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得到胡定边特意指派的孙连山,正赶往向阿木邪部落。
阿木邪部落,是距离定夷关最近、最强大的一个胡人部族。
带着胡定边的诸多授意,孙连山正急匆匆地向这里赶来。
颇为高大的城寨之上,枪兵林立,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阿木邪部落胡兵正聚精会神地望着远处,生怕落下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
在距离数百步的距离时,孙连山以及他的小队被胡兵发现了。
“哪里来的人,再往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得到了胡兵的预警,城寨的墙头露出了一排弓箭,张弓拉弦,瞄准了孙连山与他的小队。
孙连山拉住马缰,高声大喊:“我们是定夷镇的汉军,烦请通知你们的首领,就说汉军有要事相告!”
“去你娘的要事,我部与你们啥时候有这么大交情了?你说通知老子就去?”胡兵高声回喝着,仿佛并没有将汉军放在眼里。孙连山的焦急已经表现在面上,想起临走时胡定边吩咐的话,马上继续喊道:“这事关着能否将谢飞鹰率领的沙匪剿灭,还请务必通知贵部首领!”
沙匪?!
这两个字一出,果然起到了效果。
城墙上的胡兵打了个激灵,特别是一听到谢飞鹰三个字后,迅速吩咐了旁边人一声,赶去通报的了。
那边没了声,孙连山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去通知部落首领阿木邪,心下暗自着急着。
突然,就在此际,阿木邪部落的城门大开了。
一匹匹矫健的骏马从其中奔涌而出,群马奔腾,竟发出闷雷般的声响。随着一众彪形大汉的驱使,战马嘶鸣着直朝孙连山而来。
孙连山背后的衣裳里冒出了层层细密的汗,喉头下意识滚动,深咽了几口口水。
两方相隔地越来越近了!
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在临近到二十步时,对方仍未减速。孙连山身后的一小排兵士脸色惨白,不由得攥紧了腰间挂着的刀兵,手心冒汗。
十步!对方终于猛地拉住了马缰。
那为首的一匹汗血宝驹前蹄扬起,黑影笼罩了孙连山,吓得孙连山座下的战马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被孙连山强行安抚住。
“哈哈哈哈哈......”
一群胡人将士爆发出了嗤笑。
作为始作俑者,阿木邪更是欢快无比,赤着的小臂间筋肉一颤一颤的,潜藏着一股野性的气息。
“汉军?”阿木邪摸了摸下巴上的一把束起来的大胡子,定眼瞧着孙连山:“说吧,你们来这里有什么阴谋诡计!”
此时,孙连山刚从阿木邪部落的强大中回醒过来,微微一愣,马上按照着胡定边授意的话语回复道:“阿木邪首领,我是汉军边关的副将孙连山,之所以来贵部,是因为我军发现了谢飞鹰所率领的沙匪踪迹,特来通知......”
“哦?你们汉军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阿木邪瞪着孙连山,不过并未上套。
一众胡人将兵更是凶悍地瞪着孙连山,嚷嚷着什么要将他留下的话语。
孙连山并未放弃,依旧道:“阿木邪首领,我孙连山敢用性命担保,谢飞鹰部的沙匪正在我长城边关附近游荡。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啊!”
阿木邪心中一动,不过他大约也明白了孙连山来这里通知他们的目的。汉军是想利用他们,帮汉军解围的同时,剿灭沙匪!
虽然明知是利用,但阿木邪依然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一想到之前谢飞鹰曾率领沙匪袭击过他们本部,并将他其中一个儿子掳走,他心中的愤恨便一股脑儿地涌上来。
“我凭什么要帮你们汉人!”阿木邪虽然在心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但面子也不能丢,依然中气十足地喝问道。
孙连山一听,觉得有戏,赶忙整理头绪,继续劝说道:“那谢飞鹰部下的沙匪都嚣张地很,我也听说贵部上次遭劫之事,这次他更是叫嚣:要让我定夷镇也像阿木邪部落一样被洗劫一番,而且还口口声声说抢完关内后,要接着来贵部枪......”
说到这里,孙连山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闭口不言。
“抢什么?!说!”阿木邪虎目圆睁,声音里充斥着压制的愤怒。
孙连山瞥眼看了看阿木邪周围的人后,故意靠得近些,小声道:“他说要抢您的三四房小妾.......”
“呼哧!”
阿木邪面皮涨红,皮下隐有青筋在鼓动。能看得出他已经十分愤怒了,临近爆发的边缘。
“谢飞鹰......”
阿木邪喉咙里滚荡出沙哑的低吼声。
他不是笨人,自然知道有些是汉军添油加醋加进去的。但袭击阿木邪部落,抢走他的儿子,并放出要抢他小妾这样的话却是真的!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孙连山,冷哼道:“你应该知道欺骗我部的下场吧。”
孙连山一愣,顿时心中一喜,忙应道:“知道知道。”
“那好,带我们去吧。”
孙连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完全按照胡定边吩咐的那般去游说的,竟然真的成功了。在来之前,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眼下这个结果,出乎了他的料想。
“儿郎们,整兵!”
阿木邪放声大喝,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军队里。
在阿木邪部落里,首领阿木邪便是神一般的存在。即便之前仍存在着某些不和谐的声音,在阿木邪决定之后,这些不和谐的声音也顿时消失不见。
骏马应声嘶鸣,刀枪泛着冷意的锋芒。
“都给我准备好了,把力气都留给沙匪那群孙子!”
“是!”
......
气势十足的胡人军队,带给孙连山极震撼的视觉冲击。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阿木邪部落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与此同时,关外战场上。
胡定兵为了等待援兵,依旧在与王麻子东聊一句,西扯一句地拖延着时间。开始时,王麻子还十分配合着胡定边,可是到了后来,他似乎觉察出了胡定边
的策略。
“胡定边,你在故意拖时间!”王麻子瞬间变了脸色,冰寒一片,与此同时,招呼着身后的沙匪,准备发动进攻。
胡定边在心中叹了一声,只能拖延到这里了,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最后,还得要刀兵相见呐。
“弟兄们,跟我一起剿灭掉这群狡猾的汉兵!”
辽阔的平地间,在一声声嘶吼之下,沙匪发动了猛烈的冲击。
他们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一旦凶狠起来,将能发挥出超出想象的战斗力。
而且,他们都是冲着长城破损严重处去的,个个狡猾地很!
“射!”
与此同时,汉兵也做出了回应,长城城墙之下,嗖嗖地射出一排排箭矢。犹如飞蝗一般,阻隔着沙匪的去路。
但相比起来,明显沙匪马术更好,第一轮齐射只给沙匪了带去了一丁点威胁,并未让他们放弃继续前冲。
“第二轮!”胡定边默默计算着沙匪的距离,等到临近箭矢的攻击范围内后,他这才猛地挥下手来:“射!”
咻!咻!
这次的效果明显比前一次要好很多,许多沙匪应声落马.......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这是......”胡定边望向远处的目光逐渐变得凝重,沙匪们果然不止眼前这点人马,还有许多藏在后面。
而那才是他们的主力部队,虽然并未由谢飞鹰带队,却依旧凶悍非常。沙匪特有的吆喝声与战马的嘶鸣声连成串,仿佛招魂音律般折磨着城墙上众多汉兵的听觉。
轰隆隆——
密密麻麻的战马呼啸而过,仅仅几息的功夫便靠近了长城城墙位置。箭矢已伤害有限,只能命令众人,拔出随身刀兵,准备城墙保卫战。
长城城墙,已是汉军最后的防线。如果被沙匪踏过此道防线后,身后将是一片开阔地,只能任由沙匪烧杀抢掠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不能失守长城城墙!
“杀!”“杀!”
长城的断损处,迎来了第一批靠近的沙匪马队,战士们拼劲全身力气,突刺着长枪。几乎每一枪都会实实在在扎进肉里,伴随着痛嚎与嘶吼声。整个长城断损处的战斗已进入了白热化!
前面的人战死了,后面的人会瞬间补上来。一个个,一排排,都是在用自己的肉身去拼!
“去死吧!”
往往是一个汉兵砍去了扑上来沙匪的臂膀,另一个沙匪又划开了汉兵的胸膛。这是一场残酷至极的白刃战,演变到最后变成了一场红刃战......
“将军,不好了。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
胡定边接到了一个最不好的消息,虽然众军士竭力去阻挡,但沙匪依旧凭借着马匹的冲击力,几乎冲开了长城断损处的防御。
胡定边紧紧攥着手,眸子下意识瞥向远方。
怎么还不来?!
轰隆隆——
突地,远处隐约传来的声响,顿时吸引了胡定边的注意。
只见那地平线间,出现了一群看起来更加凶悍的马群人影。这股乌云般的黑影由远及近,像一把尖刀般狠狠扎进了沙匪队伍中间。
两面受敌的情况下,沙匪即使有三头六臂,也得被屠杀!
王麻子见势不妙,当即边喊边撤:“兄弟们,撤!”
然而,战局已经相当地混乱。阿木邪部落加入进来后,沙匪只能夺路而逃,甚至已经分不清方向。
汉军压力顿时大减。
阿木邪率领着本部人马,左冲右杀,特别是那冲在最前面的阿木邪,宛如一尊战神般,见人杀人,死在他手中的沙匪已不下两位数。
沙匪败退之势已成,俗话说,穷寇莫追,阿木邪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在追击了半晌后,收兵折返。
回过头来,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有些恼怒地盯向了长城边关方向,率领着将士缓缓压上前来。
还是被骗了,这绝对不是沙匪的主力部队,而且谢飞鹰也不在当中。汉军这是在拿着自己当枪使呐!
胡定边嘴里轻声喃喃着,目光与马队最前面那个长发壮硕大汉眼神相交汇,两人同时瞳孔一缩。
“阿木邪......”
“胡定边......”
阿木邪的脸庞宛若被锋利的弯刀削过一般,棱角分明,一双逼人的眸子,迸发着湛湛凶光。
“胡定边,你倒是好心思!”阿木邪那双锐利的眸子直逼胡定边。反观胡定边,却淡然一笑,回敬道:“彼此彼此。”
“哼!”
阿木邪突然拔出了刀,目光徘徊在已经经历过数轮冲击的断损城墙处。虽然汉军在竭力补充人马,但暂时还不够看的。
阿木邪部落的人马有继续前压之势,刚赶跑了恶虎,又来了群凶狼,这让汉军有些叫苦不迭。
“阿木邪,别误了你与你的子民。”胡定边饶有意味地提醒了阿木邪一声,阿木邪似乎从这句话中体会到某种意思,下意识拉住了马缰。
两方彼此陷入了沉默,凝重的气氛好似一湖泥潭,挤压地人喘不过气来。
这时,孙连山已经回来了,站到胡定边的身旁。看到这眼前的形势后,不敢出声。城墙之上,已经缓缓奏起了拉紧弓弦的“嗤嗤”响声,关下,马队上的大汉也尽都抽出了弯刀,只待冲锋号角。
“首领,快看!”
这时,阿木邪才发现在城下不远处,多了两车货物。几乎瞬间,阿木邪便明白了汉军的意思。
车里装的尽是一些汉人的日用品,但对于胡人来说,那些却是极为贵重的东西。胡人甚喜汉人的货物用品,在他们看来,这些甚至比黄金白银都重要。
这是汉军对于阿木邪部落的补偿。
虽然脸面上依旧不好看,但阿木邪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且自己并没有损失什么,相反还得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所以他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当这声撤退下达时,连城墙之上的孙连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拍了拍。
“走,回家!”
阿木邪没有犹豫,率先调转马头。这下众人都明会了他的意思,虽然不解,但依旧照着命令
去做,一众马队调转了码头,在吆喝之下奔向远方
“呼——”
孙连山有些后怕地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反观胡定边,却仍一脸沉着,仿佛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孙连山有些好奇,问道:“将军,您就不紧张吗?这阿木邪部落可比刚刚那支沙匪马队强多了,万一将他引来赶跑了沙匪后,他调转过头来又反攻向咱们,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胡定边闻声,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的。”
“啊?”孙连山有些不解,他不明白胡定边为何会那般笃定。
胡定边竖起一根手指:“我之所以笃定阿木邪不会转过头来打我们,第一,是因为他阿木邪部落并不像沙匪那般居无定所、来去如风。他阿木邪部落是有驻地的,有驻地便会有顾忌,若是他真昏了头来打我们,我只需一封文书,便可让朝廷增派大军,一举将其剿灭!他阿木邪肯定想到了这点,所以不敢贸然攻打我们。第二,与我们交战,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两败俱伤,沙匪可还在一边盯着呢,阿木邪那家伙不是傻子。况且,我们已经做出了补偿,算是为其挽回了一些颜面。这第三嘛......”
胡定边忽然不作声了。
孙连山原本听得正起兴,忽然被打断,不由得有些急着问:“第三是什么?”
“第三,我十分了解阿木邪这个人!”
孙连山疑惑地看着胡定边,忽然从其眸子内似乎看到了一抹光芒,那眼神......好像是欣赏。
战斗戒备解除后。
胡定边与孙连山又骑着马视察了一遍延绵的长城城墙,
然而,走了一圈,查探完后,胡定边那刚刚有些不错的心情顿时又糟透了。
长城修缮,迫在眉睫!
一想到阿木邪部落兵强马壮,砍杀沙匪犹如杀鸡一般。而且,还有飘忽不定的巨大隐患沙匪在侧,胡定边修缮长城的心愈加迫切了。
“计划得尽快展开了。”胡定边在心里喃喃自语。
随后,孙连山接到了胡定边突然的指派。这是个在他看来令他十分疑惑的指派,不知为什么,胡定边突然命他召集镇上的商人。而且,特意吩咐在明日早些时候单独召集镇上最大行商家族周家。
翌日,将军府上。
周家家主周世豪早早地来到了这里,直到这时候,周世豪心里还在犯嘀咕:这胡定边怎么想起找他来了?难道还是为了修缮长城筹钱来了?周世豪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怎样应对胡定边。
对于胡定边,他是不怕的。因为他身后后台的缘故,完全不需要惧怕胡定边这个所谓的守边将军。所以,在修缮长城这件事上,周世豪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
就在周世豪胡思乱想之际,胡定边迎了出来。
一身便衣的胡定边更添一分儒雅与智慧神色。
“胡将军。”周世豪皮笑肉不笑地与胡定边寒暄着。
胡定边倒也是个干脆人,直接说出了此次请周家前来的目的。
互市互商。
这个词仿佛已经准备了良久,被胡定边和盘托出。胡定边向周世豪讲述着互市的好处,开展互市的对象自然是关外的胡人部落。
这也是胡定边早就准备好的计划,得到苏大人的协定,也是为此准备的。
桌上的茶还是温热的,但是胡定边却明显感觉到,周家的态度极为冷淡。
周世豪习惯性地拿指尖敲着桌面,看模样是在思考,实则早已将胡定边的提议从内心否掉了。
“胡将军,你所说的这个互市,是你自己想象的?”周世豪的眼眸深处,飘过一丝不屑。胡定边并无任何顾虑地点着头,观察周世豪的神情与一举一动。
与胡人做生意?周世豪完全没接触过这一块。而且,胡定边所说的互市能不能成立还是两说。就算成立了,能从中抽取到多少利益又是个问题。再者说,他周家做到如今这个地步,根本无需去与胡人做生意,也没必要承担这样的风险。
总之,周世豪并不看好胡定边所说的互市互商。
呷了口杯中的茶,周世豪微微扯起脸皮来,似笑非笑回应道:“将军的好意,我周家心领了。不过,这互市我看我周家就不参与了吧,还是将这个机会留给其他的商人吧。”
周家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孙副将将周世豪送走回来后,一脸不忿地向胡定边抱怨道:“大人,我看这周世豪就是仗着自己的后台是柳大人,简直无法无天了。连您亲自邀请他都这个态度,真是给他脸了!”
显然,孙连山对周世豪的拒绝充满了愤怒。
相比孙连山,胡定边则显得平静许多,他瞥了孙连山一眼,微笑着安抚道:“静心。来,喝杯茶,祛祛火。”
“将军,您还有心思喝茶呢......”孙连山愕然看着胡定边。
“为何不呢。”
“那周家可是本地最大的行商家族,没有他的加入,您说的互市......”孙连山止住了话语,但意思已相当明显。
胡定边呷了口茶,瞥了孙连山一眼,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微笑:“其实......我早就算到那周家会拒绝了,而且,从一开始我便没打算让周家加入进来。”
这回,轮到孙连山一头雾水。
“为什么?”
在孙连山的询问下,胡定边道出了原因:“那周家确实是本地的最大行商家族,但他的主要营生全是与关内汉人行商,却从未与关外的胡人做过生意。又加之有柳大人这般的大后台,在承担风险的情况下,并不能保证稳赚不赔,他肯定已生出七分的退却之心。”
“而且,我还了解到,那周世豪是个眼高于顶,看不起塞外匈奴之人。这么多原因综合起来,我由此断定,周世豪必不可能答应我的提议。”
在胡定边犹如连珠炮般的解释下,孙连山脸上浮现出崇拜之意。
在胡定边看来,如果周家真答应了,若是以后互市真搞地颇有规模后,难免会有柳大人的影子掺杂进来。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互市难免会变了味。
首先邀请周家,正是为了让对方先拒绝自己,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地见剩下的商人。
接下来,才是他计划的最主要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