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古道,尘土飞扬。
严羽矮身伏在一棵枯树背后,俯瞰着土坡下那条蜿蜒的土道。
在他身后,数百名精壮战士各个手持武器,屏气凝神地等待着。
他们之中的主力,是数十名严家的武士。除此之外,还有严天啸动用自己的权力从征西军中调来的战士。他们虽然并不像严家的武士那样个个打通了气脉,个人武力高强,但是个个浑身带着一股血腥和杀气,那眼里漠视一切,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中的目光让人触之就胆寒。
若是单打独斗,这些战士恐怕没有一个是严家中阶武士的对手,但是集结成军之后,他们就仿佛凝成了一头牢不可破的钢铁巨兽,能够将挡在面前的一切碾碎。这就是军队,战争机器。
幸好,严羽不用和这样一支军队作战,幸好,这支军队现在和他并肩作战。
严家的五十多名武士现在都听从严羽的调遣。他们其中不乏三阶甚至四阶的中级武士,比严羽的阶级更高,但是家主的命令一下,除非离开家门否则只能遵守。
而严羽就是这次行动严家的指挥者。
他们这一次的任务,就是替镇南王袭击一支宛西节度使麾下的兵队。
确实如严成玉所想的一样,在严天啸代表严家倒向了镇南王之后,严家就不得不坐上镇南王的战车,从此走上正面战场。而这一次的任务,则可以看做是严家交上来的一份投名状。
所以这一次,他们的对手并不算强大,任务的难度也不算高。只是完成了这一次袭杀之后,严家也就彻底和宛西节度使划清了界限。
但是即使如严成玉所想,严家想要始终像以前一样保持中立一样只是奢望而已。这两天严羽已经恶补了一些时事,也知道庆典城中除了严家以外的另外两大世家也都已经选择了投靠的对象。庆典城地势重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再加上这些年一直作为免税的自由城市,商业贸易已经相当发达,所以必然成为周边各方势力垂涎的目标。
因此在严羽看来,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保持中立不过是痴人说梦。而除非严家整个搬走,离开数百年的基业,否则选择一个阵营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现在严天啸已经选择了镇南王,严羽只能期盼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这场乱世之中,镇南王一系的势力能够发展壮大,笑到最后。
现在看起来,这一方也确实是周边最有前途的。作为帝国的西陲边境,近年来西边的几个邻国战事不断,不过自从去年,那些西域小国都被来自极西之地的另一个王国攻陷。那些夷人打通了戈壁走廊,仍旧不断向西域增兵,显然欲望不仅局限于现在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大秦的资源和财政也不断向西边的数个州府倾斜,征西军在两年内扩充了三次
,钱粮也得到了极大的补充。
宛西府虽然也得到了同样的补充,但是比起镇南王的位置来,他们更加接近西方的前线,听说目前已经开始于那西夷的军队发生了小规模的纠缠,自然也无法将重心全部放到内部的争斗上来。
所以严天啸的选择,在严羽看来确实并无差错。只是,虽然从理智上说来,严羽也同意严天啸的观点,但是他自己却无意为镇南王效忠。严羽的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替严天啸完成这一趟差使,当做
一阵马鸣声从远处传来,将严羽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一名斥候从侧后方爬上了土坡,向严羽报告道:“前面过来的的那只队伍就打着宛西府的旗号,距离这里还有五里地。不过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道旁还派出了哨马警戒。”
“应该就是那目标了。”严羽点了点头,向那斥候问道,“对方一共有多少人?”
“大约有百名骑兵,另有千名左右的步勇。”
将情况问了明白,严羽走到旁边一名精瘦的校官身边,小声说明了情况。这名校官虽然穿着征西军中的军服,但并不在那五百名军士的序列之中,而是镇南王直接派来协助这次任务的人。那五百名军士,便是直接听从那校官的命令。
这人皮肤白皙,看起来斯斯文文,但是严羽知道他至少是一名三阶武士。虽然名义上是协助,但是他实际上可以称作监军,只是负责监督严家这次的行动。而他来到严府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眼中除了严天啸外便没有其它人的存在。
“他们走得很小心,恐怕这土坡上的埋伏会被提前发现。好在以咱们的实力,即使与对手正面相拼也有把握吃掉他们。”另一名小校总结道。他原本是那五百征西军的统领,不过现在头上多了严羽和精瘦校官两名上司,只能先提出建议让他们采纳。
“可是我们的目标是全歼。”精瘦校官皱眉道,“在这里设伏是你的主意,那你看,如果在他们发现咱们的埋伏之前主动出击,有几分的把握可以一个都不放跑?”
“这条古道沿途都是一马平川,只有这一个位置才能埋伏下数百人。”那小校解释道,“现在咱们不等他们入谷,而是等他们队伍走到坡下前直接冲杀下去,应该也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够全胜。严府的队伍里武士大都打通了魅脉,只要灭掉对方的骑兵,剩下的人肯定无法逃脱。”
严羽点了点头,手搭凉棚往古道远处望去。此刻他将气丹投入二阶察脉,芝麻大小的人影也能看出不少细节来。
半晌之后,严羽突然说道:“他们似乎是在押运什么东西?”
那小校一愣,望了那精瘦校官一眼。后者仍是一脸淡漠,浑然没有反应。小校只好答道:“这个……情报里倒是没说,只说是一支征兵队伍。要不我再派斥候近前
看看?”
“不必了。”严羽说道,“就按你说的做吧。”
他已经看出来,这精瘦校官必然知道眼前这队伍究竟押送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在将对方截下来之前,他肯定是不会道明的。身为严家的一员,为了家族的利益,这个时候也只能忍了。
只是严羽心中隐隐有些不痛快的感觉,这精瘦校官高傲得有些过分。也不知他究竟有几分本事。若不是倚仗着严家的这数十名武士,难道凭他自己也能将这队伍截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日头已经偏西,严羽的队伍正好隐藏在山谷后的两片阴影之中。而那支打着宛西节度使旗号的队伍则已经接近。透过草丛,严羽甚至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打头的那名将官脸上的汗水。
这支队伍应该确实是在押运着什么,十多辆大车上蒙着厚厚的帆布,那百名骑兵都紧紧地环绕在大车的左右。
严羽向身后的小校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将指挥权暂时交到他手中。自家人知自家事,严羽没有带过一天兵,所有的知识都只是从《武备志略》这样的书里看来的,自然无法和这些真正战场上下来的指挥官相比。和这名校官在一起的时候,严羽更多地是在观察和学习,而现在掌握进攻时机这件事情,他自知不可能做得比那小校更好。
“吱——”
一支嘹亮的响箭划破天空,即使在风沙阵阵的古道上仍然刺耳。
接着便是一声闷响,十几名手持钢刀的壮汉从矮坡后面跳了出来,大喊着拦在了道路中央。他们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手上的钢刀锈迹斑斑,有的还只剩下一半,每个人头发脏乱,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活脱脱就像一群要饭的。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为首的那人钢刀一摆,倒是显出几分威风凛凛的架势来,可惜开场白念到一半就忘了词,只好一振钢刀,怒吼一声,“打劫!快把值钱东西都给爷爷交出来!”
伏在山坡上的严羽险些没有笑出声来,而下面古道上那支队伍里的人早就乐倒了一片。
为首那名将官倒是脸上神情始终很严肃,板着脸招呼旁边一名校官道:“这条道上怎么会冒出这么不知死活的蟊贼,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那校官忍住笑道:“这倒是不稀奇……自从前些日子,景云山脉里的野兽冲出来,毁了不少村庄和农田,不少村夫流离失所,只好落草为寇。咱们宛西府内这样的事情还算少点,不过在南边儿可并不算少见。”
那将官脸上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点头道:“赶紧带人把他们都给赶走,莫要惊动了那些东西。”
正在侧耳凝听的严羽微微皱眉,看来那将官口中的“那些东西”就是后面那些大车里面押运的物事,可是,为什么会使用“惊动”二字?难道那东西是活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