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陆十四此时的心情,嗯,就用“日了狗”吧。
话说陆十四驾驭着玄青剑,飞上玄心山。
玄心山顶,最为醒目的存在,无疑就是那座三进的民宅了。
第一进的道观,热闹且肃穆,只是感受下那紧张的气氛,便不难想象,里面定然发生着一件大事。
陆十四虽有好奇心,但相比于玄心山可能发生的变故,他更在意的是那名叫陈洁儿的女子。
所以,陆十四很是巧妙的绕了开去,驾驭着玄青剑,围绕山腰,飞了半周,最终落到了后山处最内一进的院子。
也是阴差阳错,陆十四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原以为会经历一番波折,却不料,得来全不废工夫。
落地后,第一眼,陆十四就看到了窗棂出端坐的靓影,尤其是对方因为惊讶转头回望时,右侧唇角的美人痣,份外惹目。
“不会这般巧吧?”陆十四心头火热。
看着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那女子虽有些惊愕,却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的打量着来人。
一袭淡青泛白的特质深衣,衣带描纹,飘逸洒脱,再配合男子的身材,更多了几分的赏心悦目。
而男子的相貌也是不差,时刻散发出的温润气质,都是女子从未见过的。
女子的镇定,让陆十四有些好奇,但更多的还是欣赏。
细细打量一番,饶是陆十四见多了绝色,心头也是忍不住微微一颤。
窗前的女子,容貌比之云咏君,确实相形见绌,但却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尤其是那双大大的明眸,清澈的宛若新生的婴儿,樱唇点点,配着那颗美人小痣,别有一番邻家姑娘的娇憨以及可爱。
“敢问姑娘,可是姓陈,名洁儿?”
努力调整出一个自以为最和善的笑容,陆十四双手交叠,徐徐拜礼,柔声问道。
“你是剑仙么?”女子不答反问,声音轻柔,如春风抚面,有些痒,却让人分外享受。
“剑仙?”陆十四一愣。
女子伸手,向着陆十四身侧指了指。
循着手指望去,陆十四才恍然。
原本踩在脚下的玄青剑,不知何时,恰悬浮于齐腰的身侧。
“准确来说,我是剑修,可不是剑仙。”陆十四苦笑。
看女子那两眼放光的崇拜样子,小时候怕是没少被赞美剑仙的怪志故事荼毒。
“那你一定是姐姐的同门了。”女子紧接的话,很好的证明了一点,陆十四……想多了。
这女子之所以崇拜“剑仙”,根本就是其姐姐的缘故。
不过,如此也好,至少省去了陆十四好一番口舌。
“看来,你就是陈洁儿了。”陆十四笑了笑,“不错,我是稷剑学宫弟子,你姐姐赵心音,是我师姐。”
看得出,得到陆十四的确认后,陈洁儿很是高兴,雀跃之下,手腕一撑,竟是要从窗口翻出来。
“哎呀!”
许是太过兴奋,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便是身体健康的凡俗之人,都能轻易做到的事,竟是让陈洁儿栽了个跟头。
一个不察,脚尖勾住了窗棂,牵一发而动全身,失去了平衡后,陈洁儿很是不雅的摔倒~~~脸朝地。
事出突然,陈洁儿栽的莫名其妙,不远处的陆十四只来得及伸出双臂,却始终还是慢了半拍。
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尴尬。
羞愧欲死的陈洁儿,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娇躯颤抖,竟是死活不愿把脸从泥土中抬出来。
而陆十四呢,也是维持着半蹲于地、双臂前伸的姿势,嘴角抽搐的都快僵硬了。
原本是极为难堪的一幕,却不知为何,触动了陆十四的心弦,没有丝毫的理由。
噗通!
陆十四~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得跳动了一下,又一下。
不由自主的,前伸出的手臂,轻柔的抚上了陈洁儿凌乱的后脑勺。
青丝柔顺,一缕缕的穿过指间,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嘤嘤~~~
竭力掩饰的抽泣之声,传入陆十四的耳中,竟让他背上了浓浓的负罪之感。
真是该死,刚才自己若是能再快上一步,不,半步,就能……
想到这,陆十四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发梢最终逃出了指间的束缚,纷纷洒洒而下。
空着的双手,犹留余香,却是得陇望蜀,分开来后,捧上了那两片滚烫的脸颊。
稍稍用力,陈洁儿的粉面,便从泥土中缓缓抬起。
尤自遗留了些许婴儿肥的脸蛋,娇俏可人,泥土和着泪水,黏糊糊脏了面,额头跟鼻尖处更是擦破了皮,虽未流血,却是通红一片。
陈洁儿自小就从未这般狼狈过,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还被人看个通透,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过分的难堪羞愤,竟让她忽略了陆十四轻佻到近乎调戏的举动。
四目稍一对视,陈洁儿便吓得急忙紧闭上双眼,满眶的泪水一经挤压,决堤般的滑落。
“好一个赤子之心。”陆十四心中感慨,直有种将其揽入怀里的冲动。
“我常听你姐姐夸,有一个可爱又美丽的妹妹,只是有着万般的好
,唯独是个鼻涕虫,很是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哭,而一哭,就冒鼻涕泡。”陆十四挖空心思的找了个自以为能化解尴尬的话来。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立时瞪大,又大又圆,其中羞愤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忿。
“才不是,姐姐定是乱说的。”陈洁儿几乎拿出最大的声音否认道。
好吧,即便是这所谓最大的声音,最多也就跟正常人的声调相差不多,软软糯糯的,实在提不起太多的气势来。
“你姐姐离开时,你才不过十岁的样子。小孩子,哭起来,不就是眼泪鼻涕一起冒么?”陆十四故意调侃道。
“好吧,都是我乱说的。”眼瞧着陈洁儿越发着急辩解的模样,陆十四实在不忍心再逗弄她,只好举手投降。
“这还差不多。”陈洁儿总归不过十五岁,还带着些孩子心性,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咦?”揭过了上一篇的陈洁儿很快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仿佛从未跌倒过一般。
这一变化,让她有些恍惚。
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跌倒呢?
陈洁儿不会知,她此时一脸小迷糊的模样,对于身前的男子到底有何等的杀伤力。
陆十四急忙暗念了番静心咒,这才镇压下心中的小魔鬼,趁着对方迷糊的当口,悄无声息的松开捧脸的双手。
“咳咳。”
干痒的嗓子,让陆十四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恰好将陈洁儿从迷糊中惊醒。
“哦,差点忘了,剑仙哥哥,你叫什么啊?”陈洁儿思维跳跃,又变得开心起来。
“陆十四。”陆十四脱口而出。
“陆十四?好怪的名字。”陈洁儿暗自嘀咕着。
显然,对这个名字,她并不满意。
在她过往的幻想中,那能驾驭飞剑逍遥天地的剑仙,定是男儿俊女儿靓,万般的完美,就像自己的姐姐那般。
话说,陆十四无论相貌还是气质,倒也符合陈洁儿对剑仙的审美标准,可这名字,就实在有些……
陆十四自然不知陈洁儿心中的腹诽。
眼见,事情办的还算顺利,他自觉可以更进一步了。
“陈……洁儿姑娘,你可知我来此为何么?”陆十四笑着问道。
“哎呀,对啊。陆哥哥,你怎么来我家了,是不是姐姐让你带信儿?”陈洁儿很是配合的惊喜道。
“带信儿?”陆十四稍愣,但随即便释然了。
赵心音自进入稷剑学宫后,便极少下山,更是没回过玄心山,那么为了维持联络,也就只能偶尔送上一封家书了。
“算是吧,不过是口信。”陆十四勉强的点了点头,循循善诱道,“那洁儿姑娘,可有想你姐姐么?”
“当然想了。”陈洁儿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但随即,神色便黯淡了下来,“可是……”
望着陈洁儿欲言又止的楚楚模样,陆十四又是一阵心疼。
“到了现在,我也就不瞒洁儿姑娘了。此次前来,便是受了赵师姐的委托,特意来接你的。”陆十四不再卖关子,将真实目的说了出来。
“真的?!”陈洁儿一惊。
是惊,却没有喜。
“还是不要了。”
“为何?”陆十四满是疑惑。
他看得出,陈洁儿是真的很想见自己的姐姐,可为什么又会拒绝呢?
“我不能出这院子的,而且爹爹也说过,姐姐能够拜入稷剑学宫,殊为不易,还是不要给她徒增羁绊为好呢。”陈洁儿咬着嘴唇,泫然欲泣道。
“这是何道理?”陆十四反倒变得激动起来。
明明是亲姐妹,却是连面都难得一见,这“爹爹”是不是也忒狠心了吧。
“不对,爹爹?”陆十四心头一惊。
“敢问洁儿姑娘的爹爹是……”陆十四小心翼翼的问道。
“啊?”陈洁儿樱唇微张,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忙摇头道,“我有说爹爹么?没有啊,一定是你听错了。”
可惜,这陈洁儿实在不会说谎,眼神中的那份慌乱以及心虚,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看起来,这里面大有故事啊。”陆十四心中暗想,并没有追问,主要是他实在不忍心为难眼前的佳人了。
“哎,都怪我没有说清楚。”陆十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故作羞恼状,急忙解释道,“洁儿姑娘,我陆十四在此谨代表稷剑学宫,特持接引令,诚邀你的加入。”
话毕,陆十四适时的掏出了一枚玉牌。
此玉牌全身极由名贵的百余雕琢,剑形,正面刻有“稷剑学宫”四字,反面则是“接引”二字,正是陆十四临离开蜀山时,自风信然那得来的。
话说,这结印令牌与陆十四进入稷剑学宫所用的学宫剑印,倒是有七分相似,差别不过是玉质的品类以及上面所雕刻的字罢了。
但正是这并不多的区别,却造成了两者天壤般的差别。
学宫剑印的珍贵稀罕,自不用多说了,相比之下,接引令牌就差了太多,可即便如此,对于那些一心想要进入稷剑学宫之人而言,价值也不是可以用金钱可以形容的。
小心翼翼的从陆十四的手中接过那接引令牌,陈洁儿全身心都被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包裹
了。
对很多人来说,稷剑学宫的接引令牌,更多的是只闻其名,但陈洁儿不同。
五年前,姐姐临走前的那一幕幕,早就深深的镌刻在了她的心头,尤其是姐姐手中那枚来之不易的接引令牌,更是让陈洁儿记忆犹新。
“这、这真是给我的?”哪怕反复确认了令牌的真伪,陈洁儿依然难以置信。
不同于学宫剑印,是不分执掌者身份的。
接引令牌不同,每一枚派发出去,皆是早有定数,便是不慎流落出去,外人拿了也休想浑水摸鱼,进入稷剑学宫。
也正因为如此,每一个有资格接受接引令牌之人,心中都是无比的骄傲跟自豪,更是会引得身边人的羡慕。
就拿眼前这枚接引令牌来说,下山之前,陆十四便做了特殊的登记,将它跟陈洁儿这个名字绑定到了一起。
“千真万确。”陆十四无比肯定的点头。
“只是……怎么可能?”陈洁儿没来由的心虚。
虽为亲姐妹,但在修行资质上,她远远不如姐姐。
轩华道人之所以会禁止女儿踏出这院子,除了溺爱之外,另一个原因便在此。
陈洁儿的资质真的非常一般,不说跟稷剑学宫比,就是在玄心山上,虽非垫底,却也相差不多了。
资质低,修行就来得慢。
真正算起来,陈洁儿自五岁启蒙,整整十年的时间,哪怕有轩华道人的亲自调教,修为依然滞留于成阳天,堪堪摸到第二境沈炎天的门槛罢了。
同样十年修行,想想跟陆十四同来的罗成,修为已经到了咸朱天。
整整差了一个大境界,资质上的差距,只会放得更大。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根底,所以,陈洁儿平日里也只在梦中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像姐姐那般风流……精彩。
但梦只是梦,醒了,也就成了幻想。
渐渐的,陈洁儿也就落下了爱幻想的“毛病”。
可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幻想竟然……成了真。
“你这是要拒绝稷剑学宫的邀请?”看着陈洁儿那傻傻的可爱模样,陆十四又忍不住逗弄道。
“啊,没有,绝对没有。”陈洁儿吓得急忙摇头甩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且不说,她没有这想法,便是有,也不敢呐。
拒绝稷剑学宫的接引令牌,无异于是打了对方的脸面,这梁子可是结大了,别说是她,便是整个玄心山,也万万承受不住啊。
只是……
在数次确认陆十四并非玩笑之后,陈洁儿反而有些迟疑了。
“一定要现在就走么?”陈洁儿满脸纠结道。
“按理,会给你三日的时间以做准备的。只是……我此次下山,身负要务,却是耽搁不得了。”陆十四半真半假道。
身负要务是真,至于不能耽搁,却是未必了。
之所以如此说,还是怕夜长梦多罢了。
“可我总要跟爹……不,是师尊道声别啊。否则,他会着急的。”陈洁儿都快急哭了。
“这……”陆十四有些迟疑。
他如何听不出,陈洁儿口中那所谓的师尊,怕就是屡次说漏了嘴的爹爹了,可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他为难。
不论她的爹爹是谁,在玄心山上定然有着不俗的权柄,而前面道观内的风声鹤唳……
“也罢,若是不如了你的意,倒显得我稷剑学宫不近人情了。”一番犹豫后,陆十四最终咬牙点头。
看来,自己这一趟,还是免不了麻烦啊,只希望牟犇三人,能快点赶到,否则,凭他一人,还真没有自信,能镇得住场子。
能引得一个宗门如此的紧张,显然玄心山绝对遇到了大麻烦啊。
没多久,陆十四就带着陈洁儿走过两道院门,眼瞧着半只脚已是跨入道观的后门。
“稍等。”
陆十四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格外凝重,顺势将陈洁儿拉到了身后,迈过门槛的那只脚也闪电般收回。
凭着绝对感性,陆十四心头警兆猛然跳动。
两人就这般半藏于门后,好在有道祖雕像遮掩,加上观内的人心有所属,倒没被人发现。
于是,道观内一番不见血的交锋,一丝不差的呈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陆十四不知背后的陈洁儿此时是何心情,只说他,也是听得心惊胆战。
好大的一桩阴谋啊。
就在陆十四想着要不要强行将陈洁儿掠走之时,让他“日了狗”的剧情发生了。
“笔墨伺候。”
道观内,别无选择的轩华道人已生死志。
他知道,自己写完传召文书的那一刻,便是这一世的终点。
可即便知道,又如何,他能反抗么,或者说,反抗得了么?
前有虎狼,身后更牵挂着爱女……
时也,命也,认了吧。
“要遭!”
看到这一幕的陆十四心头一跳,可最终还是慢了半拍。
身后的陈洁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他推开,踉跄着冲入了道观。
“爹爹,不要。”
事已至此,陆十四如何能袖手旁观,索性也冲了出去。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