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炼一副洗耳恭听模样,胡海又摇摇头,叹口气,悠然说道:“他叫徐天德,从小脑袋有些大,便得了个徐大头的绰号。我跟他自小一起长大,他还有个小两岁的妹妹。五岁时,我爹和他爹都被朝廷抓了壮丁,一年后都在一次事故中死了。他娘积郁成疾,不久也病死了,只留下他们兄妹俩。我娘见他们可怜,就收留了他们。我们俩就像亲兄弟一样一起照顾我娘。”
“十二岁的时候,一个武当山的道人,也就是我师傅五岳真人,路过我们村,见我们两个骨骼还行,想带我们一起上山学艺。我娘也同意,于是我们就跟着师傅一起走了。哪知走到半路,天德忽然留下封信,说我娘需要人照顾,他要回去照顾我娘,我一个人去学艺就行了。我当时还小,觉得也无不可,就跟着师傅上山了。”
“不想这一去,就在山上待了八年。中途虽然想回去看看,奈何路途遥远,终未成行。等八年后回来,我娘已经是满脸皱纹,两鬓斑白,头脑也有些恍惚,只认天德,不认得我这个儿子了……”
胡海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眼角有些泪花。他朝天又呼了口气,接着说道:“天德也没办法。但他说无所谓,说就把我娘当成他亲娘赡养,他们兄妹也早把我娘当成他们亲娘了。见此情形,我也明白是我失了孝道,便凭着自己的本事去赚钱供养家里。我给大户人家做过护院,给官府做过教头,几年下来,倒也让家里渐渐好转……”
“可是好景不长,前年的时候,我不小心打死了人,心一慌就跑了。结果官府四处抓我,弄得我只好到处躲藏,改名换姓,辗转各地,偶尔也偷偷潜回来看看。可是自我出事之后,天德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好上了赌搏这口,一天到晚的喝酒赌钱。”
“唉,我们是兄弟,我怎能不管他?只能更加努力的赚钱。这年头,给富贵人家打工,怎比得上给朝廷当差?我凭着自己的本事,虽然不能做上朝廷命官,但给人做护卫还是绰绰有余的。一开始我给一个百户做护卫,后来就让呼延巴鲁招了去……”
“照你这么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外漂泊,一是为了躲避官府,二是为了给徐天德还赌债?”苏炼这时候插口问道。
“是啊……”胡海叹口气,说道:“这五六年下来,我也是累啊,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一时又想不到好的出路……唉,人活一世,真是处处艰难啊……”他一改惯常的笑脸,脸色既疲惫又惆怅。
“官府那边,其实好说。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并没有发檄文,当时的主政官员恐怕早已换了。只是你兄弟这赌钱的问题,你从来没有认真找过原因吗?”苏炼分析说道。
“没机会呀……这几年我都是偷偷回来又偷偷走,天德可能都不知道我回来过……”胡海苦笑说道:“其实天德比我强,他虽然身手功夫不如我,但他为人聪明机警,喜欢读书,而且他读过很多书,学识文采那是比我强太多了。若是遇到机遇,他一定比我能干……”
苏炼沉吟一会儿,说道:“胡兄,依我看,你应该找机会跟他当面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又道:“你在外漂泊,现在他又这样,那你娘怎么办?”
“现在我娘都是小妹在照看,就是天德的妹妹……”胡海说着又是有些感慨,说道:“小妹也是不容易,一个人又要外出做工养家,又要照顾我娘,现在又要照顾天德……唉……”胡海说着,心中伤痛,一掌拍上桌子,“啪”的一声响,引得大堂中其他客人侧目。
苏炼看看兀自沉睡的徐天德,又看了看胡海,问他道:“所以胡兄,你准备今日看完你兄弟之后,又回去呼延巴鲁身边?”
胡海摇摇头说道:“不回去了……”又向苏炼苦笑一下,说道:“说来惭愧,上次输给苏公子后,我自己羞愧,呼延巴鲁也对我生出不满。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清楚了这些官家的脾气。除非你是亲信,否则一旦对你不满,就不会再用你了。我便自己请辞,省得受那鸟气……”
“那胡兄你下一步,打算如何?”苏炼问道。
“其实,我也没有想好……”胡海苦笑摇头说道。
苏炼想了想,坦然说道:“既然这样,我说句交浅言深的话,胡兄你不如先留在濠州,跟你兄弟好好谈谈,把话说清楚,然后再做打算……”
“现在看来,也只能先这样
了……”胡海点头笑道。
几人边吃边谈,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透黑。苏炼见徐天德仍然在沉睡,就建议胡海先在山谷客栈中先宿一晚。胡海推辞再三,架不住苏炼盛情,而郭大庆见苏炼邀他,以为也是苏炼的朋友,便大包大揽的说没问题,又在三楼隔壁给胡海安排了个套间,两人便在山谷客栈中先安顿下来。
对苏炼来说,胡海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胸襟豁达,为人处世圆滑但又有原则,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明日他们兄弟二人若能把话说开,自己从中调解一番,让徐天德回归正常生活,倒是一桩美事。
当夜几人也没有多聊,毕竟苏炼等人一路风尘,需要早些休息蓄养精神,而徐天德酒醉未醒,胡海也需要从旁照顾,就都早早洗漱睡了。
自从养成冥思的习惯之后,苏炼感觉这个习惯不光能够静心养气,让自己更好的休息,同时也能提升自己的五官感觉,令眼耳更加灵敏,內劲修为也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提高。虽然自己也不明白原由,但既然有益无害,苏炼每晚便以冥思代替睡觉,第二天也是一样的精神百倍。
这晚午夜时分,苏炼照例坐在床上冥思,身心皆沉入忘我境界。蓦然隔壁的一阵悉索声把他惊醒,似乎是有人正在穿衣。接着就是一人轻手轻脚下床的声音,这人走了几步,又停住,片刻后又快走几步,之后就是轻轻开门的声音。
开门之后,这人又蹑手蹑脚走到苏炼门外,动作更轻,屏住呼吸,似在探听里面的动静。稍后这人便往楼下方向而去。
隔壁住着胡海和徐天德,两人中不管是谁这么晚出去,必定是有秘密之事不想让人知道。苏炼并非多事的人,重新闭上眼睛不去管他。哪知他刚闭上眼睛一会儿,隔壁又响起脚步声,此人脚步略微沉重,动作远没有前一位那么轻便,他也没有走走停停,而是直接轻轻地推门而去。
以脚步声推断,先出去的是胡海,徐天德似乎是等胡海走远了之后才起身出去。想起白天时候徐天德一直沉睡模样,此刻又半夜起身,以及胡海不知他好赌的原因,苏炼暗觉诡异,好奇心起,便推醒程默,静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