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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身陷泥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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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帐篷中充斥着几丝烦闷。

一丝火苗像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拼命的舔着那瘦细的灯芯,发出了如豆的光明。

几分诡异,好似全无头绪,一切不知该从何说起。

怀玥不安的翻了个侧身,有一种压抑感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紧锁的眉头给了她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之感,是惴惴不安!是忐忑不安!思绪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今夜也是一个奇怪之夜,营帐里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被无限的扩大,静得让人发寒,三天前快马来报,慕容将军车马在路上遇到洪流,被阻不前,付穆宣将军中事务交由佟将军,自己带人马立马赶去,临走之前,轻描淡写的只对怀玥丢了一句:安分守己!那语气与眼神就像在叮嘱一个陌生人,无半分感情,即从那夜之后,木头对自己冷淡得近乎无情,话也不说,笑也不露,全当自己是空气,怀玥好几次躲在被子中哭的泣不成声,真不知做错什么了,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付穆宣走后,佟虎那群恶徒,夜夜聚赌,将整个营帐扰得不得安宁,可今晚却一个个早早酣眠在土榻上,一动不动,平日里,夜梆三敲依旧能闻他们在胡吹调侃或聚众狂赌的狂叫与喧嚣,今夜夜梆一下后,他们似有计划有目的似的,全部一股脑的冲进被窝中,把自己从头裹到尾,像极了一个个在静夜中等候黎明的坟茔。

手不小心碰到被下的铁匣子,立马回缩了回来,不是痛,是一种恰似三九寒冰的那种寒彻骨,怀玥不由自主想到了白天在马棚里的事。

虹雲一边低头美滋滋的享受怀玥手中甘美的草料一边开心的不时抬抬蹄子,怀玥一边专心的给它喂草料,一边用刷子梳理它棕红色的毛鬓。

一下又一下,两下又两下,怀玥未曾发现她也可以如此细腻,如此耐心,但这边只有面对虹雲时罢了。

“虹雲,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师命呢?”

怀玥偶尔一人静思时,倍感孤独,她不明白,如此庞大的一个军营之中,真心对她,善意对她的人却寥寥无几,她总是善意、真心的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换来的却是别人的讥讽与嘲笑,甚至是欺辱,不甘与泪水只能悄悄地落回自己的肚子里,酸苦自心知!刚开始佟虎那一群酒囊饭袋对她恶言恶语相加,笑她像个小娘们儿,没气魄,没胆量,可即从她与木头这个微不足道的将军走近后,佟虎那群恶徒就对她变本加厉,处处与她做对,事事与她为难,床上有蜈蚣,饭菜中有土……这些小伎俩层出不穷,更可恨的是分营帐时,佟虎竟然用调侃的语气说,他与自己兄弟情义,誓死不分,那个懦弱的百夫长,为了息事宁人,竞真的将自己与佟虎一群人分在一个营帐里,后面的日子也只能用“熬”字来形容。

幽玥眼底有了一丝湿润和几分潮红,她伸手紧紧搂住了虹雲的脖子,将脑袋整个埋进了浓密的棕红色毛鬓里,“虹雲,真的舍不得你,我好开心这段日子有你与木头的陪伴,让我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若不是你与木头,我早……可不知为什么,木头现在对我冷淡得近乎无情,真的让我不知所措,不知是不是还在生以前的气,虹雲你告诉我,我怎么去弥补呀?不开心难过的时候,我就想回夕城,回到师父的身边,寻找温暖的庇护,你说我像不像个没用的蜗牛,只会拖着重重的壳到处流浪,我告诉你呀!古庙前有好多好美的拂花,春天到了,花瓣就像一个个斑斓的蝴蝶,飞在天地之间……”幽玥又开始滔滔不绝的向虹雲介绍古庙的种种,又开始絮叨夕城的模样。

话语虽在勾勒夕城的美景,心却不由自主的飞向那夜的种种。

头啪的一下跌在桌子上,怀玥一下子惊醒,“木头,你回来啦!”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环顾四周,哪有人影,是自己犯困了,外面静悄悄,里面只有烛火偶尔的爆炸声,怀玥心中不安,想站起来走走,可身子却有千斤重,动都不想动,似乎夜已经深了,木头到底去哪儿了,怎么深更半夜还不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是不是迷路了?是不是遇到了强盗?……千奇百怪的想法一个接一个从怀玥的脑子里蹦出来,怀玥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怎么办?怎么办?去报告佟将军?不行!他巴不得木头遭遇不测,去寻找?不行!自己根本不知道木头的去向。木头在营中跟谁关系好?听说是什么肖大夫,不过现在慕容战身边,天哪!远水难救近火,怎么办?怎么办?

“嘶-----”怀玥一下子来了精神,“嘶---”这是虹雲!虹雲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木头回来了?这个臭木头,害自己担惊受怕一晚上,回来非训几句不可。

“虹雲,你回来了”怀玥四下张望,浓浓夜色中,只有一匹马未见人,“虹雲,木头呢?”

虹雲是匹极通人性的马,咬住怀玥的衣袖往外拖,要带怀玥去个地方。

怀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自己一晚上千奇百怪的想法不会真有一个实现了,看来木头真的遭遇到不测,自己立马要去救他,对!可看着虹雲强壮高大的马身,怀玥又犯难了,她不会骑马,此时此刻,怀玥真讨厌自己,自己早到一刻,木头就少一分危险,可眼下只能跟着虹雲身后走啦!祈求佛祖,木头千万不能有事,不然自己这辈子不是要内疚死吗?

道路曲曲折折,四月天正是山中草木繁盛的季节,花未见叶已绿,白天是一副春色满山图景,可夜里就有点瘆人了,不知为何,怀玥一

丝一毫的惧意都无,一心只想赶快找到木头,不知是不是心无所惧就会所向披靡,还是因为有虹雲的陪伴,心中多了一丝一毫的安慰。

月不知隐哪里去了,吝啬到一丝月光都无,星星也跟着憨眠去了。

不知是脚没有走好路,还是路不让脚好走,怀玥一个不注意,跌倒在荆棘中,手上膝上立马传来刺痛,虹雲听到后面的跌倒声,停下来打量着怀玥,那眼神似乎在问疼吗?怀玥扯扯嘴角,忍着疼痛,爬了起来,“虹雲,没事,一点都不疼,自己不小心,走偏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长的路,只知道跟着虹雲就对了。

“木头,木头,你怎么了?“当看到付穆宣的一刹那,怀玥差点喜极而泣,木头完好无缺,安静的坐在树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怀玥?玥儿!“一声疑问的称呼后是一个肯定的答案,除了玥儿还会是谁,付穆宣的心中千万种滋味都涌上来,为什么会是她?他既盼着是她又害怕是她,他一把抓住怀玥在他身上检查的双手,惊颤着说:”玥儿,是你“可下一句却变了味,是一种冷漠的疏离,”我没事,眼迷住了,什么都看不见“松开怀玥的双手,毫不客气的推开怀玥,朝虹雲摸索着,一条腿似乎受了伤,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怀玥满心的不解,难道前一刻的激动与感激只是一种错觉吗?

“我扶你,慢点儿!“怀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付穆宣扶上马,怀玥很奇怪,木头竟冷着一张脸,一个字也不说,这不是平日里的他呀!难道他受什么刺激了,有什么难言之隐?

“虹雲,当心脚下的洼“怀玥一路上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虹雲也没走好路,那就苦了马背上的木头,怀玥有一肚子的疑问,例如:见谁了?眼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可是木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自己还是三缄其口算了。此时此刻,根本就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快回去,找王大夫来查看木头的眼睛和腿的伤势。

回到军营,天空都快翻出鱼肚白了,安顿好木头,怀玥轻声说:“木头,你忍一下,我去找王大夫来“

“回来,不许去!“付穆宣冷声说道:”去打盆清水来“那口气纯是一种命令,不容置疑。

人为什么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变得面目全非?是本性还是伪装。

“可看见了?“怀玥紧张兮兮的问道,木头就着清水反复洗了几遍眼,他的眼睛到底被什么迷了?怀玥突然想到以前自己被风吹迷了眼睛,眼睛里又干又涩,伸手想去揉,田婶止住自己,翻开自己的眼皮,伸着舌头舔舔自己的眼睛,然后眼睛就不那么干那么涩,很快就恢复了明亮,那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可以……?

付穆宣感到自己的眼睛被温柔的舔过,那种感觉让全身都止不住颤抖,刚反应过来怀玥在做什么时,整个人被矛盾困扰着,伸手挡住怀玥,冷声问到:“你干什么?“

“你又不许我去找王大夫帮你治眼睛,以前……“怀玥很无辜的说,木头不知怎么了,怎么整个人都变得奇怪无比,防自己如防洪水猛兽,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不要!”付穆宣一声不吭的推开怀玥,一瘸一拐的走向床榻,斜卧在榻上,将整个寂静无声的后背留给了怀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你回去!”

“我----”千言万语都道不出心中的苦涩,“你的伤?”眼泪在眼眶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强忍住,怀玥就是不想让木头知道自己在哭泣。

“回去!”付穆宣冷声下了逐客令。

怀玥将自己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哭的肝肠寸断而不能发出声音,无言由的惧意笼罩着她,事情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谁能给出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因为有爱所以有痛苦,爱与痛苦并存。

第二天,当怀玥顶着两个大桃子眼出现在木头帐外,她被无情的拒之门外,任凭自己好话说了几箩筐也是于事无补,打开嗓门:“木头,木头”叫的全营人都听见,也未听见木头半个字回应,从此佟虎他们又多了一个笑话,笑话怀玥的自不量力,笑话怀玥的不识时务。

第三天如此,第四天依旧……十天过去了…….

怀玥从未遇到这样沮丧难过的十天,恬姐死了,天湛走了,自己虽受伤很深可与此时莫名其妙的受伤比起来,味道迥异,就连哭也要给他人编排个理由,就连伤心也要给自己找个说法,难道真心实意换回的只有这些吗?

很多时候,怀玥都想一走了之,可冷静下来,她不想还做以前那个任性的自己,走是注定的结局,但不应以现在的这种心情,负气离去。

十天来,付穆宣也是在冰与火之间徘徊的,他也心痛,可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负了卿天羽一次,难道要背负这种内疚一生吗?割舍掉这份情,对彼此有利无害,若任其发展下去,将是无法收拾的局面。怀玥恨他、埋怨他都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淡忘了他,人活世间,更多的时候是身不由己,面对怀玥受伤的眼神与那句淡淡的问话:难道给个说法都这么困难吗?付穆宣听见自己心哭的声音,可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卿天羽淡淡的话语飘荡在空中:她是明了禅师的女儿,是呀!他们之间隔着家仇国恨,这个结局是他付穆宣无法改变的,明知是苦果,又何必强摘去,若有痛,就让他一个人痛吧!

“哎,虹雲,你说木头为什么这样对我?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

吗?“怀玥依旧在困苦中挣扎着。

“怀玥“一声带着窃喜的称呼。

回头的那一刹那,心都停了半拍,原来以为是木头回来了,没想到却是佟虎,若是那个平时嚣张跋扈的佟虎也就算了,可面前的却是张充满了春意般的笑脸,那样的笑意与卿天羽的斜斜弧度给人相似之感---那就是可以滴水成冰的寒意!

怀玥正了个身,挡住了虹雲,像个木偶似的动了下嘴角,算是回了个微笑。

身边是化不开的不解与不安。

秋日高挂枝头的骄阳虽没有炙夏的火热,但依旧有种烦躁感。

马儿依旧在低头专心“研究“草料,看似一切未变,一切正常,但太过正常化往往酝酿着不正常。

“怀玥兄,我佟虎虽说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但也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唾弃小人,以前是我不对,对怀玥兄你大不敬,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兄弟们可以齐心协力,一起赴前线杀敌寇,精忠报国,以洗血耻“佟虎说得慷慨激昂,头头是道,句句有理,还不忘一个熊爪狠狠拍了怀玥瘦弱的肩膀几下,以示友善。

日月混浊未开,天地颠倒乱序。

怀玥拿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位猥琐小人,她永远也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精忠报国的忠烈之士联系在一起,这个胸无点墨,欺强凌弱的小人怎么跟自己攀起交情来了?感情这日月偷换了顺序了吧?

“我说怀玥兄,你这是不接受还是不相信我佟虎为人呢?“

这称呼不知为什么传入怀玥而耳朵里不是喜悦而是那么的逆耳。

这份看似真挚的诚意,怎给人千斤之重?

“当然不是“怀玥露出了个看似和善的笑容,”佟虎哥的为人,在整个军营中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兄弟们能聚在一起是佛祖的缘分,怀玥岂有拒绝佟虎哥友善的理由“怀玥看似很无意的后退了一步,打落了那熊爪。

“我就知道怀玥兄胸怀宽广,不是那些小人所能容忍的,我叔叔说了,人与人之间应以诚相待,怀玥兄若不嫌弃,就收下这份薄礼吧!就权当佟虎以前对怀玥兄的所作所为聊表愧疚之意,不知怀玥兄意下如何”一个黑色的小铁匣子就突然的呈现在幽玥眼前。

幽玥为刚才那份戒心感到不安,师父以前常告诫她要以诚待人,每次跟怀恩师兄偷跑下山去玩,夕城的百姓们都很友善的布施,还善意的款待,幽玥为刚才那小人之心而自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不,佟虎兄说严重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

“这点心意怀玥兄不收就太见外了”佟虎不由分说把铁匣子塞给了幽玥。

手上的铁匣子是千斤之重!

阳光被黑色的铁片斩成了无数道碎光,从四面八方伸出。

“那怀玥就恭敬不如从命,佟虎兄的好意怀玥领了”

一股力打落了怀玥准备开启匣子盖的手,哐当一声,手中还是一个四方冰冷的铁匣子。

“怀玥兄,你对礼节似乎不熟知呀!“佟虎看似意味深长的说道:”馈赠之礼不可当面打开,明日此时才可打开,以示诚意“

“呵呵……”幽玥尴尬的笑了几声,对这无稽之谈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但若真如佟虎所说,从今以后能跟佟虎这帮纨绔子弟井水不犯河水,那个佟将军不要老找木头麻烦,这点所谓的无稽之谈也就可以忍让了。

“佟虎兄这么说,那怀玥一定照办就是了!”

“好!怀玥兄果然是可造之材,望怀玥兄信守承诺,在下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伴随着一串串放肆的狂笑还伴着一句令幽玥费解的言语:好故事开始了!

怀玥未把黑匣子放在心上,随手扔在枕头下,就忘记了!

怀玥此时想起黑乎乎的铁匣子,心中对它实在无几分好感,黑乎乎的给人压抑感。

“虹雲,你慢慢品尝,我先回去,这个木头真盼他早点回来”

幽玥大眼空洞无神的盯着头顶上的木头,已经数了无数遍了,今夜她就是睡不着,眼光不小心瞟了身边的王旭,一低一高,一呼一吸,“他在发抖?”

“王旭,王旭”幽玥低声唤着,一把强行拉开被子,眼前的是个不安颤抖的躯体,像只奄奄一息的蝴蝶,在渴求在挣扎着努力舞动着无力的双翅。

“啊,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怀玥,我要睡觉,我要睡觉”王旭一下子抢过被子,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风疏月影暗夜长,冷意侵花霜扫瓣。

无奈的又翻了个身,幽玥发现枕边湿了一大块,她在这里感不到一丝的温暖,她想到了师父,师兄们,夕城里的那些大婶阿伯们,她原本以为送个东西给慕容战将军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却不知是阻隔千山万水的困难重重,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一直让她送东西,以前是跟卿天羽后面送封信,现今是给慕容战将军送块玉珏,“师父,怀恩师兄,幽玥好想你们”一声声轻微的啜泣声弥漫在死寂之中。

“快!快!全部起来,给我搜查”一声严厉的喝斥声打破了死寂,但风波却从此涌起。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最难销愁是离别,枯叶月光日复日,昼来不觉身处异,枕醒方知心早寒。

折罢柳枝长相送,岂知相逢未有时,北雁南飞年复年,锦书又怎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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