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浔望着失魂落魄的孙无道:“阿无,别愣着了,你阿瞒哥是气恼自己,没有护好我们,过来按照药方替我去煎几服药。”
孙无一抹眼泪,到床边听完姬浔的吩咐便匆匆离去抓药。
被这么一闹,原本就虚弱的姬浔有些疲倦了,韩霓裳可是出自名门望族,察言观色的能力连韩家老祖宗都是赞誉有加,笑言我家霓裳可是长了一副七窍玲珑心。
韩霓裳将一具精致青铜香炉摆在桌上,熟稔地焚香。
香气袅袅,姬浔一闻便知是产自波斯国的馝齐香,千金一两。香气不但能提神醒脑,入药可是能治百病,对自己的伤势亦是大有裨益。
姬浔精神好了许多,开门见山问道:“日游、夜游,我很好奇你俩为何会在最后关头倒戈一击?”
日游开诚布公道:“回禀少主,我和夜游是隶属转轮王治下,几年前转轮王与阎罗王分歧越来越大,阎罗王便与鬼叟合谋用药软禁转轮王,希望转轮王有回心转意的一天。那时阎罗殿的势力便一分为二,我和夜游奉命潜伏在阎罗王手下。这些年阎罗王变本加厉,弄得殿内乌烟瘴气,已是大失跟随阎罗王一起打江山的元老之心,酆都觅得少主之事前些时日在殿内不胫而走,阎罗殿重归酆都的呼声日渐高涨,除了那帮作奸犯科穷凶极恶的废物们还对阎罗王忠心耿耿。阎罗王见大势不可违,方才将掌控势力倾巢而出,将少主您抹杀从而平息殿内的反对声音。”
姬浔苦笑,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多的隐情,正是应了那句古语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夜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少主,您身负重伤,属下知道现在这么说不合时宜,但还请您随属下赶回阎罗殿稳定人心,释放转轮王等人,若是迟了,属下怕忠于阎罗王之人知晓阎罗王的死讯,狗急跳墙对转轮王他们不利。”
夜游相貌平平,皮肤略显黝黑,但五官棱角分明,是和日游并肩能文能武的阎罗殿青壮派。
所言不无道理,若是任由转轮王被加害,不单单酆都少了一份助力,更是给酆都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姬浔一阵思索,日游和夜游安静等待着下文,两人突然反水是受转轮王所谋划,真心效忠的是转轮王,虽然姬浔能杀了阎罗王出乎两人意料,但与能否降服阎罗殿一众元老又是另外一码事了,两人如此不无考校的意思。
姬浔认真地权衡一番后说道:“日游,夜游,你们应该已经传讯与酆都秦广王、楚江王他们火速赶来此处,若是我醒不过来,至少有他们住持大局,现在立即传讯给他们改道直奔阎罗殿,你们俩也率领人马是赶回阎罗殿,眼下首要任务是救出转轮王。阎罗殿的元老由秦广王和楚江王两人出面安抚,比我这初次见面的新人地藏王有说服力多了。剩余的那股势力,你们比我了解,阎罗王这棵大树已经倒下,改换门庭已是必然,良禽择木而栖,酆都这棵势必逐渐壮大的良木也得是良禽才能栖息不是,良禽想尽办法招揽,不愿留下的让他们离去,多给一些金银,而那些摇摆不定混吃等死的都给我剔除出去,最后那些顽
疾,酆都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与他们纠缠,直接杀了,就和秦广王和楚江王说是我下的死令。但是若有人趁机铲除异己,别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姬浔眯着眼看着日游和夜游两人,神情不怒自威。
日游和夜游两人竟是同时觉得姬浔眉宇间有了阎罗王的八分气势,不由有些胆寒。姬浔言下之意两人自然明白,两人齐齐下跪沉声道:“谨遵少主旨意。”
夜游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阴司道:“少主,我们都离开了,您如此伤势,万一有人对您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不等姬浔开口,祁易挑了挑眉头,直言不讳道:“此次金吾卫能幸免于难多亏了姬公子,姬公子的安危就交给我们金吾卫,你们放心离去。”
阴司嗤笑道:“就凭你们这几十号伤残士卒?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祁易针锋相对地冷笑道:“你若是不信大可一试,不过也只有这半日的时间给你。姬公子的安危金吾卫可不敢怠慢,不出半日便会有百余人的金吾卫与我们汇合。进入青州地界后,姚威熊带领的百余名天策府将士已经在等候。步入上官世家势力范围,左沧峰的一百名名羽林卫会与我们碰头。之后我们三卫会一同护送姬公子前往永安城。”
此时因为受伤进屋就挑了张椅子坐下休息的韩洵开口道:“百余名龙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明日即能抵达此处。”
日游、夜游倒吸一口凉气,连作为阎罗王影子的阴司都微微动容。
金吾卫、天策府、龙骧军、羽林卫,出动都在百人之数,四百余名精锐中的精锐,这阵仗堪称恐怖!江湖门派谁敢主动启衅?那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更何况这背后是更耐人寻味的意思。按华夏王朝军法,百人以上调动需要各卫大将军同意方可出动,这四军汇聚一起那可是足足四百余人,除了各大藩王所在州和十六军所在地,哪个州有能力抵挡?等于说这次护送姬浔至永安城,四卫大佬已经达成一致,并已经通过兵部许可,甚至都已经摆在了当今圣上的龙案前!别说江湖门派了,只要是有脑子的,都不会冒头来触霉头。
姬浔听闻亦是心中惊讶,自己和这四位军中大佬可没什么交情,自己修行无望,对于酆都来说不是好事。幸亏阎罗王已死,自己此时脱身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不会让秦广王和楚江王他们为难,“你们这下可以放心了吧,你俩先去准备,离去时来我这拿三个锦囊,一个交于楚江王,一个交于转轮王,还有一个。。。替我交给轻舞和添香。”
“遵命!”日游、夜游行礼后退出屋子。
阴司面无表情丢下一句,“我在屋外守卫。”便消失无踪。
祁易搀扶着韩洵回屋休息。
姬浔口述,韩霓裳执笔,笔迹娟秀下笔如飞,很快便将三封书信写完。
韩霓裳撅着小嘴吹干墨汁后,将三封书信一一封入锦囊。
姬浔犹如放下了一桩天大的心事,长吁一口气,脸色疲倦。
公输纤轻轻推门而入,手上提着一个红木食盒,在八仙桌上掀开食盒盖子,热气腾腾,招呼着韩霓裳吃午饭,自己从食盒中取了一个青瓷小碗来到床边,轻轻吹凉汤匙中的热粥再递到姬浔的嘴边。
姬浔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乖乖张嘴喝粥,粥里用心地加了几颗莲子,似乎怕姬浔嫌苦,特意加了红枣和冰糖。
姬浔重伤初愈,吃了一小碗粥就感觉饱了。
公输纤返身到八仙桌边盛了一碗老鸭汤,姬浔喝完鸭汤打趣道:“这老鸭汤用陶罐小火慢炖了三、四个时辰,火候到了。清香肉嫩,口味咸鲜,要是再加点火腿丝、香菇丝和干笋那就完美了,不过以公输姑娘你的手艺,谁娶到你那真是上辈子行善积福了。”
韩霓裳正啃着入口即化的美味鸭肉,听姬浔一说还能更好吃,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再听姬浔夸奖公输纤,赶忙拍马屁道:“公输姐姐人美手又巧,贤惠着呢。大哥哥,为了照顾你,公输姐姐已经两昼夜没有合眼了。”韩霓裳不停絮絮叨叨。
姬浔忽然明白了什么,望向有些脸红的公输纤柔声道:“纤儿,这几天辛苦你了。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让孙无来照顾我。”
公输纤摇了摇头,轻声道:“阴司做了阎罗王左膀右臂这么多年,难道就不念一丝阎罗王的好?加上传闻其性情诡谲难测,不得不防。”
经历过一场死战,公输纤成熟许多,心思更为细腻。
姬浔会心笑道:“他不会的,我相信他。既然你不放心,待会让人铺张床,你趴着床沿睡,你不累我都累了。”
公输纤俏脸绯红,前几日担心姬浔担心得要死,现在姬浔醒了,明知以姬浔的状况不可能发生任何意外,仍是心如鹿撞。
姬浔犹豫了一下道:“纤儿,拿铜镜给我看看。”
公输纤娇躯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便纹丝不动。
姬浔无奈笑道:“我自己的情况我最清楚,只想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模样。你若是嫌我模样太渗人,替我梳理一下头发如何?”
公输纤抿起嘴唇,望了眼姬浔平静的脸庞,拗不过姬浔柔和眼神,败下阵来,取出一面小铜镜放在姬浔不远处。
镜中之人满头白发霜如雪,姬浔猜想应该是强行运使将进酒,直登蜀道难,后遗症便是朝如青丝暮成雪了,还好只是看上去怪异了一些,比起步入虚丹不痛不痒。一入虚丹,往往就意味着终生不得凝元婴,令人讶异的是脸上疤痕莫名其妙缩小了许多。
公输纤小心翼翼地给姬浔梳理头发,生怕弄疼姬浔一丝,眼神温柔如水。
费神半天的姬浔渐渐昏昏沉沉睡去。
公输纤低头凝视着熟睡中姬浔的脸庞,在白发的衬托下更显苍白。公输纤一阵心疼,回想第一次见到姬浔时,笑起来的时候,洋溢着让人会心的暖意,十分温醇醉人。
公输纤情不自禁伸手摸着姬浔冰凉的脸颊,咬着嘴唇,满颊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