思?想乘人之危?”
绝仙剑横眉怒目:“姑奶奶跟释迦有不共戴天之仇!乘人之危也是他在前。”
这时,阴兵已完成合围,柴荣的声音在迷雾中回荡,“跪地者不杀……”
迷雾外的漏网之鱼还是要靠绝仙剑平定,她幽幽一叹:“衣食住俱为信众所供,尔等却不思报答,还回来,人滚,否则……死。”
江左、江右十万精锐伏地,俱是世家大族子弟所领,或是世家子弟辖制。
西晋军制循周: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以起军旅,以作田役。
十万精锐被柴荣打散重编,以驻地为基准、以旅为单位,世家杂之,每五百一放逐,除了剥去主将衣物,再无任何实质性惩罚,场面渐渐安定下来。
日正中天时,阴兵退去,迷雾散尽,江左、江右精锐还剩七万,士兵依旧老老实实的伏地,师、军级的主帅还在辕门上挂着,按照驻地距离远近等待放逐。
经过近四个月的长途跋涉,平阳汉人已渐渐成长起来,接手疏散工作,夏霆、张道行、潘承裕忙得不可开交,俘获的举旗神异也在
张椒的带领下尽了一分力,狰教主、狰拔萃在沿途巡视,遭放逐者扰民则杀。
柴荣依据路程远近发放口粮,绝不会多,但也不会少,丰都阴兵在江南的日子还很长,根本不怕这些世家精锐做乱。
黄昏时分,十万精锐散尽,各军主帅在辕门上赤条条的挂了一天,半死不活的呻吟着。
张椒领着一众神异开始凿挖厕坑,为即将渡江的平阳汉人迁徙大军进驻做准备。
江左、江右的世家主帅顿时屁滚尿流,家产不要命似的抛了出来,一个比一个开价高。
开价最高者首先逃出生天,后人纷纷效仿,并一一形成文书、加血押。
柴荣拿着一沓文书不停摇晃,朗声道:“给诸位一个机会,把这些自己的东西拿回去,我只要靠海蛮荒处的一块地,以始阳县为中心辟一郡,安置平阳南迁汉人,仍在江南治下,服王法,尊世家。”
始阳县(浙江温州)建于晋武帝太康四年(公元283年),以原安固县横屿船屯为中心,隶扬州临海郡,又取横屿及横江之义,改名横阳。
六百三十年后,五代梁乾化四年(914年)九月,钱鏐平定横阳之乱,横阳遂改县名为平阳。是华夏又一处以平阳为名的富庶之地,不比山东临沂差。
有船厂,离TW宝岛近,大难临头退路多。
始阳县在公元314年时,仍属蛮荒,闽越山民时常越界劫掠,是正儿八经的流放之地。
江左、江右的世家主将立刻心动,自家的和司马家的区别太大,何况……司马睿不一定知道始阳县这个地方。
六十来道赤条条的人影蹲在地上出谋划策,慷他人之慨,使劲的把地界往始阳县塞,只求能赶在平阳汉人迁徙大军南渡前脱身。
最终决定拆临海郡温峤岭以南地区置永嘉郡,辖永宁(温州、永嘉县、乐清市)、安固(瑞安市、文成县、泰顺县)、横阳(平阳县、苍南县)、松阳(今丽水)。
原本的历史上,永嘉郡置于晋明帝太宁元年(323)。
程伟很满意这个方案,从定策到实施均由柴荣独立完成。
六十来名世家主将终于如愿以偿,头顶星光踏上归途,仍是赤条条,柴荣要求他们必须这样走到次日中午,以儆效尤。劳动人民的智慧无穷尽,他们喊着同甘共苦的口号,勒令部属裸身夜行。前行十余里,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身后传来山崩海啸似的欢呼。
江水之中,泥沙翻覆,似有龙腾。
荆州刺史陶侃跪倒在南城门,恭送北方汉人南渡,泪水湿透了膝下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