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百里饶奚的作保,陆十四顺利的买下了那把玄青剑。
不过,买归买,却完全没有赠予他人的意思。
且不论罗成三人,是否真的穷困潦倒到拿不出那笔白玉璧买这把玄青剑,但至少有一点,陆十四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三人打心里就不愿意买。
既然入了稷剑学宫,不论以前他们所修为何,日后定然要涉猎剑修。那么一把好的法宝飞剑,自然就成了极重要且慎重的选择。
如此,一把废剑,又如何入得他们的眼。
至于没了飞剑,如何跟随陆十四下山,那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
既然弄明白了三人的心思,花了真金白银的陆十四,自然不会做那烂好人,去做那赠剑的傻事了。
于是乎,那朵不需炼化,只要懂得驾驭法门的云车,就被陆十四借了出去,暂时给罗成以及洗奴使用。
至于牟犇,则有着自己的驾驭之物,只见他突然对着长空吹响了口哨。
哨音尖锐,再借以元力,束音成线,竟可达数十里之远。
唳!
一声鹰唳,响彻云霄。
一头雄鹰突兀的自蜀山下数里外的山谷中飞起,扶摇而上,再俯冲而下,只是几息间,便到了众人的面前。
定眼望去,赫然是一头足有丈余的白头雕,雕背之上更是负有鞍羁,可供一人乘骑。
“不瞒阁座,这头扁头畜生,半兽半妖,虽有些灵性,但更多的还是靠着一身的蛮力,勉强倒也可以驱作脚力。”牟犇颇为紧张的解释道。
对于修行之人而言,不论是靠着自身修为御风而行,还是使用飞行法宝,难免都需要耗费自身的元力。相比之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寻得一头代步的灵兽或者妖物。
只可惜,前者大多为一些势大的宗门供养,极少流于外界,即便偶尔有兜售也是价值不菲。至于后者,妖物天性桀骜,于它们而言,生死固然重要,但更不会屈辱的遭受奴役,所以抓捕不易,调教就更难了,除非能寻得年幼妖物,趁其灵智未开时,一点点的养育,但如此一来,所费时间、精力乃至财力,都是得不偿失。
所以,当那白头雕出现的瞬间,便是陆十四也是颇有些心动。
也正因为如此,牟犇生怕被陆十四谋夺,紧张下,才不得不给予解释。
所谓的半兽半妖,便是妖物与普通野兽诞下的后代,因为血脉传承,天生便拥有一些妖物的神通,远比普通野兽强大的多,也更加的有灵性,不过跟玄青剑类似,因为血脉稀薄,而失去了更上层楼的契机。
果不其然,听到牟犇的解释后,陆十四也就打消了心里的贪念。
只是半兽半妖而已,对本就拥有飞行法宝的他而言,实在是鸡肋的很。
于是,罗成跟洗奴共乘云车,牟犇骑上自己的白头雕,而陆十四驾驭的自然是刚刚得手的玄青剑,一行四人,在浪费了诸多的时间后,终于离开了蜀山,径往玄心山而去。
玄心山距离蜀山大约有一千五百里的路程,对修行之人而言,不远,但也绝不近。
陆十四之所以舍近求远,将第一站放在了这里,主要是怕夜长梦多,以至于辜负了对赵心音的承诺。
昆仑仙境内,大的环境上算是比较平和的,每日虽免不了厮杀,却也极少见到那种一言不合就要博个你死我活的情况。
更何况,陆十四一行四人,各个御空飞行,但凡有眼力的,都看得出,绝非可以任由揉捏的软柿子。
所以,这一路上,倒也安稳,直到进入冰雪荒原。
毫无征兆的,数道由冰雪打造足有戈矛大小的箭矢自下方的雪山冰川上射出。
攻城弩,不错,那箭矢完全就是攻城弩的样式。
用在世俗间,可以攻城拔寨,而在修行世界,其威力也足以轻易的将历来以体魄强悍著称的妖物刺个对穿。
“有麻烦了。”牟犇驾驭的白头雕好容易躲过自下射来的攻城弩,可还是被刮下了数跟羽毛,心有余悸下,不由惊呼道。
相比之下,罗成跟洗奴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云车在速度已经灵活性上,本就不及白头雕,加之洗奴刚刚得了驾驭的口诀,并不熟练,事出突然下,并没能躲过。
两支攻城弩成功的射穿了云车,带起的强烈气劲,更是将它搅成了碎片。
好在,洗奴修为深厚,及时的拎起罗成,踏空虚渡,躲过箭矢的同时,悬于了半空。
法易跟武经修行有些类似,等修为达到第四境,也就是廓皓天,体内绛宫凝结,便拥有了御风而行的能力。
不过,凭着自身修为御风而行,对元力的消耗实在太巨,所以,如非必要,极少会有人这么干的。
而洗奴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晬幽天,相比于廓皓天,能够腾空的更高,速度更快,有体内绛宫所容纳的雄厚元力支撑,在消耗上反而慢。
至于罗成,便是连廓皓天都没有达到,若非被洗奴救援,一旦从上百丈的高空跌落,不死也要残废了。
至于陆十四,表现的却是最好的。
有着绝对的感性,在攻城弩射出的瞬间,就让他心生出的警兆,有了准备。只不过箭矢速度太快,却是来不及去提醒他人了。
玄青剑虽是废剑,却总归还是飞剑。
而飞剑在诸多的飞行法宝乃至灵兽妖物中,向来以迅疾灵动著称。
所以,在陆十四的驾驭下,只是一个的转折,看似惊险,却极为轻松的贴着箭矢躲过。
“一路上,就听你们说这冰雪荒原是昆仑仙境最混乱之地,果然有些门道。”陆十四脚踩玄青,低头俯视,入目皆是白皑皑的一片,竟然一时间难以找到偷袭之人,不由的笑了起来,“只是我很奇怪,能在这最混乱之地生存下来的人,总不是无脑之辈,他们怎么就胆敢打咱们的主意呢?”
一行四人,且不说修为高低,便是拥有三个飞行之物,就足以证明他们的来路不凡。
昆仑仙境的其他地方也并非完全的安稳,可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那拦路抢劫的。可偏偏刚进入冰雪荒原,就遇到了偷袭,这让陆十四实在有些想不通。
“其实很简单,正因为能在这里生存的人,皆非省油的灯,反而更懂得审时度势。一来,咱们四人却称作了三个飞行之物,在外人看来,无异于肥羊了。至于这其次么?问题还是出在飞行之物上,阁座你不觉得咱们的驾驭之物,太过凌乱了么?飞剑、法宝还有一头很容易误认为灵兽妖物的雕,这些虽然能够说明咱们来路不凡,可在明眼人看来,却是最大的破绽。试问,那些真正不可招惹的宗门势力,哪个不是统一座驾的?”
牟犇看似憨厚,甚至愚笨的模样,可这些时日的接触下来,陆十四才发现,论起狡诈跟江湖阅历来,反而是几人中最深不可测的。
从牟犇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便不难看出。
“还有这种事?”陆十四一愣,但深思过后,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说其他宗门,只是稷剑学宫,在这昆仑仙境,虽算不得最顶层的宗门,但也声名赫赫,其座下弟子,若要远行的话,哪一个不是御剑飞空?
稷剑学宫如此,比它更强的宗门,只会更好。
听说身为昆仑仙境三巨头之一的太乙宗,更是专门豢养有灵兽仙鹤,以做门人的坐骑呢,比起稷剑学宫来,就不知奢侈多少了。
话说,刚才的偷袭,虽对陆十四等人没有造成伤亡,却是坏了云车。
作为一种特殊的法宝,云车乃是由云气凝结而成,若是有相应的法门,修复起来,倒也容易。只可惜,陆十四显然还没资格修习那堪称镇宗之宝的法门。
没有云车,洗奴虽有能力御风而行,但消耗必然巨大,更何况还要带着罗成。
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对偷袭置之不理,是不可能的了。
但……一想到这冰雪荒原的混乱处,陆十四反而更加担心起来。
当然,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玄心山的那位。
所谓夜长梦多,自己若是在半途耗费太多的时间,谁敢说玄心山那边就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没有过多的犹豫,陆十四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你们三人下去,解决了这边的麻烦后,就走陆路赶往玄心山。”陆十四对洗奴三人说道,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至于我……就先走一步了。”
洗奴三人不知陆十四为何这般心急,可看他的样子,显然难以规劝,也就各自点了点头。
“阁座放心吧,这冰雪荒原虽混乱,但还难不倒我们三人。只是阁座,却要小心些。”牟犇隐约间,已在三人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地位。
“嗯。”陆十四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心念一动,却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缓缓取下了背后的君酌。
他虽然无暇顾及脚下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但为了震慑宵小,以免去后面的麻烦,有时候,还是要拿出些手段来。
“你们不是会藏么?”陆十四冷笑一声,君酌剑已是悬浮着横于胸前,双手十指同时间,抚上了琴弦。
铮!
琴音抖落,一曲小调,剑气漫天。
疾!
无以数计似雪花又如柳絮的剑气,如雨般撒落,不需陆十四刻意控制,纷纷洒洒下,等落下百丈,已是覆盖了方圆数里范围。
说实话,跨越百丈之远,那些看似锋芒的剑气,也就仅仅能够勉强维持不至溃散,实在谈不上威力。
可即便如此,这手撒剑为雨的手段,还是惹得身旁的洗奴以及牟犇心惊不已。
那漫天的剑气落到地面之时,固然没剩下多少威力,只能看看在白皑皑的雪鸢冰川上留下浅浅的剑痕,可不要忘了,两人此时所处的位置,距离陆十四并不远,而就在刚刚,身处万千剑气包围的他们,可是深深感受到其中的锋芒。
陆十四若是有意,当时只需心念一动,身处其中的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切成碎肉。
不可否认,洗奴跟牟犇看似出身卑微,可毕竟都有着深厚的修为。进入磨剑阁时间不久,虽忌惮于稷剑学宫的威名,但对于陆十四还真的未必看在眼中。
毕竟,稷剑学宫固然强大,但
并不等于座下随便一名弟子,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不论出身何处,修行一道,都摆脱不了时间的沉淀。
年轻如陆十四,即便天资惊艳,又能如何?
这一路来,两人之所以对陆十四恭敬异常,不过是出于对稷剑学宫的尊敬,以及对那位百里饶奚的忌惮而已。
可现在,两人却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一次看走眼了。
眼前这个相貌虽算不得有多英俊,但气质温润如玉,大多时候都挂着礼貌和善笑容的磨剑宫弟子,是真的不好惹。
后知后觉,又不觉得有什么好意外的。
能被磨剑宫委派全权主持分阁的大局,这位年轻的阁座,又怎么可能是好相与的。
“咦,还真有那不知死的。”就在这时,陆十四突然轻咦一声。
原来,也不知是不是被陆十四这漫天剑雨的手段吓到了,下方那片白雪冰川下,竟真的有人从隐藏处窜了出来,意图拔腿而逃。
这也不难理解,陆十四这一手,固然是出于威慑,但未必就没人误会成不死不休的挑衅。
那么一些心志不坚或者自诩修为不足之辈,在陆十四等人尚未真正发动前,选择了逃遁。
凭着对地势的熟悉,以及冰雪荒原特殊的地理,只要能逃进更复杂之地,便是陆地神仙,也修行轻易追上。
话说自以为是者,也大多都有一些值得骄傲的长处。
那位选择逃遁的人,显然骄傲于自己的速度,奔跑之间,兔起鹘落,何止迅疾。只是当这一切放远百丈,映入陆十四的眼中时,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的奔逃速度再快,能快得过剑气么?
莫不是真以为自己的剑气隔着百丈就没了威力?
陆十四撇了撇嘴,右手食指已经勾上了暗青色琴弦。
话说,陆十四刚才那番剑气化雨的手段,除了震慑宵小,难道就真的没有立威之意?
余光中,洗奴跟牟犇皆是一脸凝重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君酌,于是陆十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只是可惜了那位……聪明人。
锵!
剑鸣,尖锐短促。
一道肉眼可见的丝线闪烁间,便失去了踪影,然后……
白皑皑的雪地之上,那位自作聪明的逃遁者,刚刚起身跃过身前半丈高冰石的身体,于半空中微微一颤。
聪明人靠着惯性,成功的跃过冰石,并安然落地,只是……
身体半蹲于地,尤其是右腿屈膝,脚尖更是蹬在一块凸起的冰块之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犹如受不得严寒,被冻住了一般,聪明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再无动作。
噗!
就在一众或明或暗的围观者满心疑惑之时,血光突然在聪明人的脖颈处绽放。
一腔热血只用了片刻时间,便冲破了平整伤口处的冰霜,或许是受到了压制的缘故,一经喷涌,爆发开来,竟是将那颗好大的头颅,直接掀飞,落地后滚出了数丈之远。
嘶、嘶……
耳闻处,皆是倒吸冷气之声。
陆十四瞧着牟犇三人那难以置信的震撼模样,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对敌震慑,对下立威,一剑双雕,可谓圆满,陆十四也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也不跟三人打招呼,脚下玄青剑,剑锋一转,载着陆十四破空而去,速度之快,甚至拖曳出一条拱桥形状的半弧云气。
“古有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若探囊取物一说。某一直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如今看来……”不知何时,牟犇第一个从震撼中惊醒,神色复杂的望着那终于扑倒于地的无头尸体,感慨万千,“稷剑学宫,看来某这次的选择是对的。”
“也不知何时,我也能达到如此境界。”罗成想的就简单的多了。
天上如此,地上更甚。
一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坳中,四人聚首,围在一架巨大的弩床旁,神色铁青。
“一时贪念,悔不当初,竟是害了霍家兄弟的性命,却要我如何向他兄长交代啊。”为首的中年壮汉痛心疾首中,竟是拿拳头狠狠的锤在了胸口,发出箜箜闷响。
“嘿,还是想想如何脱身的好。那人虽走了,可他既然敢于留下三个随从,显然绝非善罢甘休。而那两男一女,想来,也不是好对付的。”身旁一猎户装扮的壮汉阴阳怪调道。
对于他们这一伙临时拼凑起来的“劫匪”,在冰雪荒原并不罕见,所为的自然是财货利益。若是能成,自然是你好我好,可一旦遭遇挫折,可就休谈什么凝聚力,没立马翻脸,已经是给足带头大哥的面子。
……
不去说牟犇三人,如何收拾残局,陆十四靠着怀中的地理堪舆,一路上毫不停留,不停不歇,半日后,终于抵达了玄心山。
望着脚下那破败的山门以及……
陆十四不得不承认,这昆仑仙境,确实存在比白云间还远不及的宗门,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为何空气中这份紧张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