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政三年(1856年)四月,白主奉行所主动要求增加石高考核,要将原本的五千石提升到三万石。
奏章由使番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呈上后,引起了江户幕府中枢的极大注意。
原因嘛,很简单,增加石高考核显示,“白主在北地不但扎下了脚跟,还居然发展壮大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成绩。
要知道,从 “田沼时代”(1767年-1786年)开始,幕府就有强烈开发虾夷地的意向。但最终都因为计划过于庞大、投入太多和执行起来过于艰难而放弃了。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一次虾夷地大开发好了。
当时是文化四年(1807年)至文政四年(1821年)年间,幕府大张旗鼓,但结局和以前没啥两样,依旧是虎头蛇尾、灰头土脸:
文化三年,扶桑和鲁西亚人在北方开始交兵,双方直到文化十年(1813年)才握手言和。
之后的八年,幕府又在虾夷地苦心经营了一番,但最终因为投入巨大和见效甚微而不得不再次放弃。
据勘定所计算,八年之间,幕府投入了百万两黄金,结果却依然吸收不到多少移民,导致虾夷地还是以渔猎为主,长时间入不敷出,完全看不到回本的希望。——这谁受得了!
再加上北地苦寒,从繁华之所江户来的武士们都不愿意常驻,群情激愤之下都纷纷上书要求调离。
于是幕府顺应人心,放弃了这次开发,也结束了无底洞式的投入。
现在白主申请增加石高考核,殷鉴不远,两者一对比,显而易见,白主奉行所在开发上别有专长。
那白主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这点引起了相当多幕臣的关注——不关注不行,虾夷地大开发又开始了,总不能再失败一次吧?再失败,那就真成了扶桑笑柄了。而且现在不比当初,西洋诸国虎视眈眈,再跌跤的话,可未必能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但不开发又不行,这次是形式所迫,不想干也得干,必须成功,失败的后果过于严重:
北地大开发的诱因是黑船来访导致北地开港——箱馆成了米船的避难港和补给港。
之前,幕府生怕有人借此勾结外人,因此一直控制着扶桑对外交涉的渠道。
所以这次箱馆开港,幕府必须将此地划为直辖地“御领”。
而划成御领后,那就必须开发——一旦让西洋人看到当地破破烂烂的,容易引发轻视,而轻视则容易引发对方的贪婪之心。
另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则是北方鲁西亚人的威胁。
虽然嘉永六年(1853年)出现的鲁西亚特使普嘉廷,自嘉永七年正月再未出现,但北方的鲁西亚依旧是幕府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当时普嘉廷可是要求“厘定山川、划分疆界”,这次躲过了,那下次也躲不了啊。
为今之计,只有大力建设北地,将其变成坚实的第一线,牢牢抵住鲁人的侵蚀,这样扶桑才能躲在后面喘口气。
所以幕府在嘉永七年设立了箱馆奉行后,又于安政二年(1855年)四月,“令伊达庆邦、佐竹义睦、津轻顺承,发兵戍虾夷及箱馆”。
这样一来,虾夷地就有了幕府的箱馆奉行所、原本的地头蛇松前家以及伊达、佐竹、津轻共计五家势力。
不过幕府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这毕竟是新瓷瓶装老清酒,上一次这么干的结果虽然打
退了鲁西亚人,可如今不一样啊,西洋诸国势力大增,连黑船都开到江户湾来了,这老方子能行吗?
但白主这次主动要求增加石高考核,却让大佬们眼前一亮——白主能在北虾夷地发展壮大,那箱馆奉行所能不能照方抓药?就算不能发展壮大,落地生根也好啊。
如果虾夷地能少投入些,那幕府手里就能宽绰许多,到时多买一些西洋军械或者多投入一些到兰学产业,说不定扶桑这整盘棋就活了。
因此,幕府对白主如何发展起来的非常重视,准备借鉴经验后用到虾夷地上,这才有了勘定奉行川路圣谟专门找白主使番江川英敏进行的询问。
对此,直秀、英敏等人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回答的滴水不漏:
人嘛,当然是“归化了诸多野人,一直大力移民,加上这两年搭上了箱馆移民的顺风船”;
至于,“四千人怎么能有三万石的产出?”
对此英敏表示,民生根本在于“衣食住行”及谋生手段,所以,石炭、土豆、生铁、苜蓿、牛马、盐、海豹和船,这八样缺一不可:
“住”嘛,北地多林木,造木屋容易,但冬季漫长,有半年之多,所以御寒是头等大事,这石炭万万不可或缺;
“食”嘛,只能靠高产农作物,也就是土豆——当然,小麦、大麦、蜀黍(高粱)、玉蜀黍(玉米)白主也种植,但目前还是靠高产的土豆为主。
不过开垦艰难,所以铁制农具和牛马都必不可少。
对此川路有异议,“白主哪里来的铁制农具和牛马?”英敏说慢慢积累的,头几年还是靠外购粮食,直到这两年才开垦了不少荒地。
“白主钱从哪来的?”
面对川路圣谟的追问,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很无奈,“你耐心听我说不就都知道了么?!”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能这么直接怼上司,英敏只好耐心解释:
“北虾夷人迹罕至之处甚多,毛皮得之甚易。白主盛产海豹,这个江户人所共知。”
其实川路知道这些。
但他是从普通旗本做到的勘定奉行,是重臣里少有的异数,能力非凡的川路总觉得白主的账目哪里不对,所以才故意追问了一句。
但既然英敏这么说,他又无法反驳,所以此事只能暂时揭过。
接下来,英敏介绍了白主的耐寒牧草“紫苜蓿”和冷冻法制盐——苜蓿是兰国商馆引进扶桑的,所以川路对此不以为意。但他可不知道,此苜蓿非彼苜蓿,兰国人引进的苜蓿不耐寒,而耐寒的紫苜蓿是直秀特意嘱咐咸亨洋行引进的。
对川路来说,冷冻法制盐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啧啧称奇,认为此法大可在虾夷地推广。
接着,英敏又介绍了白主的“衣”、“行”两方面:
白主不产木棉(扶桑对棉花的称呼),这个只能外购,但冬衣不缺,多是毛皮大氅——对此,城府很深的川路差点当场失态。
要知道,町民就不说了,连江户的普通武士也不一定能穿的起皮毛。
知道白主这么富,川路暗下决心,“日后一定要刮油,狠狠地刮!不然于心难安。”
“衣食住行”及谋生手段,最后一样是“行”。
对此,英敏表示白主鼓励农商,因此有豪商在北地造船,奉行所受益匪浅。
对这个,川路毫不在意——他觉得就是建造一些小船而已。
两年前,直秀上书要求自建水军,当时幕府同意了——毕竟白主顶在北地的最前面,不给分配战船再也不让人家自建,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当时江户要求,“白主造船先送到江户,剩下的才能自己留用”,也就说,“战船还是不能超过四艘”,而且先要给幕府造四艘战船,之后白主自建的战船才能自用,而且人手、费用幕府不管,要白主一概自理。
但至今也没见白主送船过来,那肯定是造不出来大船。
所以英敏这次提及造船,川路不以为然——“小船爱造多少就造多少好了。”
原因很简单:如今虾夷地都变成御领了,松前家独占交易已经成了过去。那小船多造点,有什么不好?毕竟打渔也好,交易也罢,都是肥了幕府自己的领民。
询问过后,勘定奉行川路圣谟上表对白主奉行所称赞不已,“实心用事、颇有可观之处。”
幕府确认白主奉行所不是虚报邀功,且其中不少的经验可以在箱馆推广,这才同意将奉行所五千石的定额提到到三万。
说实话,就算英敏说的有问题,老中们也准备同意白主的请求——这两年扶桑动荡不安,地震、海啸不断发生,西洋人入侵又搞的人心惶惶,而白主奉行所提升石高这件事是难得出现的好事,对振奋人心大有裨益,因此幕府对崛直秀、江川英敏赐官赏地,且大肆宣扬。
这番举措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人别慌,宵小也别造谣!你看白主这样的偏远领地都能发展起来,所以幕府依然强大,安政革新必然会带来一番新气象!”
不管江户有何打算,但这次白主是实打实的名利双收:
直秀等人在白主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在幕政中登堂入室——三万石的领地,虽然不大,但对一个远国奉行所来说,也总算还能说得过去,以后白主再上表,江户多少会更重视一些,最起码不能再轻易不理不睬。
至于每年新增的三千两金年贡,这个真不算啥。
在积蓄了几年后,白主根基渐稳,下一步的战略是“对内,在未来几年加速移民;对外,积极输出兰学工艺”。
欲取之必先与之。
三千两金不过是三百人移民的费用,拿来买个幕府的通行证,值得!另外,白主的实力也渐渐瞒不住了,不如就此良机洗白一些。既当又立,不做才是真傻了。
至于直秀本人的地位,也算藉此正式更进一步:
例如勘定奉行这样的重要役职,几年后,如果走运的话,直秀也不能说没有资格担任;
甚至,如果直秀在白主再熬几年,之后就算丢了远国奉行的位子,然后他自己在家独自啃老白米饭,那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说不定幕府会赏他一个“旗本寄合席”,要知道这可是等同大名的待遇。
可惜的是,直秀志不在此,不然他从一个御家人二半场能爬上如此高位,足以自傲生平了!
因此,报喜的江川英敏对直秀的闷闷不乐非常不理解:
1856年9月箱馆炼铁所点火成功,以后出产的生铁会卖给白主一半;
而箱馆奉行堀利熙又同意联名上奏,要求给予阿依努人等野人正式领民的身份。如果幕府真能同意,那白主内部会安定许多;
加上去年北方的鲁西亚领地大破灭,今年你我又提升了家格,白主也蒸蒸日上,现在这形式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
这你还发愁?这完全没道理么!