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努人离开后,直秀还有手尾要处理。
这一战大获全胜,大家毫发无伤,但勇敢的狗狗个个带伤,而且还死了两条。冬天土地冻的硬邦邦地,由荣只好点了个火堆将两条狗狗送走,直秀指定了一个木屋做忠义祠堂,让由荣立位牌供奉。
战后尽快举办仪式能大大消除战士对杀戮的厌恶心理,而且也是一个相对温和的回顾过程,果然,大家自发帮由荣忙完后,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肃然。
白主奉行所的番组和此时幕府和诸侯都有所不同,在人员素质上,白主诸人包括番组成员都有一些学识,不必非要通过征战晋身,因此对世界和人生思考的更多一些,相应战场综合症的反应也更大。
直秀宣布翌日再统计功劳和总结合战教训,让大家先休息恢复,同时他一个一个地叫人过来谈心。
对第一次战斗后的想法必须重视,第一次会形成固有印象,如果处理不好,战士的想法会向两个极端发展,有的战士会厌战甚至讨厌他人,有避世的年头,翻译成人话就是会发生社交障碍;另一个极端是轻视生命和人生,陷入空绝之道——刺激太大了,从此蔑视自己和他人的人生,形成自毁倾向。
直秀一个人一个人地谈过去,出乎意料的是,可能态度温和和一对一的缘故吧,每个人都很放松,谈的最多的不是战斗的血腥,而是絮絮叨叨讲自己童年时的经历、家庭教育和对未来的期望。耗费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甚至需要直秀将战斗总结推迟到第三天。
由此也形成了白主奉行所的传统,战斗结束之后,每个人都要尽快找一个自己信任的人进行心理医疗,其实战场综合症拷问的是个人内心,只要有人耐心听,基本都会缓解——当然,参与普通社会生活是更为有效的办法,但现在不是没那个条件么。
最后,直秀也找三山先生谈了谈,尽管老先生并没有参与战斗——因为直秀没发给他武器。三山先生表示,风波他经历的多了,血腥不会影响他,殿下您想多了。
第三天,合战总结会终于开始,经过大家的总结,教训和经验都还是蛮多的:
一、警戒不利——袭击者一直摸到窝棚才被发现。
二、过于紧张——番组一直呯呯嗙嗙地放枪,但他们自己也承认是胡乱开枪。
三、兵法有问题——七大兵法流派的书大家也读了不少,但小股人的突袭战和书上讲的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对铁炮的使用,过于保守。虎之助全程没发声,大家都不知道他和直秀留过洋,但他自己知道啊,他特意学习过西洋兵法,这次他的指挥问题很大。
大久保还建议修建堡垒,他不敢逾制建城,但他认为明年无论如何先修个馆出来,有堡垒就不怕突袭了——直秀心说,大久保是没见过西洋大筒,见过之后难道提前十七年开始建造五棱郭?
至于经验也是很多的,首先,两次都是狗狗先发现敌人——养狗是养对了;其次,这西洋铁炮甚是爽利,打的快且准;另外,三层防御需要保持,冷兵器的战场纵深到火器时代依然有效。
直秀也没指望这么简单就能培养出军神,反正只要不断总结和学习,总能打出一只铁军。
打输了要有人顶黑锅,但这次打赢了,总要分功劳,以往幕府和诸侯都是以首级论功,直秀这次提议按功绩论功。
几十人的合战也没脸提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但直秀最起码要让大家知道军事要素、战略要素、战术要素和军制改革三要素,尤其是战略和战术的区别,扶桑武士自作主张“独走”是传统,白主奉行所可别闹出
这种笑话。
对这些直秀也还在学习,但他大概提了提,让大家有了开阔的视野,接下来就是具体的议功。
军械犀利,这是直秀的功劳,直秀给自己加戏,自己奖励自己十金。
三段防御和养狗等军制,功劳落在虎之助的头上,奖励十金,但现场指挥稀烂,考虑到初阵又打赢了,扣两金,总计奖励八金。
作战英勇者和有毙敌记录的,每人奖励三金,每毙敌一人多奖励一金。结果由荣不干了,他就是专门放枪打狗的人,前前后后他一共打死了五只敌狗,认为应该多奖励他五金,结果大家不干,但狗胜也是胜,如果阿依努人的猎狗近身还真麻烦了,所以直秀作主通过了由荣的提议。
参战的人每人奖励一金,医官三山先生也有份。
另外考虑到白主确实挺危险的,大家也同意给三山先生配铁炮。既然发了武器,那三山先生就彻底被划进自己人的范围里,从此公议也有他一份。
以后像三山先生这样后加入的人很多,保密很重要,直秀趁机提出了情报分级制度,以后各种信息要分级保密,违者轻则受罚重则军法从事。
直秀让人通知三山先生也来领功绩金,接着当场发钱、人人有份,场面快活的很。
经历了一场突袭后,白主的氛围自然而然变了,之前奉行所还是一个比较虚幻的概念,但现在大家少了很多幻想,态度认真了,做事也踏实多了。
大头一家也在几天后驾着雪橇赶回了白主,随行的还有两个壮汉和两个少女。
壮汉是部落新推举出来的首领和护卫,特意前来拜见;两个少女是今年新年的陪酒女。阿依努人还带来一些皮毛要献给代官老爷。
直秀将大久保、虎之助请来,一起接受了首领的拜谒,承认以后这个部落归白主奉行所统辖,奉行所不收供奉,只抽取商税和田税。
商税好说,部落的皮毛和山物也只能在白主和和人交换,但对于田税,首领表示部落里是种了点谷物,但收成不好,怕是各位老爷看不上。
直秀哈哈大笑,说明年奉行所会派人发放种子、农具,农田的产量会提升的。对此首领半信半疑。
至于商税和田税的份额,直秀说三年内都是十抽一,交实物也行,交金钱也行。这是直秀和大家很早商量好的,现在是聚集人气的时候,因此税率低一些是必须的。
直秀还告诉阿依努人首领,明年白主就会有学校,大人和孩子都可以来读书识字,大人要交束脩,孩子免费,并且包吃包住。
大头激动地和首领说了半天,首领听了不停地用手捶大头的脑袋和肩膀。直秀赶紧制止,不满可以说,当面动手就太嚣张了吧。
大头解释,这是他们的风俗,捶头和肩膀表示亲近。
另外大头还说,之前他宣布白主又归了幕府管辖,但部落里的人不相信。大头听长辈们说过,几十年前白主也是御领,当时废除了商人的特权,是部落最好的时光。但后来御家人撤走了,残暴的松前家又派了商人回来欺压他们。
这个直秀也有耳闻,文化年间扶桑、鲁西亚在北虾夷地交兵,因此幕府收回虾夷地大部和桦太南部为直接领地,除了幕府亲自出兵,还调集会津、仙台两藩六千藩兵助阵。
当时,幕府着力经营北地,虽然移民很少,但对阿依努人比较和善——最起码比松前藩和善的多,当时阿依努人可以自由打渔和捕猎。对比之下,松前家委托的商人,一贯是把好地和好渔场都占了,拼命搜刮,只给阿依努人一点帮工费。
1814年幕府从北虾夷地撤军,距今36年,还有少量活着的阿依努人记得当时的情况。
这也算是幕府给直秀的遗泽,看起来相当有用。但直秀有点心虚,他可是要大力开发此地的,弄不好幕府的这点名声就都会毁在直秀手里。
崛家三代人都和白主有缘:大番组的爷爷堀直信文化七年(1810年)战死此地,次年老爹堀直勇来此执勤。文化十一年(1814年)幕府撤离的时候,老爹被鲁西亚的船只袭击,当时为了保护贵人受了重伤,多年不愈而死。现在直秀又成了白主代官,也算崛家三代勇烈于此地了。
想到此处,直秀仔细端详大头的容貌,但大头的胡须和毛发纠结,不太好分辨,于是直秀赶紧询问大头的年龄,这可别是老爹做的孽,天上掉下来的哥哥。
“小人经历了三十个春秋”。
这还行,时间差距有点大,但直秀冷不丁又想起了爷爷,唔~不可不防啊。
“你父母样貌如何?”这问的非常别扭,大头是混血,直秀总不能当面揭伤疤,说你这和人血脉是从哪代传下来的,让我算算,弄不好咱俩还是亲戚呐。
大头因为容貌没少被同伴排挤,非常敏感,他不知道直秀在考虑自己家爷爷的经历,以为直秀是盘问他的跟脚。
“小人没有父亲,母亲也是纯粹的乌塔里人。” 乌塔里是阿依努语伙伴的意思,因为和人非常歧视阿依努人,因此土著民不喜欢“阿依努”这个说法,大头这是说漏嘴了。
直秀长出了一口气,这人也不是自己爷爷的锅,然后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这大头算是第一个本地投奔者,虽然引来了袭击,但奉行所迟早要与阿依努人争斗,早打也是打晚打也是打,这也没什么。算大头走运,今天就拿他开个利市。
“大头,你愿不愿意做白主的领民?”
“啥?”大头没明白直秀的意思——松前家是禁止和人和阿依努人通婚的,混血也不能成为和人。
“还不感谢大人赐名。”大久保在一旁助攻了一句。
听到“感谢大人”,大头明白过来这是好事,他慌慌张张地给直秀磕了一个头。
“从今日起,汝名为助太郎。以后好好做事。”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仁慈。”这回大头听明白了,他连着给直秀磕头——这次部落因他死伤惨重,他被逼拖家带口投奔直秀,但阿依努人的身份是他的心结,其实内心很是担忧,脱离了部落的庇护,就是无根的草、离树的叶子,会落的什么结果,他完全不知道。
边上的部落首领对和语基本不通,他看大头和直秀说了很久干着急,他拉了下大头,大头跟他解释,“从此我就是老爷的人啦。”
部落首领听了也没办法,换了个笑脸恭喜大头,然后让大头继续翻译。
这次阿依努人带来一些毛皮做礼物,还送了两个少女陪酒,希望直秀老爷收下。
毛皮可以收,但少女是万万收不得的——容易召来天打雷劈。直秀收了礼物,送了些由荣烤制的面包和一点芋头烧、粮食。
对此,大久保暗暗点头,狼多肉少,家主很有远见。
四个阿依努人千恩万谢地走了,直秀把大头一家安排给由荣帮厨,私下嘱咐由荣小心点,食物里别多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应该不能,可万一呢。
大头一家五口,儿子13岁,两个女儿一个10岁,一个7岁,长得都是和人模样,希望以后顺顺利利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