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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檐风铃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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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最佳选择,是原路返回。

喀斯特山区地下多暗洞,纵横交错。一旦误入,后果很严重。但原路返回几乎不太可能了。首先,我必须在岩上挖洞,形成可以落脚的梯步。这项工作可不轻松。十几米陡壁,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就在我努力寻求脱困方案时,隐约听见从下面洞里传来了敲击声。我屏息静气,仔细去听。那声音非常遥远,并不十分清晰,像是有人在进行某种錾刻雕凿。要不是因为山洞相对密闭,声音在管状通道具有良好的传递性,我是不会听见那声音的。

经过反复确认,我认为那滴滴答答,很有节奏的声音,是人为发出的。

如果里面有人,说明这洞子,能通向别的出口。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我认准来源,犹豫片刻,心里默默给自己鼓了个劲,便收拾好背包,朝左边那条幽深的洞子钻进去。

这真是一条漫长黑暗的旅途。在还能捕捉到那声音的时候,我坚定地循着它而去。前行中,经历过多处分岔,那些洞子大同小异,每次我都耐心寻找声音来源,直到确认无误,方才继续前进。我走了很久,饿了就吃一小片面包。上次带的干粮剩得不多,必须省着点吃。但喝水不用节制,渴了就喝。喝完了,反正溶洞里有渗水。那些渗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我检查过,水洼很干净。洞里没有什么生物,只见过几只指头大小,通体灰白的小盲螈。

一开始,我并没怎么在意时间,因为在意也没用。由于许久没受光,表盘上的荧光指针已经不亮了。当我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怀疑时,我看了下,如果从跳下车那时开始算,已经过去了十七个小时。

钻了这么久的洞,还没个头,看来我判断错了。

但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根本已不要再考虑回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不知道电池还能维持多久。我对照明工具的使用越来越吝惜,开始改为有计划的阶段性使用。我摸一段黑路,再开会儿灯。

我非常担心失去照明的后果。

为了节省用电,手机早就关了。我摸爬着走了很久,可怎么也到不了那声音的源头。虽然很注意控制节奏,但食物还是吃光了。除了黑暗,我又开始面对饥饿的威胁。但不管怎样,也不能止步不前。现在的情况很简单,一旦停下,就意味着放弃生存下去的机会。在这段艰难旅程,是那声音在鼓舞着我。后来,鼓舞又逐渐演化成一种希望。我希望能够找到那声音的来源,希望能够碰到人。这成了我继续前进的动力。

不得不承认,人的精神力量很强大,尤其是希望,有时就像春药一样,能让人发挥出难以想象的潜力。当那声音最终消失,再也听不见动静,在地下溶洞里碰见同类的希望破灭了。我疲惫至极,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仔细回想,从跳下车那一刻起,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向黑暗深处迈出的每一步,其实都并非本意。那至少不是我在正常状态下,会做出的选择。虽谈不上性格谨慎,但我这人一贯识相,很少像这次这样蛮干。我对自己竟然如此鲁莽地一步步走向无可挽回,感到难以理解。

但现在,想这些都太晚了。我打开手电,取出手机,准备录下最后遗言。尽管还没想好说什么,但肯定会有一番感悟。我想留下这段感悟。

等待开机的时候,手电光照在岩壁上。那片岩壁仿佛被利器刮下一块,形成一个弯弯曲曲,但前端有个箭头的形状。箭头旁边,还刻着两组数字。

我重新燃起了希望,照着箭头所指的方向继续前进。

接下来,我陆续又发现过几次那种箭头。数字总在变,而我也不懂那些数字表示的意思。但箭头没变,它总在指出方向。那就是我的方向。又过了一天,我发觉自己的行动能力不仅没有减退,反而增强了。我步履坚定。当然,途中也不是没受过阻碍。我可不是走在笔直平

坦的大路上。照明不足是一方面,因为洞径有粗有细,有时候,我不得不四肢着地,像蜥蜴一样爬行。我顺从地适应着地下洞穴的形势,只管向前。到后来,我感觉自己的行动机能已脱离控制,开始自行其是。这种单纯而高度协调的能力,后来每每回想起,我都感到不可思议。

相比体能上的稳定,我脑子里的情况就不太妙了。也许是摔下来时撞到头部那一下,造成了轻微脑震荡。有一阵,我感觉特别恍惚,忘了还在洞里,好像是在另一个地方,又好像获救了。我感觉身体不断移动,却不是自己在走,而是被人抬着。那个似是而非的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

我担心,这可能是体能崩溃前的征兆,因为我眼前还出现了幻觉。我能看见闪烁的亮光,在隧洞里不时出现,就像传说中,人在死亡之前,最后看见的那幅景象。在那些闪光中,我还看见了一座庄严恢弘的古典建筑,若隐若现地悬浮于空中。我想,那里或许就是我的最终归属。

不过,我最终还是挺了过来。当我停下脚步,不能再向前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站在一片开阔水域跟前。我居然走出溶洞了。

*

这时,携带的照明工具电能都已耗光,我把它们扔掉了。不过,就算没有照明工具,现在也能看见。眼前这片湖水,就像安装了背景光源的水族箱,散发出粼粼波光,四周上下,环境清晰可见。光线是从水里透上来的,看不见源头。这种景象,只听说在大海里会出现,我从未见过。

最初,我以为到了一处海滩,因为脚下的沙很细,很白。但借助水里透出的亮光,我抬头仰望,本该是天空的地方,却是岩石。那片岩石高高在上,无边无际,形如穹顶。看着这片慢慢倾斜,直至垂落身后地面的“天空”,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巨大穹顶上,星星点点,有无数大小不一,口径规则的孔,就像蜂巢似的。其中有些孔又大又圆,虽然数量不多,但非常醒目。其中最大一个,位于穹顶中央,呈标准圆形,洞口边缘,像标有刻度的表盘,三百六十度向外发散出一条条长短不一的黑色直线。我保证,那些线条不可能自然生成。穹顶如同巨大的锅盖,趋近地面,表面逐渐凹凸不平,变得千疮百孔,甚至有突出的岩石和深陷的洞穴。我正是从接近地平面的一个洞口钻出来的。

穹顶覆盖范围很广,我只能看见身后和顶上的一小部分,更远处,还有水的对岸,全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看来,我钻进了一个与世隔绝,闻所未闻的地下世界。

我很清楚,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人了。

我下意识看了看表,指针停了,停在一个毫无意义的瞬间。我不知道自己在洞里走了多远,走了多久。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取下背包,扔在地上,慢慢坐下来。我知道,自己出不去了。我不可能原路返回。就算不迷路,我也没有体力回去了。这里就是我人生的终点。让我感到高兴的是,这地方真他妈漂亮。可惜,不能跟人吹牛B。

忽然间,我感觉无尽的疲惫朝我袭来。

人的精神力量,足以支撑他完成不可思议的壮举,一旦放弃,就像抽掉搭建在积木底层的支柱一样,大厦瞬间就会坍塌。我准备躺下,好好休息。

这时,我摸出手机。还好,一直没怎么用,电量充足。也许能留下最后的光影呢。我试了试,这里面的光线并不能满足拍摄所需,只能录到轻轻拍打的浪涛声。温和静谧的地下湖,正在起浪。

我躺倒在沙滩上。沙子很凉,可我毫不在意。我要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恍惚中,我感觉身体好像泡在了水里,渐渐漂浮起来。无所谓,我想。在哪里结束都一样。但我心里清楚,自己躺在岸上,离水面还有好远的距离。肯定又在做梦。就算真掉进了水里,我也懒得醒来,懒得睁眼。我太累了。

没多久,我便发觉自己

可能想错了。也许,我真漂在水里。因为我感觉身体正一浪一浪来回颠簸。后来,颠簸感忽然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四周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如同一群蜜蜂围绕在头顶,震动翅膀。接着,顶上忽然发出一道强光,把整个空间照得雪亮。虽然闭着眼,我也能感觉到,强光大概是从穹顶中心那个大洞照射下来的。我还发觉,自己已漂流到湖心,正位于穹顶中心之下。那道光对着我照射下来,就像某种神圣的,庄严的仪式。

强光下,我感觉身体开始旋转。我被浪花托起,不断转圈,越转越快。在高速转动中,我的身体和水发生激烈碰撞。有一阵,我甚至以为自己的身体已裂成好几块。我感觉浑身疼痛,到处是伤,好像还在流血。

在一阵猛烈冲击中,我的身体忽然间失去依托,陡然朝下坠去,跌向无底深渊。那一瞬间,我睁开了眼。视觉内五彩斑斓,全是一道道光线。

最后,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当我再次醒来,四周十分静谧,只有脑袋里在嗡嗡作响。我发现,自己竟躺在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边。此时,天空清幽,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我慢慢坐起身,举目四望,两边都是高山。

我用双手敲了敲耳朵,里面还是响个不停。那声音仿佛是有一对巨大的翅膀在扇动,也像是直升机转动旋翼发出的轰鸣。是耳鸣,我想。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回想经过,只记得自己在波涛中不断沉沦,生命即将告别,还看见了绚丽的,奇妙的光线。噢,想起来了,我是在地下湖遇上了莫名其妙的大潮。当时人困体乏,极度绝望,本已放弃抗争。只是没想到,怎么又歪打正着,我居然随着地下潮涌,被水冲了出来。

我他妈太幸运了。

我暂时没感觉身上哪里有明显受伤,精神也好,只是脑子里总有些乱七八糟的场景。我记得如何跌入溶洞,如何走进无底深渊,但后来发生了什么,却不太记得了。尤其到了那个湖边,体力已达极限,在极度疲乏的状态下,可能还产生了幻觉。我以为自己浑身是伤呢,但此刻发现,居然好好的。

我只是感觉疲惫。不过,既然已从地下出来,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试着起身走了几步,四肢僵硬,不听指挥,行动十分吃力,感觉这副身体根本不属于自己。我的身体内部,好像也有这种感觉。我感觉内脏器官已被掏空,只剩个空壳子。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肯定是因为体能严重透支。

这是一条山谷。我想找个干燥的地方,躺下来休息。可刚一躺下,倦意就上来了。我仿佛又听见大鸟的翅膀在头上扇得呼呼作响。

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天已亮了。我看见几个山民,正从一侧崖壁慢慢往下爬。他们一路指指点点,大呼小叫。

他们弄来一张担架,将我搬了上去。我很想跟他们说不用帮忙,只要再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可以起来自己走了。可我无法张口。我朝他们伸了伸手,于是看见一张热忱的脸俯下来。他叫我不要乱动,也不要紧张。于是我就不动了。我担心若是再动,人家会用绳子把我捆住。抬我的是当地人,他们从一条普通人根本走不了的小径,将我抬了上去。上面就是马路,我看见停着辆救护车。

两个穿白衣的年轻医务人员站在车边,见我被抬了上来,就让抬着我的人顺便再帮个忙,将我塞进车里。

“他怎么样?”

我躺在担架上,被人往车里推的时候,听见医生在问。

“可以,刚才手还在动。”有人回答说。

“没问题,活着的,你看眼睛,还睁着。”另一个说。

我又想跟他们说我没事,可嘴巴张不开。我看着那位问话的医生。他拉上口罩,把头转了过去。另一个医生更加稳重,已经坐到前面去了。

救护车拉响急救笛,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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