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有人愿意乘人之危,就说明危中还有机
蒋若冰的座驾,被堵在了上海高架上。司机一脸焦急,蒋若冰倒是气定神闲:“别急。如今这交通,即便迟到了,相信闫主任也会理解。”
汽车在高架上如蜗牛般爬行,蒋若冰趁着这会儿时间,拿起电话打给一名公司中干。今天上午,她刚把人家臭骂了一顿。如今打电话,算是赔礼道歉。电话中,她称对方是老大哥,还希望老大哥不要和自己这个女流之辈一般见识。最后,蒋若冰说自己有一张美容卡,麻烦大哥转交给嫂子。
蒋若冰是出了名的职场铁娘子,训斥下属简直是家常便饭。但其实,铁娘子也有细腻的一面。否则,亿家岂能蒸蒸日上,那么多须眉男儿更不会心甘情愿受一介女流驱使。
好不容易驶出拥堵区,汽车在一家高档酒楼门口停下。蒋若冰快步走进酒楼,朝二楼包间走去。今天,是上海滩有名的大律师闫竹波主动约她,说是听闻亿家董事会的事,想帮她参谋一下。说来闫竹波与蒋若冰并不算熟,只是在一位朋友的饭局上见过。但闫大律师可是沪上名人,平常接受法律咨询,都是以小时计费,今天主动替蒋若冰支招,令她既感激又诧异。
因为塞车,蒋若冰已经迟到了十多分钟,闫竹波还打电话催过。然而推开包间门,却并没见到闫竹波。宽敞的包间内,只坐着一名穿休闲夹克的男子。
蒋若冰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正要退出去,男子却站起身,说道:“蒋总,你好!没错,就是这个房间。”
蒋若冰止住脚步,问道:“闫主任还没来吗?”
男子挪开椅子,请蒋若冰入座,说:“老闫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
蒋若冰坐下后,男子斟上茶,接着说:“蒋总,你不认识我了?咱们可是见过面的。”
蒋若冰打量了他一番,是觉得此人面熟,一时却又记不起来。她说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男子呵呵笑道:“贵人多忘事,可以理解。自报家门,鄙人姓燕,单名一个飞字。”
“燕先生,你好。”蒋若冰礼貌地招呼,但从表情来看,却并未记起自己何时见过燕飞。
燕飞又说:“我曾经在美国一家风投基金工作,有个外国名字,叫维尔特曼。”
蒋若冰终于记起来,这不就是那个中途撤资,放了袁瑞朗鸽子的假洋鬼子!蒋若冰内心惊诧,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说:“原来是燕总,失敬。怎么,你和闫主任也是朋友?”
“岂止是朋友!”燕飞说,“老闫现在还是我的代理人呢。这次来上海,就是专程委托老闫替我打官司,清算一笔陈年旧账。”
从燕飞的语气中,蒋若冰已感觉出来者不善。她并未接过话茬,更忍住没去问燕飞的官司,只是淡淡一笑:“哦。”
燕飞却主动说道:“这场官司,和亿家脱不了干系。”
“哦。”蒋若冰还是这个字,表情平静如常。
燕飞接着说:“当初我们投给亿家的300万美金,不知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蒋若冰抿了一口茶说:“我是董事长,不可能过问这么细的事,具体情况得回去问一下财务。不过据我所知,这事是你们违约在先,单方面中止了合同。”
燕飞说:“究竟谁违约,得法院说了算。但这钱总不能平白无故不见了吧。如果这钱还在账上,哪怕存在争议,也说明双方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可要是账被抹平,这笔钱无影无踪了,性质可就不同了。打个比方吧,合伙开一家公司,我答应用一台电脑入股。一开始,我运去了主机,屏幕说是缓些时候再到。即便最后我的屏幕没到,你也不能擅自把主机卖掉,钱直接揣自己兜里。退一步说,哪怕法院最后判我违约,不但主机拿不回来,还得另外赔你一笔钱,那也是法院的权力。总不能不经过任何法律程序,你们就私自把这笔钱吞了呀。”
蒋若冰是金融专业高才生,对法律还不甚熟悉,但听燕飞这么一说,确也感觉当初疏忽大意了,没准会留下后患。她强装镇定,笑了笑说:“敢情燕总和闫主任是摆了一桌鸿门宴。可惜我一介女子,没有刘邦的大智大勇。再者说,我不是法律专业人士,如果要谈法律,还是再约个时间,让双方律师沟通吧。”
燕飞点燃一根烟说:“当年鸿门宴,刘邦可是费了老半天工夫才脱身。如今,总不能凭一句改日再约,就放你走吧?”
“那你想怎样?”蒋若冰的态度强硬起来。
燕飞抖了抖烟灰,说:“老闫还在路上,得一会儿才到。不过有一位老朋友可是早到了,你们还是见一面吧。”
燕飞掏出手机,用微信说了几句。两分钟后,房门推开,一名穿黑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蒋若冰定睛一看,惊得几乎要叫起来。这不是袁瑞朗吗!
一想到当初伙同孔德惠把袁瑞朗绑走的事,蒋若冰就心惊肉跳。人家回来,该不是报仇的吧?
袁瑞朗却是一脸微笑,走近后还主动伸出手说:“若冰,好久不见。”
蒋若冰强撑着站起来,挤出笑容说:“袁总,你回国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去接你呀。”
袁瑞朗摆了摆手说:“哪敢到处说!到时别又把我绑了。”
蒋若冰只当没听见这句话,忙着给袁瑞朗斟茶。燕飞掐灭烟头,说:“袁总能回来,可是不容易呀。简直是受尽磨难,九死一生。”燕飞又说起袁瑞朗被绑去雁荡山的事,一脸的怜悯与悲愤,蒋若冰满脸煞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说到后来,燕飞一拍桌子说:“袁总,你说是哪个坏良心的,竟然对你下此毒手?”
袁瑞朗瞟了蒋若冰一眼,接着说:“目前我还不清楚。”
燕飞说:“要我说,就数方玉斌嫌疑最大。只有把你赶跑,他才能独占亿家。袁总,当年你也是没有识人之明,重用了这样的部下。”
“是啊!用人失察,痛心疾首。”袁瑞朗叹了一口气。
燕飞又把目光投向蒋若冰,说:“听说方玉斌要赶尽杀绝,把你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撵走?”
蒋若冰知道燕飞与袁瑞朗在唱双簧,只好淡淡回道:“燕总的情报很准确。”
燕飞捶着大腿说:“这个方玉斌太过分,简直惹得天怒人怨。”
燕飞续上一根烟,说:“袁总要重返亿家,蒋总想留在公司,还有我想要回那笔钱,看来都得找方玉斌。照目前这局势,咱们得团结起来。”
燕飞此言一出,屋内顿时陷入沉寂。袁瑞朗只顾闷头抽烟。隔了好一阵子,蒋若冰才开口说道:“团结是好事,但怎么团结,请你说清楚。”
燕飞说:“在即将召开的董事会会议上,咱们联手出击。董事长的位置,当然得还给袁总,这也是还人家一个公道。袁总这边也大气一些,把总裁的位置留给蒋总,而且要做出明确授权,有些事就交由蒋总负责。”
这个条件,燕飞早跟袁瑞朗说过,袁瑞朗一开始坚决反对,声言绝不和暗算过自己的人共事。但燕飞也撂下重话,袁瑞朗不让步,一切免谈!最终,袁瑞朗只能勉强答应。此刻当着蒋若冰的面,他阴沉着脸,既没说同意也没表示反对。
蒋若冰说道:“谢谢燕总的好意。不过,即使我同袁总联手,把袁总手里的股份与管理层持股加在一起,还是远不如方玉斌的股权。董事会上,恐怕闹不出什么名堂。”
燕飞点头说:“你们的股份加在一起,是比不过方玉斌,要是再加上许子牛呢?C轮融资时,许子牛可也成了大股东。”
“许子牛也答应合作了?”蒋若冰有些诧异。她早就想到,只有团结许子牛,再联合其他股东,才能对抗方玉斌。为了即将召开的董事会会议,蒋若冰还去找过许子牛,但对方似乎并无此意。
燕飞笑了笑:“我知道你去找过许子牛,也知道他耍滑头不肯表态。许子牛这人,早年我和他打过交道,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蒋总一个人毕竟势单力孤,即便许子牛答应出手,也没有绝对胜算。在没有十足把握时,他是不愿与方玉斌翻脸的。现在情况不同了,蒋总能控制住管理层,袁总也回来了,他毕竟是创始人,好些小股东还能买他面子。你们的力量加在一起,许子牛就不会犹豫了。”
燕飞接着说:“实话说吧,许子牛对方玉斌也恼火得很。C轮融资时被方玉斌狠敲竹杠不说,如今好多事还插不进手。许子牛告诉我,亿家的股东里就数他出钱最多,话语权却严重不符。”
“当然了,”燕飞继续说,“许子牛这回出了力,我们也得有所回报。改选后的董事会,让人家多派两个代表。”
“他倒想得美!”蒋若冰说道。
“凭什么听他的!”袁瑞朗难得开口,而且还附和着蒋若冰。
燕飞哈哈一笑说:“瞧瞧,你们这董事长与总裁,还没开始搭班子呢,就配合这么默契。”接着,他又板起脸说:“许子牛是在乘人之危敲竹杠,但你们也想清楚了,哪能既让马儿跑,又叫马儿不吃草?有人愿意乘人之危,就说明危中还有机。这是好事!假若许子牛无动于衷,袁总就永远回不了亿家,蒋总在这次董事会会议之后,也只能卷铺盖走人。孰轻孰重,你们好好掂量一下。”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几分钟后,袁瑞朗口中终于吐出两字:“好吧。”
燕飞盯了蒋若冰一眼,希望她尽快表态。蒋若冰跷起二郎腿,说:“这顿饭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既然都到了这份上,就把话摊开了说。我可以答应许子牛的条件,但你们也把话说清楚。未来,袁总能给我哪些授权,管理层持股会做何种浮动,不妨现在就让我吃颗定心丸。”
袁瑞朗真有些火冒三丈。自己没追究绑架的事,蒋若冰倒来讨价还价!眼看袁瑞朗压不住火,燕飞说道:“还是那句话,团结一致向前看,过去的是是非非,纠缠起来没意思。蒋总既然把话挑明,我看也好,咱们就好好合计一下。合作嘛,宁可先小人后君子,也不能先君子后小人。”
其实,袁瑞朗与蒋若冰心里都憋着气,谁也不想同谁合作。但他们更清楚,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接下来,两人你来我往,把未来亿家的权力分配大致敲定。
见两人基本谈妥,燕飞双手一拍:“要不怎么说,团结就是力量呢!双方拿出诚意,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
题。”他又点上一根烟,说:“你们都达成所愿了,我的希望也不能落空呀。”
“你还有什么希望?”蒋若冰问。
燕飞笑着说:“我费这么大劲,帮助袁总上演王子复仇记,又让你继续坐在亿家总裁的位置上,总不会是学雷锋做好人好事吧。我的愿望,就是拿回那300万美金。”
蒋若冰说:“以后是袁总当家,只要他点头,我没意见。”
“你误会了。”燕飞说,“大家都是朋友,我怎么好意思叫你们掏钱?这300万美金,我得找方玉斌出。”
燕飞又说:“一会儿,闫竹波大律师就会到,他要向两位了解情况。你们只要把事情推给方玉斌就行。到时,我自会找方玉斌理论。”
蒋若冰说:“300万美金的事我清楚,这笔钱一直留在亿家,和方玉斌扯不上关系。况且如今亿家已走上正轨,想法子东挪西凑,300万美金还是能还上。”
燕飞说:“我说蒋总,方玉斌对你无情无义,欲除之而后快,你怎么还替他说话?这钱我去找方玉斌要,不也是替你们解围。”
袁瑞朗冷笑道:“这就叫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是吗?”燕飞嘲讽道,“既然你们还有这层关系,我也别瞎忙活了。你去找方玉斌好好诉一诉衷肠,让他继续支持你当亿家董事长。”
蒋若冰鼻子哼一下,说:“你们不必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也懒得去找方玉斌谈。我算明白了,燕总帮我和袁总是假,甚至要钱也是假。你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去寻方玉斌的麻烦。”
“你要这么说,咱们可没法谈了。”燕飞眉头一皱。
“谈还是要谈。”蒋若冰说,“实话说吧,我如今这处境,哪里还会去管方玉斌的死活。把我逼到这份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姓方的。你要对付方玉斌,我要保住自己,咱们各取所需,各不相干。”
“好!”燕飞敲着桌子,“同蒋总这样的聪明人合作,就是痛快!接下来,你该怎么同闫大律师谈,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如果这些都需要你教,亿家也不会在我手上欣欣向荣了。”蒋若冰笑着说。
燕飞打了一通电话,不一会儿,闫竹波就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几名助理。简单聊了几句,闫竹波便让助理带着袁瑞朗、蒋若冰去隔壁房间做笔录。做完之后,闫竹波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着头,还让两人签字摁手印。接着,他又说:“今天这笔录,是由律师做的。往后如果公安介入,或许还会做笔录,到时你们就照今天这样说。”
蒋若冰问:“怎么还要闹到公安那里?”
闫竹波说:“我只说一种可能,有备无患嘛!”
“耽搁这么久,大伙肚子都饿了吧。”燕飞说,“所幸这酒楼是24小时营业,否则人家早就打烊赶客人了。吩咐上酒上菜,好好喝几杯。”
尽管酒桌上的气氛略显压抑,但众人毕竟是“酒精”沙场的老将,酒量没的说。尤其蒋若冰,杯杯硬干照样应付自如。燕飞与闫竹波都竖起大拇指,说早知蒋若冰是女中豪杰,但不知酒量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酒宴散去,已是深夜。燕飞与闫竹波同乘一辆车离开,闫竹波打了个酒嗝,又拍着燕飞的肩膀说:“燕总出马就是牛,一个晚上就把事情搞定。”
燕飞说:“你是上海滩的大律师,这事还得麻烦你费心。”
“一定。”闫竹波说,“费总交办的事,我哪敢马虎!你放心,这回一定要让那个什么方玉斌吃不了兜着走。”
燕飞点头道:“来上海之前,费总对我说,和你是多年好友,这次官司的事,你不仅尽心竭力,连代理费都打了折,他心里惭愧得很。”
“这是哪里话?见外了。”闫竹波说。
燕飞说:“听费总讲,你们刚在北京成立了一家律师分所?”
“对,”闫竹波点头说,“两个月前成立的。成立庆典上,来了许多政商名流、法界大咖,只可惜当时费总人在欧洲,没能莅临。”
燕飞说:“费总也是遗憾得很。他说了,荣鼎之前的法律顾问,是一家北京的律师事务所。今年合同到期后,打算换一家。到时会按公开招标的模式选择新的法律顾问,费总让你们提前报名,在不违反大原则的情况下,他会尽量关照。”
“那可太好了。”闫竹波笑逐颜开。
燕飞说:“荣鼎是家大公司,一年的法律顾问费,加上下属公司相关诉讼的代理费,轻轻松松就几千万。我先恭贺闫主任宏图大展,财运滚滚了。”
“承蒙关照。”闫竹波说,“亿家的案子,我会加紧处理。除了走正规报案途径,我也会动用所有关系。一定要让方玉斌知道咱们的厉害。”
燕飞说:“你再写一份情况说明,主要内容就是方玉斌如何罪大恶极,请求相关部门迅速行动,保护企业合法权益。回头我把这份材料转交给费总。他说了,咱们这边加紧动作,他在北京也不会闲着。他会把这些材料通过特殊渠道递交给相关部门的领导。”
闫竹波挥了一下拳头说:“费总亲自出马,这一仗更有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