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要请客,自不能草草了事,向“地头蛇”汪广洋问清楚当地最好的酒楼所在之后,便领着众人向该处浩浩荡荡地进发。
李善长众人为了方便行事,穿的都是粗布便服,乍看上去和普通的平民百姓并无二致。但李超身高挺拔,体格健硕,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在这些南人中鹤立鸡群,甚是显眼。
江淮地区虽然遭到白莲教的巨大破坏,但如庐州等大型城市依然在朝廷的保护之下,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滁州在前任马雄和李文忠的守护下,几乎是完好无损。事实上滁州四条主街繁盛热闹,各族男女肩摩踵接,诸式店铺林立两旁,青楼赌场式式俱备,食店酒馆茶室旅店应有尽有,其中最着名的莫过于位处东门大街的醉仙楼,老板韩忠深懂经营之道,且厨艺超群,就算是在目前这种物资匮乏的阶段,醉仙楼的生意一直都很好。
醉仙楼是滁州内罕见的全木构建筑,楼高两层,每层放置近三十张大圆桌,仍是宽敞舒适。上层临街的一边有个以木米栏围绕的平台,台上只有一张桌子。
“老韩在不在,快出来见客!”李超一边往醉仙楼里走,一边高声招呼道,仿佛是这里的常客一般。
“来了!”一声很职业的吆喝,醉仙楼里跑出一个像打手多过像跑堂的粗豪汉子,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李善长,连忙满脸堆笑道:“原来是李大人,今天怎么这么空,莅临小店?”
他没见过李超,并不知道眼前就是滁州实际的领导者,还以为这个高大的青年是李善长的侍卫,他只知道一年多来,手握滁州政权的是李善长这个中年儒者。
李善长看了眼李超,见李超暗自摇头,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说道:“老韩,听说你这里的‘一品香’很出名,今天我带几个朋友来尝尝,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那是自然!在下的醉仙楼包众位大人满意。大人里面请!”能有这么个巴结政要的机会,韩忠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那就请韩老板前面带路吧,李大人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品尝韩老板的美酒。”李超也不说破。
“遵命,几位大人请上二楼。”因为来的几个都是贵客,韩忠并没让其他人招呼,而是亲自带众人上的二楼。
“老汪,这样的木制建筑很容易在敌人火攻之下燃烧,这样的建筑必须要清除。”李超一边上楼一边观察着醉仙楼内的结构。
汪广洋和李超是旧相识,在攻打滁州的前夕,李超就用自己的见识和理想,打动了这个智者,汪广洋也一直从侧面给予他帮助,并在最后时刻掩盖了事实的真相。他和李超关系远比和李善长要近,说起话来少了很多顾忌。
“如此大规模的建筑,一旦燃烧起来很难扑灭,一个应对不好就会殃及池鱼,确是应该拆除。但能盖得起这种房子的人,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付起来可比平头百姓要麻烦得多。”汪广洋压低声音避免前面的李善长和韩忠听到。
“主公,你是不是又在打李文忠的主
意?”汪广洋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能投靠李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行为方式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比如,不择手段。他很清楚李超的意思,真正在滁州有影响力的,还是李文忠李家。
李超嘿嘿一笑,道:“老汪,和你聊天比和那个爱说教的家伙轻松多了。我正有此意,若不是用强制手法推行改造工程的话,就必须借助李文忠的力量,最近李文忠的情况怎么样?”
“自从主公入主滁州之后,李文忠一直深居简出,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应该没什么问题。”
正说着,韩忠把众人带到了木米栏围绕的平台处,道:“各位大人请坐,酒菜马上就来。”
“韩掌柜留步”汪广洋叫住韩忠,用手一指李善长,道:“我家大人说过,现在滁州粮食紧张,要禁止铺张浪费,掌柜的就酌情安排吧。”这话说得恰到好处,既给了李超面子,又表示出李善长治理地方的廉正。
“朝宗说得甚是,老韩你就照汪大人的吩咐去做吧。”李善长见汪广洋如此懂事,心中甚是高兴,“朝宗,你能明白以民为本,处处以此为践,那就是主公之福,百姓之福了。”
汪广洋谦逊地连说不敢。
李超可不像李善长那么单纯,见汪广洋如此做作,暗自摇头,心想,汪广洋如此懂得逢迎之道,早晚有一天李善长会着了他的道。但仔细想想,这样未必不好,自己给了李善长太大的权利,如果没有人制衡他,腐败是早晚的事。故此,对汪广洋的所作所为来个不闻不问。
韩忠点头表示明白,不多时,几个简单的素菜和一壶好酒便摆上了桌,三人边吃边聊对滁州百姓分级的问题。
汪广洋是个活跃气氛的高手,不论是吟诗作对,还是闹酒助兴,他都是个中好手,虽然我们谈论的话题很沉闷,但宴会的气氛却很活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李善长忽然对李超说道:“主公,朝廷钞法变更的失败,虽然还没波及到滁州,但已经对滁州的经济构成了影响,我们一直沿用朝廷的铜钱,并禁止使用纸钞,这只能暂时阻止钞法对滁州的影响,明年开春滁州会涌入大批难民,到时滁州的经济就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还请主公早做打算。”
李超略一沉吟,道:“这确是个棘手的问题,朝廷财政体系的崩坏直接会影响到我们的收支,这三年免税情况还不会恶劣到哪去,三年之后就很难想象了。两位有什么好主意。”
李善长道:“当务之急是要建立起我们自己的货币、财政体系,这样不但能避开这次钞法变更失败的冲击,还可以让百姓在心中认同我们滁州,认同主公就是拯救苍生的真命天子。”
李超还没反应过来,汪广洋在一旁已经赞道:“先声夺人,李大人好高明的一招啊!”
“什么意思,铸造钱币还有其他的意义吗?”李超并不懂得多少治理内政的方法,所以,李善长的话他听不太懂。
“如今,黄河北岸数省百姓均
是以物易物,建立新的货币体系事在必行,而且早一天建立可靠而稳定的流通货币,就能早一天让天下人认同。有些时候政治手腕要远比刀枪好用得多。”汪广洋替李善长解释道。
“我们周围这些割据一方的势力,都是志大才疏之辈,只知道趁乱兴兵,趁火打劫,真个能做到放眼天下的没有几个,更别说是趁机笼络人心。我们要是能抢在他们前面动手,效果要好上几倍。”
几个人正聊得兴起,房外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是一阵女子甜美的娇笑,李善长一听下脸色微变,皱起了眉头。
李超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张望,只见是一群不认识的男女食客,于是问道:“李先生认识这些人?”
“这些破落户,为首的是个叫王伯颜的人,两个月前持主公的信物到了滁州,说是找一个叫朱元璋的人,属下省得那是主公的诨名,自不敢怠慢,哪知王伯颜得寸进尺,每日泡在这醉仙楼里,花消无度,着实用了不少银子。”
“王伯颜?”李超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可却怎么也想不起己认识这么个人。
“是的。”李善长顺在屏风的缝隙,指点给李超看,“他说是主公的贵客,整日骗吃骗喝,在滁州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要不要通知侍卫把他们抓起来?”
“等等,”李超阻止了李善长,“我好象想起来了,走!我们去会会我这个老朋友!”
李超推开隔壁房门,迈步走了进去,在距离王伯颜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房间内十几个男女笑闹成一团,气氛热烈,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并未有多大的反应。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李超,但王伯颜毕竟是跑惯了江湖的老油条,见有个器宇不凡的健硕青年闯了进来,知道来者不善,于是举杯道:“小兄弟,老哥看你甚是面善,想必你我曾有一面之缘。”上次两人见面,李超是做贵公子打扮,全身绫萝绸缎高雅不俗,此时距上次相见足有数月时间,李超又是一身粗布衣服,王伯颜只是觉得他有些面熟,但怎也想不起来面前这个青年,就是当时船上的朱元璋。
李超笑道:“老哥贵人多忘事,怕是早就忘了小弟了。”
王伯颜知道滁州藏龙卧虎,一个青年就如此谈吐不俗,自不是普通人物,于是陪笑道:“哈哈哈,老哥我一文不名何贵之有?小兄弟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喝杯水酒吧。”
“这杯酒小弟是讨定了,”李超接过王伯颜的酒杯,说道,“不过,我们之间还有一笔旧帐还没算清楚呢。”
王伯颜闻言心中一惊,他就是因为欠下巨额债务,才沦落到骗钱度日的地步,现在忽然听说是来算帐的,神色马上不自然了起来。
“小兄弟,你我素不相识,算帐一事从何说起,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吧。”王伯颜边说边退到那群男女中间,并尽量与李超拉开距离。那十几个人也终于察觉两人说话有异,便都安静了下来,警觉地观察两人这边的动静,有几个人甚至抽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