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薛衣侯的出现,显然出乎了胭霏的意料。
“不然呢,难不成还要在那里过夜不成?”薛衣侯没好气的斜了对方一眼。
胭霏可不就是这么想的。
“那个女人……”
“暂时安抚住了。”薛衣侯没有隐瞒,却也不愿多说。
“哦,对了,就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来过。”胭霏并不没有太多的好奇,转而说道。
“谁?”薛衣侯一愣。
“是个男子,好像叫葛白,通知你明日巳时赶往燕来阁,行束脩之礼。”胭霏回道。
“葛白?束脩?”薛衣侯略微沉思。
对前者,他没有丝毫印象,不过这也很正常。
白云间弟子五十余,薛衣侯真正都叫出名字的,一巴掌都数得过来,甚至有过半连见都没见过。
至于束脩之礼,从字面上,想来应该类似于拜师的礼仪了。
“你在做什么?”薛衣侯没太在意此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胭霏。
此时,两人共处书房,而胭霏赫然跪坐于书案之后,拈着手指,翻看着竹简典籍。
“无聊的紧,就随便看看了。”胭霏面色如常的指了指竹简,“这法易修行,倒是颇为有趣。”
“比之文卷、武经如何?”薛衣侯微微一笑,问道。
事实上,早在进书房之时,他就看清胭霏所翻阅的竹简,正是那篇《混元吐纳精要》。
“不知。”胭霏摇了摇头,也不知是真情实意还是惺惺作态,挂着书卷气息的俏脸上现出了一抹苦涩,“身为恶尸,是没办法修行的。”
恶尸乃是虚妄劫创造出的特殊存在,甚至算不得是真实的生命,她的存在,依存于本体,包括体貌特征乃至修为战力,可也因为如此,在它们被完全创造出来之后,便定型了,不存在成长性,自然也谈不上潜力。
换言之,恶尸是无法修行的,它只能依靠复制出本体的固有修为乃至风格进行战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样的,可恨之人,何尝没有可怜之处呢。
听得胭霏的答案,薛衣侯忍不住拍了拍额头。
此事,他倒是听玳墨提起过,只是并不深刻,以至于闹了笑话。
气氛立时就冷了下来,一边,胭霏自怨自艾,另外一边,薛衣侯却又不知是该出声抚慰还是转移话题,可若是转移话题,又该谈些什么?
“你,出去吧。”稍许之后,薛衣侯突然开口,声音很是生硬,神情冷漠。
“嗯?”胭霏一愣,显然没弄明白薛衣侯这番转变为了哪般。
“出去。”薛衣侯几乎是低吼出来,语气中满满的不耐烦,“带上竹简。”
“你……”饶是胭霏恶尸的身份,面对薛衣侯的翻脸无情,也是气的无语凝噎,恨恨的瞪上一眼,起身之后,拂袖走出。
她的离开,不是怕了薛衣侯所展现出的噬人气势,而仅仅是受制于血脉的羁绊。
血脉使然,胭霏根本无力反抗薛衣侯的命令。
一待胭霏离开,薛衣侯脸上的冷漠立时消融,取而代之的则是自毛孔渗透出的晶莹汗珠,瞬间浸透了全身衣衫,如同刚被淋了雨的落汤
鸡。
“玳墨,玳墨,这、这是怎么回事?”强忍住发自骨髓的痛苦,薛衣侯艰难的维持住一丝清明,凝聚神念,钻入绛宫。
绛宫内,两女一男,正进行着激烈的讨论。
好吧,事实上,拥有发言权的只有两女,因为言辞激烈,已经演变成了争执。至于被她们夹在中间的孩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忍辱负重,瘪着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姓玳的,你这做的到底是什么鬼,脸抹得跟猴屁股一般。还有眼线,画的歪歪曲曲,是要扮鬼么?”娜塔莎指着婴孩那被涂的乱七八糟的嫩脸,指责的同时还不忘夸张的作呕。
“这可怪不得我,谁让这顽童不配合的,不然,出现的就是一张粉雕玉琢的仙童模样。”玳墨虽心虚,却还是振振有词的找寻各种借口。
“不配合?哼,就你那三脚猫的化妆手法,但凡正常人,谁愿意配合。”娜塔莎毫不客套的揭穿道。
“切,你以为本小姐稀罕么?对我等修行之人而言,追求的是天然去雕饰,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所谓的化妆,不过是下九流的手段罢了。”玳墨反唇相讥。
“你……”
两女大吵中,竟是没有发觉薛衣侯的到来。
“两位,若是累了,歇息一会,再继续可好?”在一旁听得脸都黑了,薛衣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鸿涛……衣侯!”娜塔莎看到薛衣侯,立时就换上了另外一幅面孔,哪还有之前的凶悍模样,尤其是那双蓝色的眸子,简直能勾去人的魂儿。
唯一的美中不足,或许就在称呼上吧。
叫了数年的昵称,想要短时间里更改过来,并不容易。
“哼!”相比于娜塔莎的热情,玳墨却是俏脸一冷,别过头去,看都不愿多看薛衣侯一眼。
薛衣侯急忙打个手势,安抚住娜塔莎,然后径直的走到玳墨的面前,神色无比的凝重,“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会知道。”玳墨毫无感情的否认道。
“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我到底怎么了?”一想到现实里自己的状况,薛衣侯便焦虑无比,哪还顾及得上玳墨的心情。
看出事情的严重,一旁的娜塔莎脸色也变了,紧紧的盯上玳墨。
“其实……我也不敢确定,你现在的情况,似乎触动了……问心劫!”似乎抵挡不住薛衣侯连同娜塔莎灼人的目光,玳墨最终还是开口了,只是言语中却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
“什么叫问心劫?”薛衣侯没有去纠结小细节,赶忙追问道。
“问心亦无心,无心亦有心,心心原同道;要念而无念,无念而有念,念念不离心。”玳墨不疾不徐的说出了一番偈语。
“说人话。”薛衣侯不耐烦道。
“武经、文卷、法易、道极,四修同行,别说是现在,便是上古,也从未听说有先行者。用那个世界的话来说,你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是机遇,但同时也面临超乎想象的风险。说白了,现在的你,心过于脆弱,根本难以背负四修。”玳墨先是整理了一番语言,这才解释道。
“四修同行?可我也不是第一日了,为何偏偏在此时发作?”薛衣侯显然
并不满意玳墨的回答。
“这我就不知道了。”玳墨果断摇头。
别看她刚才说的头头是道,但都是照本宣科,靠着千年的积累再配合书中记载,得出的结论罢了。
甚至于薛衣侯此时的状况,是否就是《问心劫》,她也不敢确定。
“该死。”薛衣侯恨恨的咒骂出声,烦躁无比。
“好吧,反正现在也是两眼一抹黑,就权当是问心劫好了,你可有应付的办法?”
“炼心。”玳墨的回复,言简意赅。
“如何做?”
“一心化二意,二意化四性,四性化八态,直到你能够承受得住为止。”玳墨想了想,依旧是照本宣科。
“说仔细些。”薛衣侯几乎低吼出声。
“嗯……”玳墨一时陷入了沉思,持续了很长时间,眼睛才突然一亮,“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
一旁,薛衣侯跟娜塔莎异口同声。
“一心化二意,类似你们那个世界的精神分裂病人,但仅是类似。此意乃意识,换言之,你需要先忘记自己,然后用特别的办法,重新创造出另外一个身份,进而变成全新的一个人。自此,生就第二意识,等到新旧两意,可以随意转换,便算是成了。”玳墨很为自己的灵光一闪的解释而得意,却没有看到一旁薛衣侯那瞠目结舌的模样。
忘记自己,创造第二意识,然后二意转换,自己是在听玄幻故事么?
别说前世,便是这一世,薛衣侯自以为也算是见识颇广了,可也从未听过如此玄虚之事啊。
“对,我知道了。”玳墨突然尖叫出声。
“知道什么?”薛衣侯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事实上,他现在还没从一心化二意中清醒过来呢。
“知道你为何会突然发作问心劫了。”玳墨不无兴奋道,“你的第二意,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启了。”
“阴鼎纳极阴,双鱼转,哼,报应来的还真是快啊。”顺藤摸瓜追寻到根源后,玳墨的神情再次回复冷漠,乃至看向薛衣侯的目光,都透着落井下石。
玳墨一番情绪化的喋喋不休,其他人听没听懂,薛衣侯不知道,但他却是懂了。
正因为懂了,所以满心的苦涩。
正如玳墨最后的结论,报应不爽啊。
薛衣侯如何能够想到,之前自以为聪明的决定,靠体内邪凤血脉以及阳鼎,占了胭霏的极阴之体,在收获了种种好处的同时,也种下了今日的祸患。
《食色阙》确实是邪门歪道,依靠采~补之术,能够极快的提升法易修为,可同为采~补,事实上,于最终结果,还是分三六九等的。
而其中,最好的结果,便是由阳鼎、阴炉,转化为阴阳双鱼。
阴阳双鱼,阴极转阳,阳极生阴,生生不息,且转变自如。
当阴阳双鱼完全融入自身,影响的不仅是筋骨、皮肉,甚至还有思想。
假若有人偶然间生出了另外一个思想,却因为太过孱弱,而被压制少显于世。突然融合阴阳双鱼,那么结果……
第二意识被意外激活苏醒,于是……问心劫,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