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上面有人打招呼,四山之间的争夺烈度有所降低,毕竟这段时间,太平洋对岸打毛衣战的消息甚嚣尘上,此时再在A股里折腾就有些太不上路了。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不然这个世界就和谐了。
至少秦岭依然在搞事情。
看着屏幕上再次走强的东方通信、依然被打压的京东方A,深天马A和维信诺等最有希望实现完全国产化的高科技领域,裘泽夏的脸阴沉地仿佛能挤出水来。
自己这里已经退让了,对方却一点都不懂收敛,偏生这会上面也没有雷霆震动。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但这就是现实。
山里已经定下的基调,是这次前半段战略性收缩,能保住利润就行。山主为此特意跑了趟越城市,在和市里领导视察空隙,特意将裘泽夏从白金汉宫的包厢里叫了出来,面授机宜。
凉风习习的环城河畔,笔直挺拔的保镖躲在暗处,锐利的双眼盯着浑身酒气的裘泽夏,本欲上前,却见山主挥了挥手,便重新站回了暗处。
石凳上,山主捏着鼻子朝裘泽夏说道,“怎么,最近让你这么憋屈,需要喝这么多?我怎么记得交易日里是不允许喝酒的。刑不上大夫?”
“山主看你说笑的。”裘泽夏毫不在意得将寸衫扣一粒粒解开,“刚刚和期货那边的人讨论后续的对冲问题,最近不是空仓不让搞了么,我们正在寻求别的工具,争论有些激烈,碰翻了酒,你闻闻,我嘴里可没有酒气。”说着朝山主张大嘴巴呵了口气。
知道裘泽夏对于山里的决议不满,山主也没有在意其略显狷狂的行为举止,只是站起身,手撑护栏,“这次回越城市,我倒是有些明白为啥你不愿意跑来上海总部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确实适合你这样性格的人。”
“我当山主你在夸我。”裘泽夏腆着脸笑笑,“不介意我抽烟吧?”
朝后挥了挥手,山主依然看着夜色中被沿河灯带装饰的美轮美奂的河面,“大家的立身根本不同,历史不同,规模不同,决定了我们百越不可能像秦岭那样,我希望既然你已经进山了,还是要明白我们这些中老年人的考虑,如果到了将来,你能坐在我这位置上,还是像现在这样的想法,那兴许会是另一座山,但是现在,我还是希望你能按照大家的诉求来做。”
挺直着腰坐在条凳上的裘泽夏,一张脸在忽明忽暗的烟头中看不清具体表情,“是否按照山里的决议,我想风控组那帮人每天都有汇报给山上,这点我想不用我自我辩解,不满归不满,职业道德还是有的。今晚山主应该不是想和我说这个吧。”
转过身,山主慢步走回条凳边,“我曾和你说过,山里不会干涉每个人具体事务,但是这次对方来头有些大,我只能请你再和对方谈谈,但是无论结果怎么样,你都可以自行决之,我只是希望你能去趟河北,这样就够了。”
盯着山主的眼睛,裘泽夏努力想从中看出些倾向。仅凭着话语,显然山主并不在意这几个亿的小股权,能卖个人情再好不过。但是这些是裘泽夏自身的财产,他确实无法做主。但是从眼睛里,裘泽夏却解读到拒绝一词,往深处想,莫不是山主对于这个秦岭的大佬不满?但是总体想来,连自己都已经开始不以自己的喜好做决定,何况山主?
看来河北这趟无论如何都得走一趟了,见机行事便是。
将已经烧到烟屁股的烟蒂随手一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垃圾桶里,裘泽夏有些开心自己的准头,测过脸对着山主说道
,“我手里的维信诺股份并不构成举牌,从公开资料显示,那人也是绝对控股,即便我将市面的筹码全部吃下也无法撼动,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他要盯着我不放?如果是我此刻的背景,那应该拿出来大肆炒作一番,这至少是五六个板的好事,对于他此刻紧张的资金链来说更是天大的利好,即便不是拿去质押,却也是他资产的一部分,在银行放贷上也是有所裨益的。如果是因为大家约定俗成的不让曝光在公众面前,那他如果想让我没有机会染指,大可以配股或者增发来释稀我的股份,这么托来托去的,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点?既然选择了上市,怎么能不让别人喝口汤。”
“专业操作上,我们这些老家伙拍马也赶不上你,但是大形势上,我觉得我的观点你可以参考下。维信诺的amoled我这段时间也有关注过,似乎是将来显示屏幕更迭的一个方向,这一块主要市场份额在三门丧手里,国内除了维信诺,大致还是京东方A和深天马A,包括TCL集团也有布局。你选择维信诺这么搞我虽然不知道背后的逻辑是什么,但是总体却是不错的。现在我看难就难在这个是重资产行业,投入太大,虽然现在来看有我本家在背后支持着,但是我很清楚,他看中的是地产,而不是这个,这里面有没有别的故事,是你这趟河北之行需要搞清楚的事了,我看啊,那人也差不多会和你交底了。恩,这个是我那本家的意思。”山主手撑凳面,不紧不慢地说道。
沉默良久,关于维信诺是否值得自己将几乎全部身家压上,裘泽夏不想和山主讨论太多,自己选股做股的思路毕竟是主流所不待见的做T党,也不会告诉他自己已经将成本做到了极低,此刻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
深呼一口气,“好的,我马上订机票。”
话音刚落,一个男子闪现在裘泽夏面前递过来一个信封,“明早八点的飞机。”说完便倏忽不见了。
抬起头,一老一小相顾一笑。
走下飞机,便有人快步走到裘泽夏面前,“裘总,这边请。”
张了张嘴,裘泽夏也不疑有他,直直就跟了过去。
不过多久,裘泽夏便见到了平头国字脸。
极其宽敞的会客厅,只正中间摆了圈金丝楠木缡龙纹圈椅,坐在上面,一股扑面而来的历史沉重感让坐在上面的人不由自主地心情端正起来。
心中微叹,此人出身草莽,却能有今天这般风景,确有不凡之处。
“前面的事山主已经告诉我了,后面的事,就需要王总您为我解惑了。”双手搭在扶手上,指尖的触感告诉裘泽夏这确实是把有些年代的椅子,只是是否能算上古董,裘泽夏还没有那个眼力劲。
对方依然是那豪爽的北方汉子风格,“哈哈抱歉抱歉,最近这里事情太多,实难分身去裘总那讨杯黄酒喝。据说最近古越龙山股价涨的极好,不知道裘总又在这上面赚了多少,哎呀,我们这些人啊,赚钱总是没裘总你们快,真是羡慕。”
接过对方递过的烟,裘泽夏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王总谦虚了,谁不知道贵行业是全国最赚钱的,包赚不赔,我们这行业里面的幸酸真是一言难尽。好了,既然王总这几天忙的抽不出身,想来现在也没法休息太久,我们就直入主题吧。且不说我在二级市场出货,贵方能不能全接到,就算是走大宗,我注意到前几天已经有一笔溢价的大宗出现了,很奇妙,卖方买方都是同一个营业部,我倒是没有深入研究,不知道是不是王总这边的手笔?都不用藏着掖着了,今天咋们就把这事敲定吧,拿出个决定来,不然总是让这点钱耽误您的生意,我这也不落忍不是?”
平头国字脸哈哈大笑,“裘总快人快语,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做四山最年轻的山人了。这样,我也不要求你卖给我了,但是我们签个一致行动人协议,你求财,我求安,如何?”
皱了皱眉,裘泽夏没有想到这一步,试探地问道,“和西藏那边签?似乎没有必要吧,我并不构成举牌资格啊。这么搞到时也要公告,对于股价似乎没有太多好处吧?”
有些话没有说下去,但是对方显然是知道的,只见平头国字脸抹了把脸,“这话就要从我参与这事开始说起了。”
“前些年的形势,你应该也知道,我通过某位人认识了老马,顺应了大流,但是你也知道,现今国内真正的巨头已经是老马了,今年我完成了承诺,但是往后还有两年,难度颇大,对方也是给我个台阶下,那时就撮合了这边这个项目。”
“说实在的,我哪里玩的动这个,但是各方都给了支持,我也是被架着上来了。之后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没错,不论是资管计划,还是定增,都是北面的意思,我呢,钱也差不多赚够了,能平安落地那就是以后的计划了。”
“我研究了下这个行业,维这个存在,其实有些鲶鱼的味道,整体上还是BOE能成事,但是确实维还是有活下去的机会的。现今这个国际环境下,国产替代已经到了一个必须重视的地步了,上面的意思,大致是将大中屏分给BOE和天马,毕竟前期投入和体量已经在这了,维这里大致是保持技术进度和小屏市场,顺便将市场搅活的任务。”
“我已经退步了很多,虽然资金上确实很吃力,但是银行那边我还是有额度的,但是只有大家都有肉吃,这事才漂亮,所以我才会有这步动作。说实话,如果不是老雷那边不放心,我其实不打算来找你的,但是这事吧,其实也不能怪他,实在是被棒子搞怕了,如果到时国内也来这么一出,那真是被动了。他已经搞了芯片,再无力投入到屏上来了。这点希望你体谅。”
这些解释,裘泽夏之前早有猜测,只不过现在由对方口证实而已,“王总这条草蛇灰线真是长,裘某人佩服。我现在想,是否真有必要签署这个协议?后续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嘿嘿一笑,平头国字脸接着又抛出一个方案,“一致行动人确实有些麻烦,所以我刚刚又有个想法,我知道的是裘总手里的股份都捏在一个私募手里,而且同时还代理了上海某位大户的股份吧,哈哈,你们两个人加起来才是让我和老雷担心的,所以不如这样,裘总将这些都置入一个投资公司,由我和老雷两人注资占绝对控股,这样一来,我们有股票的投票权,同时不妨碍你赚钱。如何?”
什么刚刚的想法,裘泽夏心里冷笑一声,这分明是以退为进,以操作难度较大的一致行动人为开口,后续的合股就容易接受多了。
将手里的烟点上,借着这个空隙,裘泽夏飞快的盘算了一番,建仓至今,维信诺已然不再是赚钱那么简单的事了,他已经变成了自己和赵一强,四大山及某个还未浮出水面的怀疑对象之间交锋的战场,但是对于公司事务,他确实没有想法。
这世上,只有钱才是最真的。
至少自己这个层面来说,是这个逻辑。
将烟掐灭在由整块独山玉打磨成的烟灰缸内,裘泽夏向前伸出手,“王总审时度势,有大气魄。我虽然只是个炒股的,但是也不得不心生佩服,就依您所言好了,不然我再坚持下去,本来不打算插手公司具体事务都要插手了。”
两人手握在一起,各自心中一块大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