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富有人生哲理的话,从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口中说出来,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李超脑中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是李善长的亲戚,这句话是李善长教他这么说的。”
虽然李超这么想,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责怪李善长,毕竟此时滁州正是用人之际,要是这两个年轻人真有能力的话,用他们总比用不认识的外人要放心得多。
李超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李善长一眼,转头对冯国用兄弟说道::“小子,给我说说,什么是德,什么是势。”
这个问题涵盖的意义非常广,根本不是两三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而且,经历不同得出的答案也不同,所以,李超并不担心他们会回答出这个已经上升到哲学层面的问题。
果然,冯国胜嘿嘿一笑,挠头道:“修桥补路、积德行善都是德的表现,但什么是德,我也搞不清楚。”
“哈哈,你小子没学问,不过,到挺对我胃口!”冯国胜的回答虽不能让李超满意,但他直率的性格到是有些惹人喜欢。
旁边的冯国用冷哼一声,道:“德者,分大人之德和小人之德。小人之德,日行一善、修桥补路如此而已;而大人之德,则是兼济天下救万民于水火!怎么样,我的答案李先生满意否?”
“好!答得好!”李超神色为之一变,立时收起了轻视的神情,正色道:“小子,你认为,德者与势者孰优孰劣,孰强孰弱。”
少年好整以暇地回答道:“德者皇,势者霸。”
“何以见得?这是个强权的时代,谁的实力够强,谁就有说话的权利,谁就可以活得长一点!德有何用?”
“未必!楚汉相争之时,项羽武功冠绝天下,势力之强,无人能与之比肩。”冯国胜穿的是兜罗锦的绣金武士服,此时站起身来侃侃而谈,更显得意气风发。“项羽虽成就一番霸业,坑降卒、焚宫阙、轻人才,与汉王刘邦的秋毫无犯、约法三章相去甚远。故此,刘邦开创的几百年汉家江山绝非幸至。”
李超赞许地点点头,道:“小子,没看出来,读的书到是不少,可你说的德,怎样才能转化成与刘福通等抗衡的力量?”
“这个……”冯国用毕竟年纪轻,真的要理论结合实际,就不是他这个年纪阅历所能做到的了。
“主公,”李善长适时地插入进来,“元朝自太祖忽必烈以下,对中原百姓都采取的是残酷政策,读书人的地位也从宋朝的‘学而优则仕’变得比娼妓尚且不如。但治理国家的,终究还是读书人,而且,由于地缘关系,南方地区的读书人的数量和能力都要比北方优秀,而且,白莲教和脱脱都忽略了这一点,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所在。”
“哈哈哈,李先生,你搞这么多事出来,是不是就是想告诉我,要取得天下,要先赢得读书人的支持?”
李善长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突然想到这些,到不是有意为之。”
李超长叹了一声,“我何尝不想如此,只是滁州目前尚且自身难保,如何还能争取到读书人的支持?”
“要想得到读书人的支持,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有道是,上好德则下无隐,上恶贪则下耻争。”
李超闻言一楞,他模模糊糊地记得,李善长吊的这句书包,好象是上学的时候学过,但具体是什么意思,早就想不起来了。“在下读的书不多,还请先生直言吧。”
冯国用在一旁轻笑了一声,“上位者有德行,则百姓都为其效力就没有隐居避世的贤者。李先生的意思是要庄主做个有道名君,四方贤者自会来投!李先生,我说得对也不对?”
“放肆!”李善长突然神色一变,喝道:“在主公面前,胆敢如此放肆!”李善长投靠李阳之后,就一直致力与礼仪的组织与培养,在任何时间,都特别注意维护主公的形象。
冯国用恨是惧怕李善长,赶忙赔笑道:“自古英雄都是出身行伍,刘邦、项羽也是不读书的。”
李超对冯国用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李先生的意思,无非是要在下行德政,体恤百姓。在下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还有什么不足吗?”
李善长笑道:“在滁州行德政,仅仅是笼络人心的小手段,算不上大德,触动不了真正贤者隐士。”
李超苦笑了一下,道:“以我目前的能力,也就只能做做这种小善事了,我自身尚且难保,救国救民的事恐怕也轮不到我头上。”
“救国救民急不得,不过,眼前就有一件大德行,等着主公哩。”
听李善长说到“德行”,李超浑身上下一阵不舒服,自己事自己知,从到这个时空起,他就没离开过阴谋诡计,虽然说还没到坑蒙拐骗的地步,但真正对得起良心的事情没有几件。
李善长见李超神色有异,还以为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解释道:“向明月就是我们树立德行的大好机会。”
“什么?”李超失声惊呼,他发现自己与这些古代儒者在思维方式上,确实存在着非常大的差异,今天这些古代知识分子每说一句话,都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我已经派人刺杀向明月,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向明月被劫持,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变节,敌人得到我们的技术,这都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主公再派人追杀,很容易落下薄情寡义、睚眦必报的恶名。”
李超前后仔细思量了好久,才沉重地说道:“先生说得不错,所有的一切我都没有能力阻止,那我就照先生的意思,放过向明月。”
“从善如流,主公拿得起,放得下,真英雄也。”李善长在一旁赞道,“不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仅仅这样做并不足以表现主公的宽宏大量。”
李超狡猾多智,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李善长的用意,“先生的意思是,把向明月留在封剑山庄的家眷一并送给朝廷?”
李善长和李超相视一笑,彼此心领神会。
李超抚掌大笑,站起身来,走到李善长身前,亲昵地拍了拍他不甚健壮的肩膀,“李先生,我以前一直认为只有我才是个不择手段的混蛋,原来你我都是同道中人。”
李善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两个年轻人怎么样,还入得了主公法眼吧
?”
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二人谈话的冯氏兄弟,听谈到了自己,便都竖起了耳朵。
李超指了指冯国用,道:“这小子读了不少书,脑子也很清楚,多花些时日应该可以培养成先生的左右手,不过……”说这,李超捏了捏他瘦弱的肩膀,“好象不谙武事,先生说的文武双全有些名不符实。”
“嘿嘿!李先生说的话自不会错,”冯国用这时又忍不住接过话头,“我事文,我哥哥习武,这不就是文武双全吗?!”
“哈哈哈,有意思的年轻人原来文武双全还可以这么解释,”李超被冯国用的话逗笑了,转头仔细地看了看在旁边憨笑着的冯国胜,只见这小子身强体壮,骨骼精奇,果然是个练武的好料子。
“封剑山庄从来就不缺少敢死的能战之士,仅仅是孔武有力的话,充其量不过是个武士,难登大雅之堂的。”
“李庄主此时下结论为时尚早,何不出题考较考较我这兄弟。”冯国用说道。
李超仔细想了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于是问道:“为将者,要懂得审时度势,对时局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选择,你明白吗?”
冯国胜点头表示明白。
“好,现在假定你是滁州的主将,你下一个进攻目标会选择哪里?是定远、徐州还是长江对岸的当涂?”
冯国胜思量了一会,道:“三者宛如鸡肋,食之无味,皆不足取。”
“哦,那你认为应该进攻哪里?”
“建康虎踞龙蟠,帝王之都,拔之以为根本,成有势之强;然后命将出师,倡仁义,收人心,不贪子女玉帛,则为有德之昌,而后天下可定。”冯国胜坚定地说道。
冯家兄弟的出现,让李超烦闷的心绪,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好转。尤其是墩厚沉稳的冯国胜,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外表憨态可鞠的冯国胜,有如此独到的大局观,这让李超很是意外。其实,李超早在争霸天下之初就已经有了全盘战略计划,先滁州,后建康(南京),并以建康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发展势力。等时机成熟之后,再一举北伐,统一天下。
建康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地处长江下游,东接富饶的长江三角州,南靠宁镇丘陵,西倚皖赣山区,北连江淮平原。南京四周低山盘曲,山环水绕,气势磅礴的长江自西向东横穿城市,辖内有秦淮河、滁河、玄武湖、莫愁湖、石臼湖、固城湖等流域水网纵横交织。岗峦起伏的宁镇山地由东向西形成三个分支切近城市边缘楔入城区,溧水县境内有茅山山脉,江浦县境内有老山山脉。不但易守难攻,而且浙东地区的丰富的物产资源大部分都要经此地运往长江上游各省,经济地位不言而喻。
但建康在历史上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从东吴孙权在此建都起,许多王朝都以此为都城,故建康又有“十朝都会”之称,如今朝廷又在前朝的基础上,巩固了建康的城防,与、太平府组成了坚固的长江防线,别看长江北岸白莲教闹得天翻地覆,但却一直受这道防线所阻,没能控制大江,进而顺江而下攻击大元的经济心脏—长江三角洲。建康的防御能力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